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意難平

晚間宴會如期而至,江挽衣回房換了件衣裳,轉頭便看到詞兒站在門口,正看着她。

她眼中有心事,江挽衣支開其它婢女,開口問她:“怎麽了?”

見其它幾個婢女都下去了,詞兒方才走上前,一邊為她打理衣襟,一邊低聲道:“您上次吩咐的事,奴婢已經做到了。”

江挽衣颔首,正好也提起錦繡,便問:“她人呢?”

她說着伸手理了一下耳垂上的雕花珍珠耳環,下邊的小珠相碰,泠泠作響。

詞兒聞言頓了一下,而後清了清嗓子,低聲道:“留在亭子裏頭了。”

江挽衣擺弄耳垂的手驟然一停。

而後她笑笑,銅鏡裏的人似乎也在笑。

詞兒聽見自家主子緩緩開口:“既然她想爬上枝頭,那咱們也不妨幫她一把,送她上青天也是不錯的。”

這句話無論怎樣聽來聽去,都帶上了幾分陰森。

因江挽衣剛嫁來,家中舉辦宴會顯得幾位稀奇,但這也能讓她早日見到江父江母,想來陛下這次來的還真是時候。

江挽衣裝扮完畢後,先去了清河院找宋夫人,向她道謝,又怕壞了規矩,這才同宋夫人一起去了如意湖那邊。

彼時府上已經來了不少人,中間的邀月小榭燈火闌珊,不少人站在岸邊,賞清荷婷袅。

江挽衣扶着宋夫人,見到皇宮的婢女,便聽見她請到:“陛下請宋老夫人去中間的邀月小榭中坐着,一會兒應該是要劃船呢。”

婢女如此而言,江挽衣也只好松了手,讓李嬷嬷繼續扶着宋夫人進去了。

她自己則是同詞兒站在岸邊,沒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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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親自坐在邀月小榭正中央,自然是沒有其他人再敢進去,衆人大多分散在周圍,江挽衣白日裏站了一整日,眼下又站着,自然是累了,讓詞兒扶着她就緩緩踱步到早前呆的亭子裏去坐會兒。

一路上江挽衣遇到不少熟人,她同之前大不相同,宛如變了個人一般,說話不再尖銳,反而溫婉有禮,一時許多閨閣小姐都願意與她說話。

江挽衣在這邊糾纏了半日,想着還是躲不過這些個應酬,只好在這兒停留着。

片刻之後,江挽衣方才從這一堆閨閣錦繡中脫出身來。

離開時江挽衣笑,聽見詞兒問:“小姐笑什麽?”

江挽衣搖搖頭,看着湖邊上的燈雖然昏昏暗暗,但總歸在黑夜裏還是亮的,緩緩開口:“若我是個男子整日陪着這些女子,怕是怎麽鬥做不住的。”

江挽衣對那段感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遺憾。

年少時偶然聽了一會兒說書,聽到先生口中的才子佳人,讀到“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看到宋宣,直到嫁給他的前夜……

少女的夢,總是最美好的。

“倒是折煞看花人了。”江挽衣笑着搖頭,微微垂眼。

詞兒聽不懂,只能笑笑,難得話多,問:“小姐何時也像那些酸腐文人一般,開始傷春悲秋了?”

江挽衣無奈,笑着打趣她道:“人家讀遍史書,是才子名滿天下,到你口中卻成了酸腐文人了,該打該打。”

詞兒一時羞哧,正欲辯解,不想一個清冷的聲音已經入耳。

“江月見過姐姐,請姐姐萬安。”

她連忙擡起頭來,剎那間只見到一張絕美的臉,眼尾盈盈一顆痣,微微上挑,說是風情不算,別又一番滋味。

江月一身白衣,在黑夜中被風吹的衣袂翻飛,像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美極了。

真不愧是宋宣喜歡的女人,個個盡是絕色。

江挽衣心下已經打趣起了自己,想着若是強要她娶江月陳瑤做磨鏡,她也是願意的。

她微挑起嘴角,上前将江月扶了起來,觸手間只有薄薄一層。待她扶起江月後,又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才開口:“晚上冷,妹妹怎麽只穿這麽點衣裳,怕是要受風寒,本來身子就弱,到那時該如何是好?”

說罷,她又在江月身後掃了一眼:“也不帶着個婢女,教人不放心。”

她一襲話說罷,不曉得的人怕是真要以為她素來便是如此溫良娴淑的長姐。

“去給三小姐拿一件披風吧。”江挽衣回頭對詞兒道。

詞兒暗暗看了一眼那位三小姐,應下之後很快離去。

一時間就只剩下江月和江挽衣了。

江月站在原處,看江挽衣盯着水面上的荷花,又不知她在想什麽,一時間難免有些慌張。

她今天看到請帖上有她的名字,原本就有些驚訝,因為素來與這位長姐關系不好,但既然已經如此,只好硬着頭皮來了。

方才見了她,她又像是轉了性子一般,對她百般關心,又吩咐身邊的貼身婢女去為她拿披風——

江月心中除了惶恐,不知怎的,還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暖意。

因此,為表自己的親姐,她對這位長姐站近了些。

江月的舉動卻是讓江挽衣想起了前世的事,不知名的驚慌從心上滑過,她又輕輕地拉開了距離。

雖是這樣坐着,可是江挽衣嘴上還是裝好人裝到底,道:“以後萬不可這樣不愛惜身體了,是否明白?”

“長姐的教誨,江月自然銘記在心。”她應下,聲音柔和,卻不想這樣好聽的嗓音,在江挽衣心中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長姐在這宋府可還好?”良久後,江月忽然如此發問。

江挽衣心上笑笑,我若答好得很,你是否也是因此才來這宋府?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一切尚可。”江挽衣答,側頭看她,似是有意無意說起:“妹妹生的這般好看,爹爹定會給你找一個好夫婿的。”

江月一下低下頭,難得在江挽衣面前露出了小女兒的嬌羞姿态,小聲道:“現在還早着呢,不過謝長姐吉言了。”

兩人說話間,詞兒已經拿了一件青色的披風來,江挽衣不敢與江月又過多接觸,也沒那個閑心幫她披上,只是讓詞兒遞給了她,而後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

她看着江月裏自己漸漸遠了,方才舒了一口氣,直往那亭子前去,不想剛走了幾步,就看見那亭子裏隐隐約約有人。

江挽衣看清楚人後頓住,轉身就要離開,不想已經被叫住。

“夫人既然到了這裏,為何要走,不妨留下罷。”

宋宣的聲音,時至今日已是無比耳熟。

江挽衣緩緩轉過身去,對詞兒道:“你就在此等候,我去和公子說幾句話。”

言罷,她便向前走去。

宋宣不知何時也換了一身白衣,手裏端着酒盞,看上去倒是與江月極為相配。

江挽衣心下暗嘲,想到這才是才子佳人,才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江挽衣走到他面前,站定,看他喝下了酒。

沒有外人,她的語氣也冰冷了下來,問:“夫君有事?”

“就想與夫人閑話幾句,不成嗎?”

他悠閑肆意,放下酒杯擡眼看着江挽衣。

江挽衣看着他烏黑的雙瞳,不知怎的,一眼便望了進去。

半響後她才愣神,答:“自然可以。”

“那就坐下吧。”宋宣指着身邊的座位,道。

江挽衣這才回過神來,瞥了一眼他身邊的座位,緩緩開口:“妾身還有要事,不必了——”

她話還未說完,直接被宋宣打斷了。

整個人直接被扯入了宋宣懷中,江挽衣第一反應便是掙紮着起身,不想他伸手,竟是直接把她抱住。

江挽衣心下無比煩躁,肢體接觸又這樣近,回頭狠狠瞪了宋宣一眼,對上他一雙含笑雙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裏還有這麽多婢女……他當真是……好生不要臉。

江挽衣心下嘆一口氣,只能任宋宣摟着自己的腰。

宋宣把她束得更緊,直往自己懷裏靠攏,江挽衣萬般不适,緊皺眉頭。

她低聲咬牙切齒的說:“光天化日之下,郎君還是給妾身留點臉面才好。”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沒你這麽沒臉沒皮,你不要臉我還要。

江挽衣本以為,人還是要有點羞恥心的,卻不想一點微涼在她眉頭上。

她驟然睜大了眼,宋宣微涼的指腹一點點滑過她眉頭,輕聲道:“夫人皺起眉頭來,反而不好看了。”

宋宣何曾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與她說過話?

宋宣又何曾這般對她?

江挽衣閉眼,不遠再看他,只覺得他壓在自己腰上的手更重了些。

終究是意難平。

作者有話要說:

宋宣:……你這就是忘不了我。

江挽衣:……我這是意難平!意難平!

謝謝支持~mu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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