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吹吹就不痛了
第54章 吹吹就不痛了
收拾好殘局,衆人準備返程,主殿外同樣躺了一地的人,是留守在外面的麥德查人二隊衛兵。
托德指揮着帶來的人把這些衛兵同門裏那些人一個待遇,直接丢進馬車,跟疊餅子一樣摞着,也不管壓着會不會不舒服。
連自家大人都護不住的士兵,壓死了也是活該。
他是不想再回憶,剛剛進來看到躺了一地“屍體”時,陛下那沉凝肅殺的表情,毫不懷疑,陛下能當場把裏面的人給大卸八塊,連着這些沒用的玩意兒一起。
太吓人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隐隐後怕。
經過陵墓大門時,伯伊發現,陵墓大門是從外面撞開的,門板上有明顯的摩I擦痕跡。
大門的鎖扣被撞得變了形,歪歪斜斜地挂在上面。
伯伊揚了揚眉,看向身邊的人:“撞門進來的?”
拉赫裏斯嗯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
和主殿的木門不同,大門是石門,很是沉重,花了不少功夫才進來的。
伯伊沒多說什麽,但唇角微揚,心情不錯。
因為手受了傷,不好騎馬,回程的路伯伊便坐了馬車,拉赫裏斯也跟着坐了上去。
“你不騎馬?”伯伊覺得坐馬車就是純受罪,颠得難受不說,還一直悶在小空間裏,反正就是不舒坦。
“我得陪着你。”
拉赫裏斯在他身邊坐下,動作小心地擡起他的手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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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個小傷口,”伯伊被他這般嚴陣以待的架勢逗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手被砍了。”
拉赫裏斯臉一沉,神色不虞地看着他:“莫要胡說。”
伯伊在心裏啧了聲,心想,小法老如今大了,板着臉生氣的樣子都沒以前可愛了。
“他們人呢?”他問的是阿娜卡和那個士兵,只看到拉赫裏斯帶來的人把他們壓走了,“王宮那邊是怎麽安排的?”
“後面的馬車,”拉赫裏斯不太想提那兩個人,但阿伊問了還是仔細地答了,“王宮那邊已經讓人封鎖了,留了一半的備軍在王宮。”
剛出底比斯他就遇上了城外待命的烏姆等人,雖然着急,但多年的習慣還是讓他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瞬間冷靜下來。
最後他只帶走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全都安排去了王宮。
阿伊去帝王谷時帶走了麥德查人的全部衛兵,其實也帶走了王後在麥德查人的力量。
從他們掌握的信息來看,米維爾在底比斯的駐軍沒有調動意向,駐軍人數不多,留一半人在王宮裏對付已是綽綽有餘。
伯伊點點頭,這才想起來問拉赫裏斯怎麽來了。
拉赫裏斯臉一黑,把不相幹的人都問上一遍,這才想起來要問他。
“我來祭祖的。”他說。
伯伊好笑地睨着他:“怎麽還是小孩兒心性。”
剛剛才覺得這家夥長大了,現下又這般無理取鬧,就因為問的晚了,還跟他生氣上了。
拉赫裏斯從上車檢查他的手開始就一直擡着那只受傷的手,生怕阿伊粗心又磕碰到。
聞言輕哼一聲:“我也只對你這般。”
伯伊回想,确實,這小子平日裏對着外人便動辄橫眉冷對,還挺有一個統治者該有的模樣。
只是到了他這裏,就跟大貓一樣,撒潑打滾,無理取鬧輪番來。
伯伊親緣關系很淡,也不養寵物,倒也不讨厭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這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所以他偶爾也挺樂意給這小孩兒順順毛。
“我一般都把喜歡的菜留到最後才吃,”稍頓,他笑起來:“你要是不喜歡,那我下次第一個問你。”
拉赫裏斯愣了下,耳尖倏地竄上一股子熱意,有越來越燙的趨勢。
他清了清嗓子:“你總是這般糊弄我。”
話是這麽說,但整個态度都軟了下來,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說罷還不忘對着那手上的手輕輕吹了兩下:“吹吹就不痛了。”
伯伊瞥見,暗暗好笑,這大貓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哄:“怎麽還記着這句話?”
拉赫裏斯微微偏頭,假裝沒有聽見他的這句話。
第一次聽到這話,是十二歲那年,他從馬上摔下來,小腿骨折,還蹭掉了一塊皮肉。
當時阿伊給他上藥時說:“要是很疼就哭出來。”
“我又不是小孩兒。”拉赫裏斯心想,他可是男人,埃及的法老,哪能說哭就哭。
所以哪怕疼得他額角青筋直跳,指甲深深扣進掌心的肉裏,他也咬着牙一聲不吭。
阿伊蹲在他面前,對着他的傷口吹了下說:“陛下可真勇敢,吹吹就不痛了。”
青年垂着眼,纖長的睫毛遮住清亮的眼,語氣調侃,但那股風卻是輕柔的,帶着微不可察的安撫與憐惜。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奇效,當時他真就覺得好像沒那麽痛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阿伊這個人身上看到一種名為溫柔的屬性,原來這個人溫柔起來是這麽的……
“我記得你摔斷腿那次,”伯伊也想起來這件事了,“每次上藥就哭。”
拉赫裏斯伸手擋住他的嘴,惱羞成怒地紅了耳朵:“我從來不哭。”
明明就是因為這人根本不會照顧人,每次換藥,下手都跟對付死人一樣毫不留情。
伯伊往後仰,躲開他的手:“你沒洗手就敢碰我的嘴,想死了?”
拉赫裏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用手去捂阿伊的嘴,咳咳兩聲收回手,從腰袋中取出沒用過的巾子遞過去。
伯伊冷着臉用巾子把整張臉都擦了一遍,着重擦了嘴。
拉赫裏斯就坐在旁邊看着,視線莫名被他的嘴巴吸引了注意力,因着力道不輕,向來顏色淺淡的唇此時紅潤許多,跟抹了口脂似的,棱形的唇越發好看。
腦海中竄過剛剛捂嘴時掌心的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甚至讓他産生一種再摸一次驗證是否屬實的沖動。
“看什麽?”伯伊察覺到他的視線。
拉赫裏斯不動聲色地轉開,耳尖微熱:“沒什麽。”
伯伊盯着他發紅的耳朵,心想,每次犯了錯就紅耳朵,這小孩兒估計還不知道自己有這種毛病吧。
真是一點心思都藏不住。
一路颠簸着回到底比斯,在城門口時被守城的城衛攔下詢問,王後的搜查令尚未撤銷,所有進出城的人都要接受盤查。
拉赫裏斯掀開車簾,外面的城衛先是一愣,然後忙不疊跪下行禮:“見過法老!”
在底比斯,還有什麽能比法老的臉更有說服性。
拉赫裏斯颔首,馬車夫一揚馬鞭,馬車從士兵身邊飛馳而過,在後面緊跟着幾輛馬車,兩側護衛着裝備齊全的士兵。
城門口等待進出城的人紛紛避讓到道路兩邊。
“這是怎麽了?”有人很是好奇。
今天都看到好幾批人馬進出底比斯了,皆是裝備精良,也不曾聽說有什麽戰事。
“難不成是那件事?”有人捂着嘴小聲回。
“什麽事?”
“就是畫像的事情啊。”
“天哪,難不成是真的?”
“法老後面的馬車載着什麽人,竟然能讓陛下親自出動。”
“聽聞在調查了,”有人家中是做官的,便透露出一些,“保不準是證人?”
衆人議論紛紛,當着城衛不敢大聲,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壓着聲音地聊。
後面的馬車裏,托德,阿曼特和阿娜卡相對而坐。
對于這個敢對阿伊大人下手的女人,兩個人非常謹慎,中途哪怕是去解手,也必須有一個人看着她。
“阿曼特你和以前不一樣了。”阿娜卡已經從計劃失敗的巨大失落中緩了過來,甚至還有些心思聊天。
阿曼特還在王宮時,和阿娜卡的關系不錯,他本就能聊,愛聊,阿娜卡也一樣,兩個人這些年也保持着聯系。
所以阿娜卡看得出來,阿曼特和從前的變化。
阿曼特神色複雜地看着她:“王後已經罪無可恕,你又何苦參與進去。”
雖然阿娜卡的身份敏感,但屋卡已經滅國這麽多年,其實阿娜卡可以生活得很好,她本身就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阿娜卡眨眨眼,片刻,突然笑起來:“我沒有想過報仇,屋卡和我沒有一點關系。”
比起在屋卡土生土長的奈西,阿娜卡除了從父親口中聽到只言片語,她對屋卡這個國家沒有一點概念,更別說有什麽好感和歸屬感。
“但并不妨礙我覺得梅麗特,哦,不是,應該說奈西,她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幫梅麗特,也許是對強者的崇拜,也許是一種看着梅麗特日複一日的痛苦而産生的同情。
“那是五十萬條人命!”托德忍不住出聲,他無法接受對方把妲伊作為梅麗特王後身上的成就徽章,以此稱贊為強者,“那是多少埃及人的父親兄弟!”
妲伊戰争後,底比斯的哀樂響了整整三十日,挨家挨戶的白绫鋪滿了所有的街道。
阿娜卡看向他,嘴角揚起往日天真的笑:“你們埃及死了兄弟父親,屋卡剩下什麽?”
無家無國,一家老小被屠盡,那條以奈西命名的護城河至今都還是血紅色的,哪怕是茍活下來的屋卡人,也處處被欺負,沒有人為他們撐腰。
“他們活着就像是陰溝裏的臭老鼠,”她臉上的笑容依舊,這些與她無關,但又息息相關。“屋卡做錯了什麽?埃及人想要強大,所以屋卡人就該做小伏低,就該做埃及的墊腳石嗎?”
“如果有一天,比埃及強大的國家侵占你們的土地,殺光你們的親族,你們也能這麽坦然待之嗎?不恨嗎?不怨嗎?不想報仇嗎?”
她沒有憤怒,說出這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平靜,就好像只是單純在提問,在探讨一種可能。
托德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住,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阿曼特伸手攔住他,搖了搖頭,對阿娜卡說:“阿伊大人說過,無論在哪裏,弱小就是原罪,我們無法要求對手憐憫,所以只能自己強大起來。”
不想做屠宰場裏的豬,那就拿起屠刀,做那個擁有話語權的人。
“那王後有什麽錯呢?”阿娜卡問:“她難道不夠強大嗎?報仇雪恨有什麽錯?”
和激動的托德不同,阿曼特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被激怒,仍舊保持着冷靜,阿娜卡說得沒錯,這些年他确實變了很多。
“從王後的立場來說,她沒錯,”阿曼特承認地很坦然,“但她也許并不覺得自己是對的。”
阿娜卡愣住。
阿曼特:“不然她也不會在帝王谷留下那封信。”
阿伊大人說“她也許是期待別人發現的”,一開始他不懂,但在阿娜卡的問題中他好像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什麽意思?”阿娜卡這些年也一直在想,王後為什麽會覺得自己錯了。
她不止一次看到王後對着先王留下的東西落淚,不止一次看到王後對着王宮外那座代表妲伊戰争的方尖碑出神。
她能感覺到王後在後悔,但她不懂。
阿曼特想了想,只說:“也許她本人會更清楚。”
阿娜卡讷讷出神。
在進入王宮前,載着麥德查人衛兵的馬車轉向去了公署,準備在那裏卸貨,等人醒了還能繼續工作。
而阿娜卡等人的馬車則是跟着法老的座駕一同去了諸神殿。
如今關系不明,為了以防萬一,阿娜卡和她的同夥将關押到諸神殿的偏殿,由親衛看守,直到事情結束。
伯伊本來想直接回麥涅烏,但卻被拉赫裏斯攔下:“你手傷成這樣,回去誰照顧你?”
“阿曼特?”伯伊說,“還有巴特巴爾。”
拉赫裏斯擡眼,眸色極冷地掃過站在他們五步開外的阿曼特,阿曼特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覺得周遭的溫度突然降低了許多。
“麥涅烏太逼仄了,人手不夠,而且他們三大五粗的哪裏能照顧好你,”拉赫裏斯很是自然地牽起伯伊的手,“不如你來我諸神殿,我可以……”
伯伊瞥了眼和他對比顯得單薄瘦弱的阿曼特,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你看着可比阿曼特粗糙多了。”
“明日事情很多,回去調整狀态,好好休息,”稍頓,“我也習慣用阿曼特了。”
拉赫裏斯沉着臉,站在原地目送伯伊帶着阿曼特離開。
“陛下,咱們回去?”托德小心翼翼地湊上來詢問。
說實話,看到陛下這模樣,他其實挺不想來觸黴頭的,總覺得要倒黴。
“回去幹嘛?”拉赫裏斯冷哼,“去收拾東西。”
“啊?”托德不知道陛下這是要幹什麽,收拾什麽,“陛下您指的是……”
“我們去麥涅烏住,”拉赫裏斯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倒要看看這阿曼特多會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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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