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非正常對話
宋宣的指腹,在她的眉頭處停留了許久,才緩緩移開。
期間江挽衣一直閉目不言,不看他,也不曾開口說話。
陪伴着她進入沉思的,除了宋宣微涼的指,還有他身上淡淡酒味。
宋宣以為她開始接受,不曾想剛剛湊近一些時,卻被她趁着掙紮下去了。
“夫君請自重。”江挽衣迅速退開,站在了他的對面。
宋宣并不擡眼,也不答話,只是倒了一杯酒,遞給江挽衣。
江挽衣伸手接過,徑直飲下。
烈酒入喉,辛辣中卻還帶着一股暖意,她垂眸,拿手帕擦去了自己嘴角邊的酒。
“江挽衣。”
她聽到宋宣喚她的名字,原本清朗的聲音平添了三分沙啞與沉重,顯然是有了醉意。
“嗯。”江挽衣彎下身,将酒杯放回到案上,此時此刻,她才想到自己方才與宋宣共用了一盞酒杯。
接着才看他,回答的格外冷淡。
宋宣喊了這一聲名字之後,卻是再沒出聲,只是默默坐在一邊。
一會兒皇帝還要開宴會廳,江挽衣面無表情,回過頭對站在不遠處的詞兒道:“給公子備一碗醒酒湯,快些—— ”
“不必。”剩下的話還未曾出口,就已經被宋宣攔住了。
江挽衣面色轉冰冷,回過頭瞥他一眼,只見宋宣亦是面無表情,平時那雙滿盛笑意的眼也格外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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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江挽衣目光注視下忽然站起身來,扶着額頭,輕聲道:“宴會要開始了,夫人同我前去邀月小榭罷。”
他既然已經開口,江挽衣便轉過身,正欲前行,不料胳膊再次被拉住。
她徹底惱怒,回頭看向宋宣的時候一時間卻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說了是一同前去。”他徑直拉過她的手,也不顧着力氣,直接江挽衣拖到了身邊。
‘江挽衣咬唇,轉而看他,眼中意味不清,只是嘴角笑意諷刺:“夫君今日還沒去西竹院吧?瑤姐姐可是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你這是在撚酸嗎?”宋宣向前走一步,停下又低頭看她。
“那還不至于。”江挽衣笑笑,脾氣看起來倒是好得很:“妾身不至于為這些有的沒的小事生氣撚酸,更況還是自己不在意的事,就更沒必要了,您覺得呢?”
“如此自然甚好。”他冷笑一聲,手上力氣更大。
片刻後,他頓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又松了松。
江挽衣閉目,完全是被他帶着走。
想來一直也是如此。
她前世百般猜宋宣心思,今世還是忘不掉他。
全身上下如同浸在冰中,只有宋宣手抓着的地方是有溫度的。
詞兒頗為忐忑的跟在兩人身後,不想宋宣直接目視前方,開口:“我的夫人我還會弄丢嗎?”
詞兒一時頓住,站在原地惶恐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江挽衣見了,只得淡淡開口:“你先退下吧。”
詞兒這才行禮,沒再跟上了。
如意湖周邊人甚少,方才只剩下昏暗燈光,江挽衣被他帶到了湖邊,停住了。
這裏也不知道何時安放着一艘船,船上放置着一盞小燈,散發着幽微的光,接着光,能看清船邊的荷花莖葉。
一朵荷花含苞欲放,似少女一般嬌羞,又在光下一覽無餘,江挽衣看的入神,宋宣就站在一旁,順着她的目光向那株荷花看去。
“夫人好有閑情雅致。”半響後,從他嘴裏不輕不重地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江挽衣移回目光,也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問:“不是要去赴宴嗎?帶我來這裏作甚?”
“這就去赴宴了。”
宋宣說罷,竟然拖着她的手,徑直跳入湖中,江挽衣一驚,幾近大叫出來,方才想起湖中還有一葉小舟,直到雙腳踩到船面時,這才安下心來。
“夫人如此慌張,是不信我嗎?”
他已經松開了江挽衣的手,氣定神閑地問。
江挽衣卻是顧左右而言他,反問:“有路不走,坐什麽船,夫君才是真有閑情雅致。”
宋宣只是予以一笑,沒再說話。
見他拿起船槳來,江挽衣微驚。
她忍不住問:“你會?”
宋宣這種出身豪門世家的公子哥兒居然會劃船?他什麽時候學會的?又是怎樣學會的?
她自诩對宋宣知根知底,卻對這些……
不想宋宣只是看她一眼,拿起船槳開始劃,搖頭:“我不會啊。”
他又是一笑:“但總是沒什麽學不會的。”
江挽衣……
既來之則安之,縱使剛開始心中有再大的氣,也随着夏夜湖上的清風消散了。
宋宣撐船,船槳在湖面上劃出一道道漣漪,湖邊上荷花種的很密集,一葉舟在其中幾乎是寸步難行,但是後來荷花漸漸稀疏,速度倒也是又極其緩慢到快了一些。
荷花清香就在鼻尖纏繞,江挽衣坐在船頭,看他衣袂自臨夜風微微飄起。
天空中黑漆漆的,只有一輪孤月,無比冷清。
只要宋宣不開口說話,這也稱得上是詩情畫意,可是……
水面上有不少蚊蟲。
江挽衣很快便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感受,随之小舟的深入,蚊蟲也越來越多,在她耳邊嗡嗡叫着,十分煩人。
而且夏日裏衣裳薄,她手臂上很快就被蚊蟲咬出了紅腫。
江挽衣姑且忍着,只是坐在船頭将自己抱成了一團。
只見宋宣還悠悠然的站立劃槳,完全沒有受到半點蚊蟲的侵擾,江挽衣心下又是一種是莫名嫉妒,又是奇怪。
他輕快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聲音很低,心情像是很好。
江挽衣閉眼,心下眼不見耳不聽 ,就算是心不煩了。
半響後,一件袍子倏然扔到了她懷中。
還帶了這麽一點酒味。
江挽衣雙手拿住那件象牙白的袍子,擡頭看着宋宣。
他站在船上,只着一身裏衣,勾勒出了修長的身形。又因為站的高,擋住了所有的月光,此時此刻顯得無比高大。
“罩在身上吧。”他語中帶笑:“就算你不怕被蚊蟲咬,我也怕你染了風寒,到時候過到我身上來。”
四周荷葉甚少,水面上像是撒了一層銀白色的清輝。
江挽衣咬牙,握着那袍子的手緊了一些,緩緩開口:“你可以不來思齊院,沒人強迫您。”
“我偏要來。”
水聲輕響,是他滑動船槳的聲音。
“我不僅要來,我還日日都來。”
宋宣背着她站着,江挽衣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到他接着說:“哪怕是你懷胎九月,我都要同你睡着一起。”
江挽衣冷笑一聲,将那件袍子蓋在了自己身上,裹緊了。
“您還是去看看您的阿瑤阿溪吧。”
“我要看江挽衣。”他說着,還當真轉過身來,竟然連船也不劃了,就這麽直直地對着她。
江挽衣擡頭,無奈道:“幼稚。”
語氣微涼,還有斥責之意。
宋宣重新拿起船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一笑,繼續哼曲兒去了。
江挽衣終于得了片刻安寧,一時間心下長舒一口氣。
這安寧卻不到片刻,又被宋宣打破。
江挽衣聽見他輕聲念:“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她愣住片刻,聽見宋宣輕笑,接着念:“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江挽衣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覺得好聽。
可是他念完這兩句之後卻是沒再念了,江挽衣只聽見他自言自語道:“後兩句意味不好,還是不要念了。”
“一首詞罷了。”江挽衣将自己縮進狍子中,低頭悵然若失。
後面兩句是:
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宋宣停下了手。
船槳插在手中,這一聲很響,引得江挽衣不得不擡起目光,他卻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
江挽衣側過頭去,不再看他。
“夫人?”
江挽衣沒理他。
“挽衣?”
江挽衣依舊沒有理會他。
“江挽衣。”
“做什麽?”
江挽衣這才側過頭看他,卻是連帶着袍子一起被他摟近。
“你別動啊,這船會翻的。”宋宣似乎早料到她會掙開一般,先發制人開口。
江挽衣忽然不動了,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攏在懷中。
“夫人啊。”
“……正常點。”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叫你夫人不正常嗎?宋宣側頭來看她,兩人離的幾近,幾乎要額頭對鼻尖了。
“……做什麽?”江挽衣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反問他。
“我有個事情不明白。”
“說。”
他一頓,竟然低頭,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江挽衣一時慌張,那船開始搖晃起來。
他連忙拉住她,趁機又吻了一下。
江挽衣閉目咬牙,心上當真是難受的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宋宣:感動嗎?
江挽衣:……不敢動不敢動。
謝謝支持,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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