54 斷尾

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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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相處下來,門內弟子對溫辭的身體狀況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們一致認為,和修煉術法比起來,溫辭更應該好好養護自己的身體。

所以,關于伏弢的這個決定,誰也沒有異議。

伏弢閉關的這段時間,自創了一道可以自由回溯時空的術法,命名為——溯洄術

他指定由玄境來練,其他人倒沒什麽異議,唯獨伏煙,她也看上了溯洄術,央求了好久,伏弢都沒同意。

溫辭看着,不得不再一次想起被困在海底的司淵和伏煙。她之所以能夠來到這裏,之所以能夠拜入九嶺山和他們做同門,正是因為司淵會溯洄術。

那也就是說,一切都還按照原有的軌道在進行着。

可伏煙為什麽會入魔呢?

師父又去哪了?他不會眼睜睜看着伏煙入魔的。還有她的師兄們,為什麽最後只剩下伏煙和司淵了呢?他們都去哪了?

溫辭的心裏生出無數的疑雲,卻沒人給她答案。

玄境一開始對溯洄術并不是很上心,直到伏弢單獨将他召入獨照峰,給他看了留影珠上的信息,他才開始努力修煉起來。

但這些,他始終瞞着溫辭,卻也不再終日把想和她雙修這樣狂放不羁的話語講與溫辭聽。溫辭雖詫異他的改變,卻怎麽也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她的來歷。他甚至從留影珠內看到了海底的那兩人。

除了煉丹,玄境終于肯花費心思在修煉上。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竟是一衆同門裏第一個成神的修行者。

雷劫那日,因為缥缈峰離溫辭的峨眉峰太近,他擔心誤傷了她,便去了六師兄的半崖峰。

一道又一道的響雷劈下,那一晚,九嶺山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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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弢自出生起,便是上神血脈。不過是應一道神劫,他沒放在心上,扔下一瓶丹藥後,帶着伏煙去凡間行俠仗義了。

最讓他放心離開的一點是,他曾在溫辭給他的留影珠裏看到過玄境——在他早已經湮滅的未來的玄境。

其他人,則又是豔羨,又是擔心,不約而同聚在溫辭的峨眉峰,一起看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降下。

每落下一道,溫辭的心就跟着顫一下。

天漸漸亮了,雷聲也逐漸便小,直至完全隐去。

溫辭一直為他數着,足足一千道。她無法想象被天雷擊中到底是什麽感覺,只是下意識為玄境捏把汗。

不等衆人趕到半崖峰,玄境先一步幻化出原身,飛入了九嶺山前的那道天塹。他身上有太多的傷了,不想讓溫辭看見。

“別擔心,我沒事,只是身上有點髒,去深澗裏洗幹淨就回來。”一道散發着紫色光芒的黑影一閃而過,只留下一聲清亮的叮囑。

同時,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半崖峰。原本的精裝修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我的半崖峰……”六師兄哀嚎一聲。

山峰空曠,半晌都還有回音在響。

“六師兄,很抱歉,半崖峰我會幫你修繕的。這段時間你可以住到我的缥缈峰去。”早已消失無蹤的玄境的聲音又一次傳來,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愉悅。

他已經浸泡在寒潭裏了,但成神之後,他的感官好像比之前更敏感了。只要他想,方圓百裏的任何動靜,都能夠及時捕獲。

聽到他這麽說,六師兄果斷停止了哀嚎。缥缈峰的裝潢比他的半崖峰不知要好上多少,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缥缈峰就只有一張床。

“可以啊,那你住哪啊?”

片刻後,玄境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峨眉峰,我和阿辭擠一擠。”

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師兄們都已經習慣了玄境的語出驚人。所以聽到他這麽說之後,并沒有覺得很奇怪,但依舊用揶揄和打趣的目光看她。

明明他現在沒有在這裏,可溫辭卻生出一種他在她耳邊低喃的錯覺。

情人的低喃、師兄們刻意的目光,就像是一團火。她的臉頰,她的耳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得緋紅。

是了,玄境和司淵一點也不一樣。玄境從來都是直接了當,無論是表達自己的情緒,還是對她的情意。

“我可沒同意,你還是在寒潭裏待着吧。”說完這話,溫辭面紅耳赤地在一衆師兄的目光中,逃回了峨眉峰。

她還要幫他收拾出一間房間出來。

-

伏弢和伏煙從人間回來後的一個傍晚,伏弢悄無聲息來到了缥缈峰。而半個時辰前,借宿在峨眉峰的玄境被他支去了凡間除魔。

溫辭給他斟了杯茶,關切看着眼前這個面無血色的男人,說:“師父,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無礙。”他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遞過來一個巴掌大小的芥子囊。

縱她從來沒有修習過術法,也能感受到芥子囊上附加的靈力。那是比虛空之門裏還要雄厚、還要磅礴的神力。

溫辭伸了伸手,瞥見他蒼白的臉,指尖顫了顫,蜷了回去。

“師父,你...”她最終沒有去接那個芥子囊,伏弢卻很堅持,強行塞到了她手裏。

溫辭還在發愣,伏弢一臉鄭重,語重心長說道:“這是破局的關鍵,阿辭,你必須收下。”

兩手相觸,他的手不似以往那般溫熱,變得異常冰涼,比玄境剛從寒潭裏飛出來的時候還要冰涼。

“可是你看起來很虛弱啊。”溫辭的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意,就算是再遲鈍,她也終于發現了伏弢的異樣。

他是神,如果不是身體出現了狀況,體溫不可能這麽低的。看着他那張異常蒼白的臉,溫辭忽然覺得手心裏的芥子囊特別燙手。

再看伏弢,他不過是和自己說了這麽幾句話,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顯然是他的身體出了狀況。

而且是極大的狀況。

“師父,你到底怎麽了啊?”溫辭都快哭出來了。她從腰間摸出一道靈符,“五師兄...吳五師兄沒下山,我這就傳音給他。”

“沒用的,阿辭。我入魔了。”伏弢抽走她手中的傳音符,遞上一方絲帕。溫辭接過帕子,眼淚卻越流越兇。

伏弢頗為無奈地開口,說:“師父不太會安慰人,你快別哭了。玄境待會兒回來,看到你吐字一樣的紅眼睛,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呢。”

“入魔?”她抽噎着,問:“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師父這麽厲害,為什麽會入魔啊?”

溫辭忍不住拿眼前的人和海底的伏煙相比較,眼前的伏弢,除了體溫降低,臉色蒼白,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之外,他就和尋常無異。

他身上沒有半點魔氣。

或者說,以她的功力,完全看不出他已經入魔。

伏弢知道自己這個小弟子的來處,更是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魔氣已經侵入骨髓,他的結局只有兩種。

要麽,他的心脈完全被魔氣侵蝕,他徹底堕魔。

要麽,趁他的意識還清醒,以神的名義,自戕而亡。

一代上古神,堕魔後的殺傷力,他想都不敢想。

可無論他怎麽選擇,他和弟子們的師徒情分,也就只能走到這裏了。

伏弢沒有瞞着她,簡單和她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在玄境成神的那個晚上,他帶着伏煙去人間玩,不小心中了埋伏。伏煙喜歡吃人間的冰糖葫蘆,他不過是付個賬的功夫,她就被前面賣甜湯的攤販給吸引走了。

等他意識到不對勁,賣甜湯的小販和伏煙一起不見了蹤跡。他追着伏煙的氣息去尋,卻意外嗅到了同族的氣息。

盡管他自行舍棄了九尾狐王裔的身份,盡管他用神的名義立下了永不再回青丘的誓言,盡管他已經避到了九嶺山,他的存在依舊是新任狐王心裏的一根刺。

狐王一直差人暗中時刻關注着九嶺山,生怕伏弢背地裏做出什麽有損青丘利益的事情來。

狐王本以為,他脫離了青丘,便再也鬧不出什麽水花來。畢竟那麽多年,伏弢也不過是仗着族內的資源才在九州混的風生水起。

卻如何也沒想到,他竟不是個安分的。

如果說,九嶺山神君伏弢的名號響徹九州是在新任狐王的臉上拍了一巴掌的話,那玄境忽而化神這件事情就是插進他胸口的一把利刃。

當暗探把九嶺山上渡劫化神的消息傳回青丘後,狐王徹底動了殺心。

伏弢曾救下過多少人,背後也就相應有多少敵人。其中,魔族對伏弢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暗探時刻注意着伏弢的動靜,把他攜女弟子下山散心的消息傳回青丘後,青丘第一時間聯絡了魔族、鷹族。

狐王更是親自出山,僞裝成了集市裏賣甜湯的小販,趁伏弢不備,擄走了伏煙。

世人皆傳,伏弢神君極其寵愛他的大弟子。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以伏煙為餌,誘伏弢深入。

為了徹底将伏弢按死,狐王甚至不惜自斷一尾,又取了心頭血,聯合魔族布衆、鷹族長老在一處偏僻的山谷種下了青丘的九尾樊籠秘術。

因着狐族心頭血有壓制術法痕跡的功效,伏弢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異樣。直到他抱着不慎中了狐族媚術而失去自主意識的伏煙準備沖陣,才恍然察覺到不對勁。

伏煙的身體很燙,口中呢喃着胡話,看起來糟糕極了。

九尾樊籠秘術,乃九尾狐尾巴所幻化,佐以施法人的心頭血,将會鑄成這世間最堅硬的囚籠。唯有術法更高的九尾狐尾巴煉化的利刃,方可破此術。

伏弢甚至沒有半刻的猶豫,用神力凝出一把短匕,幻化出原身,大手一揮,割下一條毛絨絨的尾巴。

和其他族群不同,九尾狐一族的功力并非凝結在內丹上,而是在尾巴。

九尾狐斷尾之痛,堪比剝皮抽筋。可伏弢卻全程面不改色,仿佛他随手割下的并非是自己的尾巴一樣。

斷尾之痛,再加上樊籠本身的壓制,伏弢的功力已去三成。

狐王和鷹族趁着伏弢煉化尾巴之際,聯手發起了正面攻擊,魔族則從背後偷襲。他們存了心要伏弢死,全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伏弢是神,就算是受傷,魔氣也無法入體的。

可是,他沒有料到的是,魔氣中摻雜了族人的血,從他的斷尾處浸入身體。

敵人很歹毒,如果不是他随身攜帶着那兩顆留影珠,如果留影珠裏的那團魔氣察覺到危險氣息,替他阻攔了一把,他怕是當場就要入魔。

伏煙的那團魔氣,被血魔當場沖散,再也聚不成人形。伏弢壓下身體的不适,強行打開了樊籠,抱着伏煙逃離。

他解了伏煙的媚術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獨照峰。

他試過好幾次,卻始終無法将那團魔氣從自己的身體裏排出。那團沾染了族人鮮血的魔氣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

不消多時,便會徹底堕魔。

思忖片刻後,伏弢運功,把身體裏的魔氣盡數封禁在其中一條尾巴上。而剩餘的尚未被魔氣浸染的七尾,被他毫不猶豫割下,封在芥子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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