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買鞋

阮星第二天醒的很早, 穿着絲綢質地的睡裙, 她光着腳走在木地板上, 揉着惺忪的眼走到客廳裏面。她努力讓自己的眼睛對焦,聚焦在玄關的鞋櫃處……

“操。”她放肆地罵了一句粗口。

父母這麽早就都出去了, 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麽,老是見不到人影子。昨天晚上她回來的時候, 二老都沒回來,她自己一個人把草莓洗幹淨, 一邊寫題目一邊吃,不知不覺吃完了二老才回家。

父親的身上帶着酒味,兩人的眉宇間都有倦意。

“出去應酬了?”阮星辨別得出,那酒味絕對是白酒的味道,眉頭皺了一下。

“做生意不應酬, 就跟耍/流/氓有什麽區別!”阮父微醺,說話也變得直白起來, 他揉了揉阮星的頭, 盡管是喝醉了他也不會像別的父親一樣動手, 仍是滿眼寵溺,“我們家星星, 真的是太好看了,爸爸要給星星買城堡, 才配得上公主的身份!”

“這是喝了多少?”阮星哭笑不得。

“一小杯,一丢丢!”阮父喝過酒的後勁爬上臉,整個臉像是生豬肝一樣紅, “一點點酒,換大生意,實在值!”

“不值。”阮星搖搖頭,她的聲音很小,像是在對自己喃喃自語,“只要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就行了。”

“你說什麽?”阮父沒聽清,嗓門又大了一號。

“吼什麽吼,在孩子面前吼什麽!”阮母架着阮父,往兩個人的卧室走。

過了一會兒,房間裏鼾聲如雷,阮母卸了妝,看着阮星正在廚房裏接水喝,走過去說道:“星星,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阮星水杯剛送到嘴邊,就停滞了下來,她重新将水杯放到臺子上,搖了搖頭:“我每天快活得很,哪有什麽心事。”說完,阮星揚起嘴角,露出微笑。

“那就是長大了。”阮母卸了妝,人也不再像是在職場那麽幹練,而是帶有一個尋常中年婦女的溫柔,“不再像以前那樣跟個混世小魔王一樣了。”

阮星低下頭,看着水杯裏幹淨的直飲水。

她真的改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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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以前她把家庭當做一種不動産固有財産,不會離開,沒有風險。但随着與江鶴的認識,想到他一個人住一個房子,每天把窗簾關着,保持着距離感,特別是每當提到家裏人時他落寞的表情……阮星才感覺到家庭完整的珍貴。

這個年齡的人很少懂。

父母是會離開的。

我們也會離開父母。

在離家很遠的地方生活,逐漸感覺原來那個家回不去了。

不是肉/體回不去,而是無法再融入到父母的世界。

阮星望向窗外,此時夜色已深,流浪狗蜷縮在路燈下。

“我要做一輩子的混世小魔王。”阮星說道。

喝完水,阮星回到房間裏面,重新坐到作業前面,剛剛有道題不會,準備過一會兒就拍給江鶴看。沒想到父母就在那個時候回來了,耽誤了不少時間。阮星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很晚了。

她拿出手機把題目拍給江鶴。

江鶴沒有回複她。

大概睡了。她翻過這一題,開始寫下一題。

夜深,深得像是黑天鵝豐盈的羽毛。月光柔和,像是輕紗攏住寂靜的夜,幾顆星星,像是灑在黑絲絨綢緞上的鹽。

江鶴睜開眼,他的睡眠一直很淺,總是會醒來。

順手摸起手機,屏幕射出來的強光刺痛他的眼,他手指一滑,把亮度調到最低。

阮星發來了一道題目。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看着床頭的燈,實在是懶得再打開燈拿起筆坐在書桌前寫東西了。

江鶴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撥過去。

“喂。”電話立刻被接通,江鶴還沒開口,那頭已經傳來了阮星的聲音。她的聲音在女生當中不算嗲的那種,反而是有些低沉,盡管語氣軟軟糯糯,也不會過分甜膩,就像是抹茶味的麻糬團一樣。

“寫出來了嗎?”江鶴沉聲問道。

“沒頭緒。”阮星那頭說道,她頓了一下,試探地問道,“你剛剛睡着了嗎?”

“怎麽?”江鶴的聲音慵懶,尾音散散慢慢。

“聽得出來。”阮星說道,“你睡吧,我不急着問。”

“不想睡,你問吧。”江鶴将睡得蓬亂的頭發向後撥,“沒見你平時這麽有禮貌。”

“我也只是客氣一下而已。”阮星那頭聲音帶着笑意,戲谑道。

江鶴輕笑一聲,困意淡了幾分:“我念你寫。”

江鶴看着題目,這道題目不是難題,就是剛開始有一個邏輯很難轉過來,用的是一個很冷門的知識點。很巧的是,這道題他最近剛做過,當時他也覺得挺棘手,想了不少時間。

講通那個難點。

阮星在電話那一頭叫起來,歡呼雀躍:“哦哦哦!老子知道怎麽搞這道題了!”

“……”江鶴扯了扯嘴角。

兩個人陷入了安靜,電話裏面只剩下筆與紙張摩擦的聲音,像是月半小夜曲,奏響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的世界裏。

阮星離麥克風很近,她每個氣聲,每個語氣上細微的轉換,甚至稍重一點的呼吸聲,都落在江鶴的耳朵裏。

黑暗空曠的房間,貌似多了一絲人情味。

随着筆蓋蓋上的聲音,阮星報出了正确答案。

“算出來了!”

“嗯。”江鶴嗯了一聲,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可真愛學習。”

“你好意思說別人?”

“……”

“江鶴。”阮星寫完題目,趴在桌子上,深夜她突然膽子大了起來,“你這麽努力學習是為了什麽?”

……

“還債。”安靜了一會兒,江鶴緩緩地吐出這兩個字。

“還債?欠誰的?”

“父母。”

父母。

阮星嗅到了江鶴語氣中的低沉。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來,江鶴身上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總感覺沉重而冗長:“對不起。”

“沒事。”江鶴淡淡道,與平時無異,“明天見。”

“明天見。”

說完,江鶴那頭卻還沒有挂電話。

“你別難過。”阮星小聲道,“抱抱。”

甜糯的聲音像是絲滑的巧克力,包裹住江鶴的心,而電話那頭,阮星卻已經挂斷了。而她最後的話,卻無限萦繞在江鶴的心裏,讓他品味一遍又一遍。

“啊……好可愛。”江鶴喃喃道。

第二天兩個人在市中心最大的某知名品牌實體店門口見面。

江鶴來得比較早,他正在排隊等發售,沒過多久阮星就來了。

阮星抹茶綠襯衫深墨綠百褶裙,白色的短襪,一雙Gi小蜜蜂刺繡小白鞋,邁着輕盈的步伐穿過人群走到江鶴旁邊。

“今天老子快被熱死了。”阮星用手扇了扇風。

“這麽喜歡稱老子?”江鶴挑了一下眉。

“沒有,只是喜歡在你面前這樣自稱。”阮星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這美好的皮囊下藏着一張極強的嘴炮輸出能力。那張擦着CHANEL58的嘴,是她的武器。

阮星幸虧多帶了一個橡皮筋,不然她披着頭發真的要自燃了。她把頭發攏起來,簡單地盤了一個丸子頭。

幾縷碎發沒有被紮起來,不過沒關系。

“想當我的老子……”江鶴重複阮星話的意思,“看你以後在……”

“在”字後面,江鶴停頓住了,尾音撩撥着阮星的耳根。

“……稱不稱得起。”他沉聲道。

略去的部分,帶着無限的暧昧和羞澀。

阮星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小聲罵道:“看你哪天騷出問題來,我一定第一個去給你墳頭燒香。”

江鶴不怒反笑,聲音多了幾分魅惑的質感:“這麽在乎我啊。”

“……”阮星不知道還怎麽騷回去了。

人不要臉,是無敵的。

就在兩個人講話的過程中,隊伍在不斷向前。他們來得不算早,隊伍已經很長了。随着時間一點一點推移,太陽越升越高,排隊的地方又一直被太陽暴曬,隊伍中已經開始有人抱怨起這個鬼天氣了。

“好熱。”阮星感嘆道。

她感覺自己的頭頂火辣辣的。

阮星瞟了一眼正在大太陽底下玩手機的江鶴,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穿着一身黑都不怕熱,仍然專注在小手機上的內容。

手機都熱了估計他都不熱。

他的脾氣可以幫他降溫嗎?

阮星受不了了,跟江鶴說道:“你排着,我熱死了,我在街對面等你。”

“好。”

說完,阮星趕緊逃離了隊伍,走到街對面的陰涼處乘涼。旁邊恰好有一家冰沙店,她買了兩杯大杯冰沙。

等待冰沙。

百無聊賴之中,阮星靠在牆上,看着對面的江鶴。

冗長的隊伍中,他還是那麽出挑。太陽下,他的皮膚白得散發着琉璃的光澤。光下總是顯得人五官更立體,他的眼窩比平常人要更深些許。

“小姑娘,你的兩杯冰沙好了。”

“哦哦哦。”阮星回過神,接過冰沙。

“拿穩哦,小姑娘在看什麽呢剛剛,看得真入迷。”

“風景。”阮星揚起嘴角。

冰沙還沒化,江鶴竟然就提着鞋盒出來了。

他出來,往阮星這邊大邁步走過來,耳根後面也滲出了一層薄汗。江鶴很自然地接過了阮星手裏的冰沙,另一只手把鞋子遞到了阮星面前……

“幹什麽?要我幫你拿着?”阮星疑惑。

“哦,我搶錯碼了。”江鶴輕描淡寫,“搶了37碼。”

是阮星的碼子。

“給你了。”

一口冰沙被他送入嘴裏,眼神偏向別處,一點都不像是在說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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