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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韻絲毫不以為意,仍彬彬有禮道:“那日聽郡主與唐将軍一曲《漁樵問答》,真真驚嘆不已,拜服不已。若不是草民身份卑微,不敢叨擾,定會去您府上求教一二。”

江月籬謙遜道:“不敢當。若有機會,倒是可以交流一下的。”

那日九哥不是說想招攬名仕嗎?她還記着呢!這人人緣不錯,應該認識不少城中名流雅士,再則人家卑微這種話都說出口了,她總不能說你的确卑微吧?因此唯有略微表示一點興致,至于去不去,那就要看她有沒有機會了。不過客套話而已。

誰知孟青韻聞言,竟有幾分激動,問:“郡主,此話當真?雖夏日炎炎,梅花是開不了了,但草民那處別院避暑倒是不錯的。景致也是精心設計過的,郡主可有興趣鑒賞?”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總不能這時候又說沒興趣了吧?江月籬在身旁的紙包裏抓了一把瓜子,翹起二郎腿,一邊剝,一邊道:“那另找個日子吧!我今兒沒空。清韻兄不妨留下你的住址,待我哪日有空,會提前讓白羽通知你的。”

“好好好。”孟青韻趕緊喚來下人,去他騾車上取紙筆,命人研開石墨,将自己在城內的住址寫下,這才雙手遞給江月籬說:“那草民靜待郡主消息。”

江月籬慢悠悠接過,随眼一瞥,卻眼睛一亮,沒想到此人的書法竟如此清新脫俗。筆鋒雖算不上鋒利有力,卻十分飄逸潇灑,字形獨具一格,極有個人特色,不覺贊道:“清韻兄真是練得一手好書法啊!”

“郡主過獎了。草民只不過是閑來無事,喜歡寫寫畫畫,自娛自樂,消磨時光而已。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孟青韻态度謙遜。

因對這手字頗為欣賞,江月籬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将那張寫了他家住址的紙疊好,正欲揣入懷中,卻聽見城門方向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一聽便知至少有百餘人騎馬而來。

一人一馬當先,已進了城門,一身風塵仆仆,卻難以掩蓋他英雄蓋世的男兒氣概。一身精心打造的銀色甲胄在明媚的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芒,他身軀筆直,坐于戰馬之上,雙手握着缰繩,不怒自威。那雙好看迷人的鳳眸一掃,臉上自帶冷然正氣,似乎正倨傲地檢視三軍。見一切如常,他缰繩一抖,卻又立馬勒住了。目光直勾勾定在城門邊兒的一處屋檐下。

江月籬早就擺出一副,我乖不乖,聽不聽話的模樣看着他。

誰知他竟臉色一沉,馬缰一抖,瞬間從她面前略過,沒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長街另一頭。就連跟着他進城的軍士都一臉莫名其妙。

江月籬不覺喃喃:“這麽快就變心了?”

聞言,孟青韻下意識看了一眼正忠心耿耿伺候郡主的白羽,說:“或許是……吃醋了?”

江月籬這才留意到自己是個什麽模樣,左手一把瓜子,右手一封不明“書信”,眼前兩名男子,一位正好似與她相談甚歡,另一位則完全不顧男女之嫌地在精心伺候。且她還坐姿極其不雅地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這哪裏是在獻殷勤?顯擺多一點吧?

他不在的這十來日,她過得小日子不錯嘛!江月籬欲哭無淚,三日來辛辛苦苦經營的癡女形象,竟因為一時松懈打了水漂!真真是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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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不能死啊!這樣死了,豈不是畏罪自盡?一世烈名,一朝盡毀,怎麽甘心?

遂一手打開白羽,說:“還不快去找馬車?”

只因她每日必到縣衙一趟,想着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因此便将唯一能追上那匹戰馬的小棕子給栓在了衙門吃草養膘。唯有出此下策。

白羽得令,應了聲是,趕緊去街上找馬車。沒一會兒,倒是回來了,可一無所獲。

孟青韻瞅着她那着急又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憋着笑,小心提議道:“郡主,不若……草民用騾車送您一程吧。”

眼下也由不得她挑了,唯有感激道:“那就有勞清韻兄了。你沒有什麽急事吧?”

“不急不急。”孟青韻說:“即便今日不去,別院也不會自己生了腳跑掉,明日再去無妨。倒是看郡主挺着急的。還是趕緊上車吧!”

看上去憋得很是辛苦。

江月籬也不想啰裏啰嗦,待車夫慢吞吞放好踏腳凳,她提着裙擺兩步就邁了上去,孟青韻剛跟着進來坐好,江月籬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人家的車夫,說:“駐軍府,有勞。”

孟青韻一路憋着笑。

江月籬壓根兒沒心思理他,一邊盤算一會兒見了人該怎麽哄,一邊則質疑人家的騾子定是幾日沒吃飽了。簡直與小棕子沒法比,這哪是在跑?是散步吧?搞不好她用跑都比他家騾子快。可已上了“賊”慢的車,這時候說下去,又似乎很不給面子。

好在磨磨蹭蹭,總算是到了,不待任何人伺候,江月籬頭一回完全不顧地鑽出馬車便往下跳。只對車裏的人說了聲謝謝。

幾步邁到門前,正欲進去,卻被流景擋住,他說:“郡主,少帥有令,您不可擅入駐軍府。”

不過是吃個醋而已,至于嗎?至于嗎?至于嗎?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江月籬不管三七二十一,堅持往裏闖,還安慰流景說:“沒事的。他沒見着我才這樣說,等見到了,我解釋清楚,他就不生氣了。”

可流景差點兒當着當值兵卒的面就給她跪下了,幾乎是哀求道:“郡主,您就放過末将吧!這回可不是鬧着玩的。少帥說了,若末将攔不住您,就軍法處置。”

這可是人頭落地的事啊!

吃個醋連軍法都請出來了?這是有多生氣?江月籬又在心裏連着問了幾聲至于嗎?也不想為難流景,說:“他是不是只說了,讓你在門口攔着我?”

流景一臉你要做什麽,點頭,道:“回郡主,少帥的确是這樣下令的。”

江月籬也點頭,說:“好!那你就在這裏乖乖守好了,一步都別離開。我絕不為難你,你也別為難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說完轉身帶着白羽走了。哼!以為讓流景守着,就可以攔得住她?她倒要看看,他駐軍府是不是銅牆鐵壁。從前能進巡防營,區區一個縣城的駐軍府就想難倒她江月籬?想都別想!

翻牆爬樹這種事,她又不是頭一回做。圍着駐軍府走了一圈,總算找到一棵出牆樹。遂命白羽托她上去,白羽身形高大,加之她也不矮,沒費多少功夫,便夠到了牆頂。只是上面有些立起的碎瓦片,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脫下鞋子墊着,費了點兒力氣才爬上去,回頭對白羽說:“沒事去縣衙等我。”

這才攀着那棵樹,落在圍牆裏面。說來也挺奇怪,這處院子裏居然沒人,靜悄悄的,連一個駐軍的人影都見不到,防備也太松懈了,萬一她是刺客,那可就要得手了。這事回頭得提醒唐晟一下。

江月籬正欲找路出去,卻聽附近一間房中傳來頗為驚訝地叫喊聲,這人就叫了兩個字:“少帥--”

唐晟?這裏莫非就是他卧房?江月籬之前雖來過駐軍府,但僅在前廳坐過,裏面是什麽樣子,她尚一點兒都不清楚。心想:運氣真好,一不小心就找到了他的房間。

遂蹑手蹑腳過去,蹲在窗下聽裏面的動靜,欲待不相幹的人走了,再進去哄人。

偏偏卻聽見有人“呲”一聲。方才那人趕緊又道:“少帥,亵衣都黏在傷口上了,肯定疼,您先忍忍。”

“無妨。”這聲回答極為隐忍,一聽便知道受傷之人肯定很痛。

江月籬心中一緊,倏地站了起來,幾步跑到門前,推開。頓時愣在門口一動不動。

屋裏正在處理傷口的兩人,一個轉頭,一個擡頭,也見到了門前站着的人。

唐晟身上的亵衣被軍醫用剪子剪開,正一點一點用溫鹽水剝落,但不少地方沾着血跡,附着在身上,也不知傷勢如何。見到江月籬,他不知是不是因為憤怒,竟一拳捶在床邊上,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流景--”

“不關他的事。我翻牆進來的。”就像從前一樣,她只要想,就有無數種法子見到他。原來他沒有吃醋,只不過……只不過不想讓她知道他受了傷。

軍醫哪有閑工夫理會他倆那些亂七八糟,剪不斷,理還亂的兒女情長。提醒道:“少帥,還是趕緊處理傷口要緊,您還發着燒呢!”

說完又轉頭對江月籬說:“郡主,請把門關上,少帥高燒,見不得風。”

“出去。”唐晟難得用這種命令的口氣對她說話。

可江月籬偏偏不,轉身便将門關了,自己卻留在了屋裏。讓她走,豈不是更擔心?

壓根兒懶得管他,她尋了張凳子,拖到床邊坐下,問軍醫:“嚴重嗎?”

看他樣子好似不太嚴重。可她心裏依舊懸吊吊的。

不待軍醫說話,唐晟沉着聲說:“尚未出閣,你到我房中不妥。”

江月籬滿不在乎說:“除了他,誰見到了?我相信軍醫大人也不會說出去的,對吧?”

嗯,有力氣關心她的清譽,想來傷勢不重,只是看着吓人罷了。

軍醫低頭做事,可不想攪和進二人的争執當中。至于郡主說的話,倒也是真的。明明喜歡人家嘛!都送上門來了,也只有他家少帥不懂把握時機了。這時候更應該像方才那樣多“呲”幾聲,讓人家心疼幾下。

可偏偏唐晟連眉頭都沒一皺一下,咬着牙硬扛,見江月籬不肯出去,更是将本就破破爛爛的亵衣一扯,直接說:“不治了。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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