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悄悄

悄悄

也許，我和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或許只是我的錯覺。——阿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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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秒，也許根本就沒有一秒鐘。

林悠然藏起思緒，冷地，“徐老師，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學習了。”

屈南山從背後站到林悠然身邊，腦袋傾斜的那刻正巧遇上林悠然轉身，話就這樣被堵在胸口。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他視線落回徐倩倩身上，不解地，“這怎麽了？你罵她了？”

徐倩倩急忙将那袋青蘋果塞進抽屜，“林悠然平常可乖了，我怎麽會罵她。”

也許是為了拉近屈南山的關系，徐倩倩故作擔憂，“只是……”

屈南山被她偷去好奇，“只是什麽？”

徐倩倩頓了幾秒，“你找我有事？”

“好久沒見，想着請你吃個飯，”屈南山倒也不客氣，拿過隔壁桌的椅子反坐下，雙手搭在椅背上，“所以我妹妹到底怎麽了？”

“她啊，”徐倩倩眼尾壓不住的笑意，緩了幾秒才平複激動，“前幾天差點跟人打起來了。”

記憶裏的那個聽話的林悠然，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虎了。

屈南山身子朝後一傾，有些不信，“是不是搞錯了……”

“不可能的，還是我親自勸的架。”徐倩倩壓低聲量，“這事具體原因我不太清楚，不過聽班主任說，好像是因為林悠然經常偷偷藏着她同桌許朵兒學習，一來二去許朵兒怨氣一深就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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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打架理由有夠離譜的。

難怪林悠然會賄賂他，讓他來參加這場家長會，不然依丁淑意的脾氣肯定二話不說将過錯攬到她身上。

家長會後，林悠然似乎在刻意躲着他。

屈南山追了她幾層樓，才抓到她。

屈南山微彎下腰靠近她，盯住她的眼，“小尾巴，你沒有什麽想跟哥哥交代的？”

林悠然垂眸，淡淡地，“沒有。”

剛剛離開辦公室時，她偷聽了一耳朵。

果然，不管過多少年，不管發生什麽事，屈南山都還是這樣。

但他和徐倩倩都單着，他請她吃頓飯，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

可為什麽，她如此窩火呢。

“你徐老師都跟我說了，”屈南山彎了彎眉眼，懶散的聲調變得溫和，“跟人打架了？”

徐倩倩這人怎麽還跟他告狀啊，而且那件事不是她想的那樣。

林悠然嘟囔個嘴，漲紅着臉嘀咕：“我才沒打架，也不是她說的那樣。”

“哪是怎樣啊？”屈南山微微挑眉，“這樣吧，你跟我講講，我可以考慮不把這事跟丁媽說。”

“你要說就說，又沒人攔着你。”

“真的嗎？那我可打電話了。”

他還真拿丁淑意來威脅自己，林悠然心裏的火燃得更大了，她皺緊眉，賭氣催促，“要打就打，磨磨唧唧。”

“呀！怎麽沒信號啊。”屈南山拿着手機，誇張的表情在林悠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後收回，他溫和地勾了勾唇，“小尾巴，哥看得出來你應該不想失去那個叫許朵兒的朋友吧。”

話就像尖刺紮進林悠然脆弱的心髒，她埋下眉，輕聲嘆道：“可我已經失去了。”

“是嗎？哥不這麽覺得，世上大多數事情都是誤會堆疊，也許你和她說開了，就知道你在她心裏是什麽份量了。”

“我……”屈南山的話讓她不想辯駁，林悠然瞧着面前這個人，這個在世界看來離經叛道的人，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或許真的能給她解答。

林悠然淺淺吸氣，“許朵兒覺得我進步很大，跟她不是一路人了。我是瞞了她學習，但她也一樣瞞了我啊，我也沒怪她，她倒先……”

聲音漸漸被微風吞沒，屈南山卻并不在意。

他靠在圍牆邊，手撐起下巴，微昂的頭将光兜過來，他語氣散散地，“你們為什麽要瞞着對方學習啊？”

林悠然随着他側身，也偷看了眼藍天，“我們想考同一所大學……”

“就因為這？”

這明明很重要好嗎？萬一她學得好，就會把自己擠掉。

怎麽在屈南山眼裏，變得可有可無了。

也是，他成績那麽好，根本不用擔心別人去搶他應得的位子。

“小尾巴，”屈南山視線循着光落下，“高考是和全國的人比，即使你們選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也沒必要防範對方。”

剛想埋下的頭擡起，林悠然猛地晃頭，“她不想考，她說她以後想做記者。”

屈南山輕笑一聲，“那不就對了，連專業都不同，你倆還在這比來比去，小尾巴你們可是彼此不可多得的戰友。你想啊比起和朋友背道而馳，并肩作戰分明更帥好嗎？”

戰友……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競争不需要羞愧，坦蕩地，痛快地比一場，才更酣暢淋漓。

那天一夜過後，西塔中學多了一個傳說，高三年級的許朵兒和林悠然不打不相識，一起成了霸榜前一百的後起之秀。

*

家長會後有為期一周的假期，留守學校的人屈指可數，林悠然常常抱着書坐在教室自習。

休息間隙，她喜歡站在過道曬太陽。

“陶老師，謝謝你的花，但我們的事我還想考慮考慮。”

什麽聲音？

林悠然一驚，循着聲音看去，竟瞧見有兩個人站在樓梯間轉角，主角之一還是徐倩倩。

林悠然好奇心到達頂峰，她蹑手蹑腳踱步過去。

只見徐倩倩抱着一束玫瑰，拿手将頭發挽至耳後，稍顯羞澀地垂眸。

在她對面站着的好像是隔壁班的物理老師，他撓了撓後脖頸，“沒關系，我等你。”

平日裏不愛聽八卦的林悠然，也知道這物理老師對徐倩倩有意，可聽說徐倩倩對他并沒想法。

但這場景，徐倩倩怎麽對他的态度暧昧不明的，像是刻意釣着人家。

還有那天家長會，她明明親口跟自己說，她喜歡屈南山很久了。

徐倩倩不會在養魚吧，屈南山這人是有什麽招渣女的體質嗎。

要不跟屈南山旁敲側擊一下，不對幹嘛要關心他，林悠然回身撤走。

就這麽幾步的腳程，林悠然走了好久。

徐倩倩從背後叫住她，直問：“你哥哥喜歡什麽啊？你哥明天要請老師吃飯，我想回個禮。”

玫瑰被她特意藏在身後，林悠然不免一陣揪心，小心思占了上風，她擡眼道：“香蕉，我哥他特別喜歡吃香蕉，尤其是野香蕉。”

“野香蕉是什麽？”

“就是八月炸。”

俗氣的名頭，徐倩倩嘴角尴尬一翹，“你哥喜歡的東西，還挺特別。”

屈南山根本就不喜歡野香蕉，甚至對其敬而遠之。

若是有人送他這個，心裏的預期起碼跌落谷底。

但林悠然還是不放心，第二天她鬼鬼祟祟跟到了吃飯的地方。

她舉着菜單，探了雙眼睛出去。

“好久不見啊徐倩倩。”

跟屈南山來赴約的竟還有個人。

男人的臉孔面熟，可林悠然就是想不起來了。

徐倩倩站起身，指着那男人，思索半天向屈南山投去求救的目光，“陳、天？”

“我來的路上碰巧遇到了，”屈南山輕點頭，緩和着氣氛，“我們一起吃飯，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徐倩倩堆出一個笑，低眉時瞧見椅子上的口袋，連忙遞出去，“屈南山，這個送你。”

屈南山接過，餘光卻像身旁的陳天瞟去，似乎想丢掉這個燙手山芋。

打開的一瞬間，陳天驚道：“八月炸！”

屈南山的嘴角僵在半空，提口袋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他使勁做起深呼吸。

陳天反應過來，奪過他手裏的口袋合上，忙問：“老大，你沒事吧。”

屈南山緊閉上眼，額頭的冷汗顆顆冒出來，手捏住陳天的肩膀，像是拼了全力平複恐懼。

見狀，徐倩倩不安地問：“他怎麽了？”

“我家老大對八月炸有陰影，”陳天扶着屈南山坐下，将口袋塞回徐倩倩手中，“你快拿走。”

徐倩倩盯着手中的野香蕉，困惑地，“不對啊，我問過你妹妹，說你很喜歡吃這個我才買的。”

陳天擺擺手，“你還是先拿走吧。”

見徐倩倩走遠，屈南山睜開眼，目光就這樣一秒鎖定過來。

“林悠然！你過來！”

林悠然打了個冷顫，和屈南山認識這麽些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屈南山這麽大聲說話，甚至直呼她的大名。

林悠然被迫放下菜單，不情願地踱步過去，垂下頭手背在身後，像個被數落的小孩。

屈南山捂着胸口，努力平靜着呼吸，悶聲道：“你捉弄哥哥就算了，你還騙你老師，去跟你老師道歉！”

他什麽意思？

她明明是在幫他規避當備胎風險，還讓她去跟渣女道歉，屈南山腦子被驢啃了吧。

委屈的淚含在眼眶，林悠然氣不過，竟脫口而出，“受到傷害的人是你，我憑什麽要給她道歉？”

“你騙人了！”

話罷，餐廳裏的人都投來目光。

嚴厲的嗓音，像一記再響亮不過的耳光，扇得林悠然喘不過氣。

“我不記得了！”林悠然咬緊牙，任憑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她顫抖着，“徐老師問我，我就随便編了個水果，哪知道你反應這麽大……”

屈南山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你是真的不記得，還是騙人你自己心裏清楚，去給我道歉！”

站在旁邊的陳天都看不下去，勸解道：“老大，你跟一個小朋友發這麽大的脾氣幹什麽？”

“我不是小朋友！”

小朋友三個字刺得林悠然喉嚨泛酸，她攥緊拳，“道歉就道歉！”

“徐老師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聲音很大，吓得周遭的人都不敢喘氣，林悠然回過頭，擡手擦了擦淚，“屈南山，這樣行了吧。”

這天，林悠然也不記得她是怎麽回去的。

只記得，她莫名其妙就坐在了黃昏下的學校天臺。

“小悠？怎麽坐在天臺？畫什麽呢？”

許朵兒走過來坐下，慌亂中林悠然醒來，瞧着畫紙上屈南山的側臉，她立馬合上。

她偷偷瞄了眼許朵兒，慶幸她沒發現，又胡編說：“沒什麽，就是畫一個神經病。”

微風輕輕吹起林悠然的長發，悶熱的夏天，也只能傍晚時刻偷得幾分涼意。

天空被染成橙紅的油畫，烏雲也住進這樣的景色裏，一切都是那麽安靜。

她突然捏緊畫冊的邊角，嘀咕聲越來越大，“明明我在給他規避風險，他卻一點也不領情，這樣的人真讨厭！”

“既然讨厭，”許朵兒手臂環住膝蓋，臉側過來，“你幹嘛還要畫他呀？”

這問題，林悠然答不上來。

她輕咬嘴唇，努力不讓自己情緒崩塌。

“小悠，你看對面那鐘！”許朵兒拍了拍她的肩，指着學校操場那座大鐘，“二十七分，剛好是你生日诶！”

林悠然猛地擡頭，分針指向二十七。

有人說，如果你恰好擡頭，撞見鐘表上的數字和自己生日相同，那樣的驚喜不可多得。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你發現你喜歡的那個人和你很像，你便覺得他與你命中注定。

林悠然垂眼，微風吹得她心澀澀的，半晌她才輕喃：“真的是停表錯覺嗎？”

悶熱的天，要下雨了。

降不下來的那場暴雨，就像是小姑娘深埋心底的心意。

深夜林悠然睡不着，從寝室逃出來，懷裏緊緊抱着那本畫冊。

林悠然靠在足球門框上，耳機裏循環播放着月亮販賣機的音樂，手指留戀在畫冊，久久不肯放下。

突然在某一瞬間，林悠然擡頭望向那座大鐘，分針一分不差地還是二十七分。

是啊，或許她會喜歡上屈南山僅僅只是因為停表錯覺，是她誤會了。

她跟屈南山都向往自由，但追求的底層邏輯太不一樣了。她只是想擺脫父母的庇護，想跟世界證明她長大了，而他只是因為喜歡。

林悠然忍住淚，擡頭望了眼殘月，就像是下定決心般從畫冊上扯掉畫紙。

悄悄藏進素描本裏的少女心事，或許注定只能悄悄埋葬。

将畫紙丢進垃圾桶的一瞬間，耳機剛好唱到這句：“至少我們直線曾經交叉過，就像站在烈日驕陽大橋上……”

販賣機，我決定把他丢掉了。

不是他不好，只是我不想再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