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章
第 55 章
喬笥索性關了燈,看着月光由窗外斜斜照到房間的地板上。釉色的木板泛起淡淡光澤,隐隐約約像極了一潭靜水的湖面,有風吹來的時候,月光被打碎了,湖面仿佛也起了波瀾,漂浮不定地蕩漾着水紋。她慢慢看着便覺得有些倦了,閉了閉眼,眼前的景物似乎又變了。仿佛是一個午後,慵懶的陽光透過菱格紋的木窗,再掠過白色紗簾,斑駁灑落塌間。恍惚間揉了揉眼睛,卻看見有人正側着身子一動不動地瞧着她,想翻身起來,抱住她腰的手卻施力一拉,她只覺得全身酥軟無力,便又重新跌進了一團如雲般溫暖中。
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夕,推他,只喃喃:“該起來了,睡了這麽久給人笑話的。”
骨節分明的手愈發摟緊她,醇厚低啞的聲音在耳旁輕笑:“……我從不做讓自己吃虧的事情。”
喬笥猛然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發現竟然是自己睡着了。
睡得這樣糊塗,居然還夢見了她同他在章家老宅時的情景。這段時間她從來沒有夢見過他,更別提那個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愉快記憶的地方。可是就在今天,她卻莫名其妙地無端端陷入了舊夢當中去了。大約是那個時候他們剛剛彼此敞開心扉,冰釋前嫌,而之後的所言所行皆是甜蜜。
屋子裏黑黝黝且靜悄悄的,月亮大約已經完全落了下去,窗外的天幕中只餘下幾顆零碎的星子發出微弱的光。心緒突然亂且不穩,她再也尋不到睡意,輾轉反側良久,索性下了床。對面小樓三樓的那扇窗戶,同樣是黑黝黝且靜消消的,不知道是他已經回來睡下,還是人根本就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在樓下餐廳碰到了秦禹,比起她倒是看上去神清氣爽。周奕端着玻璃水杯,卻在一旁促狹地看着她笑:“喬喬啊,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還真是沒睡好,後半夜在床上翻來滾去,滾了将近一個小時依然沒有睡意之後,認命地拿起了書看到天亮。她的皮膚本來就比尋常人白寫,早上照鏡子的時候只覺得一派慘不忍睹,眼底的烏青分外明顯。
“嗯,失眠了……”
她并沒有反應過來周奕說這句話的含義,不過随口回答,卻迎上了秦禹打量她時眼底略微含笑的眸子。心裏一咯噔剛想開口解釋,他卻從早餐盤中拿了一個溫熱的水煮白蛋,指指她眼底的烏青:“滾一滾,活血化瘀。”
她一面接過雞蛋,一面拿眼瞪了瞪着周奕。這個人慣來就會興風作浪,虧得她把他當兄弟看,現在居然變着法來取笑她。偏周奕還不知收斂:“不就是今晚有約會嗎?有什麽可緊張的?平時還跟我說自己談過幾次戀愛,看樣子全是吹牛的,一到實戰就手忙腳亂,居然還會失眠,哈……”
喬笥被他氣得無話可說,趁着他喋喋不休時,拿起餐桌上的一個牛角包趁機塞到了他的嘴裏,成功地将另外一個哈字給堵了回去。
三樓的那位,早上連房門打開的動靜都沒有,成功地連帶其他的房客似乎都消停了一些。餘下幾個人也是用過午餐就出了門,大約早早去趕鎮上的游園活動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大家也就閑來無事了。秦禹和周奕索性将棋盤搬到院內的大樹下,她則窩在在一旁的搖椅上,拿本書遮住臉,曬着暖洋洋的太陽,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下午的盹。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落山。
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張薄毯,恰到好處地攏在她的腰間。她聽見有聲響從庫房那邊傳來,趿上鞋,剛想過去看看,秦禹已經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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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不需要時間梳妝?”
“梳妝?”她用手随意攏了攏散在肩頭的長發,有些迷惑:“我們不是去看花燈嗎?”
他早就料到她會這樣,但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微微笑了笑,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沒有一點猶豫的痕跡,拉住她她微微有些涼的右手指尖。
“走吧……”
他們這一房人丁不旺,父母只有他一個孩子。
自幼跟在母親後面,看到族裏許多堂姐堂妹,将出門梳妝視為人生之重大事情,妝臺上琳琅滿目的用品讓他嘆為觀止,所用工具并不比他作畫省幾分功夫。她偏偏是個例外,對待自己極是潦草,很多時候純粹是敷衍了事。
可奇怪的是,一點都不妨礙她的美。
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她其實很像這餘山。就像那日她站在菩薩面前,殿外的陽光從正門斜射進去,她恰恰好攏在一團光暈裏,有風吹過她鬓角的發,然後又吹過她白玉似的額頭,再轉了一個圈,微微掠過她的衣裙邊角。
有宿命感,有前世今生。
他慣來無欲無求,那天也忍不住,雙手合十,第一次虔誠地跟菩薩讨一個願望。
十裏銀花,千家火樹。
明暗錯落的夜裏,千年古鎮閃耀着璀璨耀目的光芒,如繁花,如落英,如長虹。萬家花燈照耀着熱鬧的街道,鳳燈飛舞,鸾燈騰翔,氣勢恢宏絕妙。
原以為他說的看花燈,是湮沒在人群裏的熱鬧,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看。
整個餘山鎮的俯視制高點,是建在高過半山腰處的一座涼亭。平日裏雜草萋萋,本來就鮮少人走動,夜裏更是落得清淨。從這裏望去,腳下猶如是綿延不絕的漫漫星河,非凡璀璨,撼動人心。偶爾有雲飄過來來,攪亂了星河的點點碎光,更教人仿佛是回到了夏日的夜。一團團的流螢落在籬笆間,樹柳下,清澈的河水旁,伴着浮光點點,簡直讓人忍不住生出一場永遠都不會醒的夢境。
可既然是夢,終究是會醒的。
秦禹站在原地,終于放開她的手。
此刻幽藍且深的夜空上,有雲卷雲舒,有星子閃耀。他卻全然不為所動般,漆黑的眸子只認認真真地,不容躲避地将她的目光緊緊鎖住:“喬喬……你現在,可以回答我那個問題了嗎?”
她有點窘迫,和不安。
剛才哪怕是下車後,他也是同樣伸出手牢牢将她牽住。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平時明明是一個看似那樣随和灑脫的人,此刻的手的力道卻是那樣篤定以及,不容置疑。可奇怪的是,卻讓她産生不出任何陌生和抗拒的感覺,仿佛他們兩個好像上輩子曾經就這樣牽着,一起走過古鎮斑駁的石板,跨過拱橋,潺潺溪流自腳下而過,任歲月悠悠。
她一路也只是怔怔。自認沒有給過他任何暗示,讓他造成誤會的地方,可又實在不好意思從他的手中掙脫。因為他的神情那麽自然,仿佛這是一件十分天經地義的事情。而現在他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時候,喬笥才恍然大悟,逼到退無可退,他也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說的,她原本就是要說的。只是那天晚上攢足了的勇氣,現在倒是有點結結巴巴起來:“無論我說什麽,你,你都不會生氣?”
“當然,那是你的就是自由。”他凝視着她的眼睛,“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對你生氣。”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話自然就舒暢多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之所以會來餘山,其實是因為你的那個好友。如果我說,我願意離開這裏跟你走,不是為了你,也不是抱着什麽崇高的理想,只是因為對章銘西有很多不方便說的感激,想為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會不會接受?”
這樣說的話,調查資料上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通了。秦禹了然點點頭:“你願意跟我解釋這些,我很高興。關于這一部分,以後你想跟我細說也可以,不願回答同樣沒有關系。然後,關于我的那一部分呢?”
“你對我而言,亦師亦友,甚至亦兄。如果哪一天我恢複自由,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排斥設想同你的可能。但是眼下......我的心,似乎根本還沒有走到那一步。”
面前的人,樣貌俊秀清朗,明明白白一派光風霁月姿态,可她究竟是何德何能?喬笥緩緩低下頭,突然覺得心裏悶悶地鈍痛,只覺得說不出的抱歉和莫名難過。
“好的,我知道了。”他卻只是輕輕點點頭,仿佛她的話都是意料之中。
“你真的知道?”她楞了楞,不由順着他的話往下問。
這麽多天了,他怎麽可能看不清楚她的态度。所以,剛才在路上那樣牽手而來,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生一世了。秦禹沉默了一下,至少在他所認識的人當中,應該沒有比她更好讀懂的人了。說到底,始終是他晚了一步。她将話說得那樣好聽,她的心現在只是還沒有走的那一步。可惜,她的心恐怕永遠都不會走到那一步了吧。
也不知道,她自己清不清楚這一點。
“下午我和周奕在院子裏對弈的時候,你居然在一旁大大方方地睡着了。但凡你對我心裏真有心動或者忐忑,估計都不會睡得這樣香甜,居然還說夢話了。”
她果然上當了,一掃剛才的湧上來的郁郁之态,瞬時瞪圓了眼睛,像極了一直炸毛的小貓:“我怎麽可能說夢話?我明明就是打個盹,撐死也就是個假寐,你怎麽現在還學着周奕開始胡編亂造了,快點道歉。”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這樣倒是愈發惹得她氣憤,居然還拿出對付周奕的那一招,用腳尖踢了他一腳。其實很輕,就在軟軟的鵝毛尖在心頭上撥了一下,但說到底,他還是舍不得讓她為難了。
“明明被拒絕的那個人是我,你居然還讓我道歉?”他攔住這些動作,悶悶地笑。
喬笥也不由跟着笑了出來,其實剛才沒幾秒鐘,她就已經反應過來了他親手給予的溫柔。既然他不願讓她知道,那麽,那就假裝不知道吧。
“你現在沒有選擇我,以後肯定要後悔的。”
“那怎麽辦?不用等以後,我好像現在就開始後悔了。”
“來不及了,原本就已經讓你優先插隊,哪裏曉得你這樣笨,錯失良機,現在已經輪到別人了。”
“……”
半山腰下的燈火正盛,轉過頭遙遙望去,猶如漫漫星河在腳下流動。
她不知怎麽地想起在C城,那個晚上在雁山頂,只不過彼時腳下是萬丈滾滾紅塵,卻也仿佛似這眼下的的漫天的星河,薄薄醉意中,有人在耳畔低沉着聲音說:“我有個好主意,你要不要試試看?”
那樣的話,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當真的,可原來其實,當時的她已經信了。
只是身過奈何,當是忘川。
兩人按原路返回,山腳下有一個頗有年份的石拱橋,一眼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來的時候一路是由他牽着走,心裏只顧着緊張而不自覺,現在放松下來,回過頭再走這座橋,反而不知覺就伸出了幾分膽怯。
走在前頭的秦禹沒有聽見她跟上的腳步,回過頭,瞧出了她的心思。
“來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喬司也不扭捏,反正來時都已經牽過也不差這一回。他既然心懷坦蕩,她又何枉往做小人。将手伸給他的時候,雙方相視一笑,彼此眼底皆是釋然。過了橋,再走過沒過膝頭的雜草,擡頭便已可以眼見滿鎮的燈火近在咫尺,她松了一口氣,剛想道謝,耳後卻傳來了一道沉沉的喝聲:“喬笥。”
她吃驚地轉過頭,赫然發現昏黃的路燈下,那個從昨晚就不見人影景樂南居然定定站在不遠處的樹蔭處。而他身邊那個一臉挂着看熱鬧表情的人,可不就是那個許就未見章少北,此時此刻,這人居然還有心思在玩笑:“這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如此良辰美景,老三,你可千萬不要不識趣,再做出些煞風景的事情來。”
她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秦禹則慢慢地将手放開了。
“你過來。”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只聽得出他緩了緩語氣,似乎壓住了怒火般,再次叫了她。
喬笥想了想,沒有動。
她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也沒有什麽可心虛的,他用不着用這樣寬恕犯人般的語氣,仿佛降下了幾分語調,便是莫大恩賜一般。事到如今,她根本是什麽都不怕了。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如果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她不再糾纏和解釋,至少,不是在今天這樣的晚上。
“喬笥,我再說一遍,你過來。”景樂南的聲音聽上去瞬間愈發冷了幾分,“否則,我也不能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事情......”
夜的風,河水的涼氣,此刻大約教身子冷了起來。喬笥沉默了一小會兒,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淡淡回道:“要不然怎麽樣......你再把我關起來?”她轉過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努力不讓自己顫抖。那種熟悉又已經忘記掉的憤怒,就像在幹燥的天氣裏,不小心碰到了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的一粒火星子,瞬間就化成了一簇簇燃起來的跳躍着的火焰:“也是,你做過一次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怕再做一次。”
這一刻,她簡直要為自己感到羞愧了,為這幾日莫名其妙的動搖而羞愧。她原本以為自己心境已經足夠堅定,但他出現的這幾天卻明明發生了動搖。僅僅為他做的那些解釋,她就不自覺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猶豫過。
要不然,昨天晚上根本不會做那樣的夢。夢見他,只夢見往日的溫存,絲毫不曾想起過那些存在過的傷害。
她居然忘了,他原本是章家的人。
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麽手段都可以使。
這才是問題的症結所在。
就算他現在是真的愛她,便要不計手段将她留在身邊。那麽有一天他突然不愛她了呢,彼之刀刃,會不會全部通通對向她?有一天他突然決定不要她了,那會不會同樣也是不計手段,就像處理垃圾一樣,将她随手就丢了?
不會每一次都會像現在這麽足夠幸運的。
不是每一次都能夠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縫補好。
她現在已經有了寧靜的生活,誠摯的朋友,一個能讓內心足夠安寧地方。而這一切,遠比一個随時都可能是颠沛流離的感情要踏實得多。
“好,既然你要我過來,那我們就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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