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如歸去

既然生出了此等想法,江挽衣只在自己屋裏休息了片刻,換了身衣服,就去了林氏的院子。

林氏身子弱,又因為不受宋宣寵愛,家中出身也不算太好,所以在這府中不受善待,連個大夫也沒有,上一世早早的就去了。

江挽衣到林氏的小院子的時候,恰好遇到大夫出來。

身為主母象征性的問了兩句關于林氏的身體時候,江挽衣方才走了進去。

明明是炎炎夏日,林氏卻染上了風寒,從屋裏一直傳來咳嗽的聲音。

那咳嗽聲很急,像是要把心肺都吐出來了一般,江挽衣聽着有些難受,便叫詞兒去推門。

林氏這屋子小,進去之後不到片刻,就看到她半卧在榻上,只着一身亵衣,看上去甚是單薄。一個婢女守在一邊,一臉焦急,一邊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

“身子不曾好些嗎?”她倒是沒有什麽嫌棄之意,連忙走上前,到了林氏的榻邊。

林氏見她,不知是為何惶恐,連連往後縮了一縮,接着又咳嗽了起來。

“夫人,這裏病氣甚重,您要保重身體,退些才好。”

林氏這個婢女倒是個聰明的,連忙從林氏的榻上下,站起身來行禮,低眉道。

江挽衣向後退了兩步,見林氏面色蒼白,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片刻才停下來。

“賤妾見過夫人。”剛一停歇下來,林氏酒作勢要下榻行禮。

她動作還未做出江挽衣就已經開口将她攔住。

“不必了。”

她輕聲道:“你身子本就不适,還是躺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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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夫人。”林氏這才作罷,又退回到榻上,由她的婢女為她重新蓋好被子。

“這病去如抽絲,你要好好調養才是。”江挽衣先是吩咐了一句,而後坐在林氏榻前的座上,問:“這風寒來的也是莫名其妙,該叫你院裏的婢女多注意一些才是。”

林氏要半坐着和她說話,婢女又拿了一件披風來給她披着。

江挽衣看在眼裏,淡淡開口:“你這婢女也是個聰慧的。”又問:“是幾等丫頭?”

她問的時候,婢女自然也聽見了,只在一瞬間微微擡起了頭,而後又低了下去。

“晚清還是個三等丫頭。”林氏看向自己的婢女,神色間盡是枯敗,像是委屈了這個聰慧的婢女一般。

“哪個挽 ?”江挽衣一時間起了興趣,問:“和我同字?”

“不是。”那婢女始終低頭不語,只是默默做事,林氏身為主子,自然是替她解釋,道:“與夫人不是同一個字,晚清的晚是暮色後的晚,豈敢高攀?”

江挽衣聽出了話中的意味,不知怎的,一時間起的興趣全部給消殆了下去,又轉說成其他的了。

後來看着林氏體力不支,怕是再說她也沒那個心精力。

江挽衣只得起身離去,離開的時候,又看了那個晚清一眼。

她微微一笑:“你是娘子,屋裏也總該有個一等的婢女,晚清就提上去吧,明日再喊幾個人來,給你多選幾個婢女,也好伺候你。”

林氏垂眼答謝,江挽衣便這樣離開了。

林氏的院子離思齊院較遠,她是走了有一段路才回去的。

想着七日後要歸寧,江挽衣又生出些許異樣的感覺來。

前世宋宣第一次遇見她的庶妹江月的時候,就是在她的歸寧之日。

雖說宋宣其實不是那種色令智昏,平白無故就見色起意的人,但是江月的面容明明白白的在哪裏,再加上兩個人都是找眼的,要彼此注意,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說來也是奇怪,江挽衣前世尚未出閣之時,對這位庶妹雖說是不甚喜歡,但也沒做出過什麽欺負她的事情來。

她自诩是和江月無冤無仇,不料江月後來到宋府之後,些許是本性暴露,些許是原就讨厭她。

平日明裏暗裏打壓她還不說,如意湖污蔑一事,是直接将她推入了深淵。

回想起此事,江挽衣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說江月癡情有些傻,還是說自己傻的過分了些比較好。

到了思齊院門口,一個婢女打開門,見了江挽衣,輕聲行禮道:“夫人,公子在裏頭。”

聞言後江挽衣淡淡瞥了詞兒一眼,詞兒有些心虛的笑着躲開了。

瞧瞧人家,怎像你一般吃裏扒外。

既然已知宋宣在裏頭,江挽衣自是做足了準備。

果真,剛一踏進屋裏,就見他手捧書卷,正細細品讀,也不在乎光有些暗了。

見他看的入神,旁若無人,江挽衣自然也沒有打擾他,只是揮了揮手,叫詞兒添上了些燈展,讓屋子裏看起來亮堂些。

做完這些之後,自己又尋了一張案桌來,開始練字。

江挽衣自小習書法,師從當今大家,習顏體。

從前江父挑了幾張出去,令人觀賞,只說自己是在市井上随意買來的。

當時衆人皆道此定是男子所作,稱贊其字遒勁有力,風骨上佳。

後來又有人告知,此乃江家嫡所作,一時間讓國都無數文人稱贊。

誰知道……後來竟然落得個那樣的下場。

她平定了心中波瀾,方才蘸飽墨汁開始 揮筆。

因為自小練起,她寫的不算慢,但一筆一劃,一撇一捺都極有力度,字形中可見大氣。

她只寫了四個字的,也不算得是心中所想,只是以手執筆,自然而然的就寫出來。

四字是“不如歸去”。

江挽衣尚是年幼之時,偶然出去聽書,聽得了一樁事。

事出在前朝之前,只說是斷袖之癖。

一對同窗,二人皆是出身名門,因這世俗眼光,生而無奈,糾纏十餘年,兩人終生皆是無妻無子。

一方曾去過二人共讀的書院,因厭倦紛争與別離,提下“不如歸去”四字。

題字後八年離開人世。

據說多年之後,另一方再路過那書院,進去後一游才偶然看到那四字,只是已然物是人非,往事不複。只能一笑付與風中。

江挽衣少時不懂斷袖之癖,只記住了說書先生的那句“世俗更加絆人心”。

如今想來,當真也只能笑付與風中。

她失神許久,反應過來後,才緩緩将自己的名字題了上去。

寫完這張字之後,詞兒上前來替她收好,江挽衣回頭,見宋宣已久在看書,只是不曉得什麽時候站了起來,神色甚是認真。

她垂眸,方才開口:“天色不早了,你該走了。”

宋宣自始至終視線都沒從書上移開過,只是淡淡應了一聲,而後又坐下繼續看。

江挽衣活了兩世,都自诩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想着又裝作漫不經心的開口,一邊親手整理案上物什,一邊又開口:“今日該去西竹院,你若是一直呆在我這裏,明日定是有人要找我麻煩了。”

宋宣方才放下書卷。

“你是我夫人,她們是妾,我待在你這裏怎麽了?”

江挽衣毫不猶豫地冷笑,并且回:“您現在是知道了?當初納妾的時候怎麽沒想到。”

宋宣聽到這等諷刺之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笑:“是啊,想我風華無雙,絕世獨立,莫說國都,怕是整個整個大燕都找不出我這樣的人來。”

“是啊。”江挽衣終于側過頭來看他:“方才惹了一身風流債,還不去付與。”

宋宣歪頭看她,一邊捏鼻子,一邊伸出手抖開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系着的紅線搖搖,開口:“好酸啊……”

一卷書卷直接砸到了他面前。

宋宣輕松接住,笑的更好看了,順便将一整段手都露了出來。

江挽衣憤然轉身,語氣兇巴巴地,對詞兒道:“去西竹院,就說公子今日不适,懶得走了,下回再來看她,叫她好生養胎。”

詞兒會意,笑着行禮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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