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告訴

告訴

我不會再掉進去了。——阿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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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怎麽會知道……”

林悠然不敢确定，她啞住口生怕林業本來不知道的。

林業拉過林悠然，确認丁淑意不會聽見後，埋頭低聲笑道：“上次你去江陽，你南山哥給我報備過了。”

什麽？屈南山分明答應自己不會說出去的。

林悠然微皺起眉，嘟囔起嘴嘀咕，“不講道義！”

“小悠，”林業戳了戳林悠然鼓起來的腮幫子，“你哥是擔心你。”

林悠然嘆氣垂眸，“爸你既然都知道我騙了你們，你們怎麽不把我抓回來啊。”

“小傻子，我幹嘛要抓你呀？”林業被她逗笑，語氣漸而堅定，“我女兒就是不能像圈養的金絲雀，要像破繭的蝴蝶一樣走遍大江南北。”

話罷，林業罕見地頓了頓，他望向不遠處丁淑意舉起的那張錄取通知書，忽然說：“林悠然，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周遭任何評價都不應該左右你，爸真的很開心你能堅持你的夢想。”

小姑娘順着父親的視線看去，那一刻她從沒有覺得那張小小的錄取通知單如此貴重。

她想，也許七老八十後，她也會記得那天某個人曾告訴她，她只活一次。

*

2016年暑假，京南的夏天被蟬鳴環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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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穿透層層樹蔭，點點光斑灑落在柏油路面。

林悠然綁着單辮拂到一邊，杏色的棒球帽和黑色的背帶裙相撞在一起，她身子微微前傾朝右又看向左，似乎在等人。

“小悠，”身旁的許朵兒見她這副樣子，輕笑一聲，“你怎麽比我還緊張？”

林悠然站直身，疑惑地望向她，“你真的不緊張？”

“不緊張啊，”許朵兒提了提單肩包，“你這麽好，那你的朋友一定也不差。”

還是有人這樣誇她，林悠然不太自在地垂下眉。

“又又！”

清脆的嗓音叫醒了一陣清風，林悠然循聲看去，馬路對面的蘇蘊歡從笨重的行李箱裏抽出手使勁一揮。

街道的車輛不多，蘇蘊歡拉着譚琏和行李箱沖過來，敞開雙臂将林悠然抱在懷裏。

蘇蘊歡的熱情林悠然差點沒招架住，定了定腳步才穩住重心。

她假意吐槽：“顏顏，你太重了。”

“你怎麽知道我胖了？”蘇蘊歡松開林悠然的懷抱，向譚琏求證，“一斤就這麽明顯了嗎？”

譚琏被逗笑，沖她挑眉示意還有個人在，她咧開嘴，“你就是許朵兒吧？又又經常跟我們提起你。”

林悠然站到許朵兒身邊，“一一，這是譚琏，這是……”

“蘇蘊歡！”

蘇蘊歡才不會給別人介紹自己的機會，她拉過許朵兒還沒伸出的手握了握，“你可以叫我顏顏，歡顏的顏。”

許朵兒承住她的手勁，“你們好，我叫許朵兒，許一一。”

蘇蘊歡微微挑眉，攬過許朵兒，“既然你是又又的朋友，那就是我倆的朋友。”她又略帶嫌棄地瞄了眼另外兩人，“以後我就不再是落單的那個了。”

“顏顏，你這話就不對了吧？”譚琏眯縫着眼盯她，“我跟又又什麽時候排擠過你？”

蘇蘊歡晃着腦袋，臉上止不住的笑，“反正我不管，終于不用鬥地主了，咱四個人能打麻将了！”

話罷她拖着許朵兒朝前，絲毫不在意落下的行李。

林悠然見潇灑的背影，相視一笑，頗為默契地追出去假裝聊天。

“又又，你說後邊那個行李箱誰的呀？”

“我不知道，但顏顏肯定知道！”

“林悠然，你別跑！”

“……”

*

一路舟車勞頓，四人終于到了成達。

之所以來這個地方，是因為林悠然想去雞冠廟坐坐，這座古廟沒有年代，扛過了戰火和山崩，仍歷久彌新。

可是她沒想過，這座城市裏還有一個人，那個僅僅只是看見背影都會心頭一震的人。

林悠然在機場候機大廳匆匆一瞥，便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生怕屈南山會發現自己。

蘇蘊歡在身後追，“又又，你跑得可真快，我都快趕不上你了。”

林悠然站在路邊緊急剎車，身前一輛出租飛馳而過，掀起她辮子散下來的長發。

“小心點！”

蘇蘊歡拽住她胳膊，怒聲：“看見車就往前撞啊？幸好有我拉着你。”

“不好意思。”

低沉的嗓音很溫和，林悠然總覺得在哪裏聽到過，她側頭一瞧。

男人泛起一抹清淺的笑，将手裏的黃傘遞過來，傘柄挂着的星星吊墜晃晃蕩蕩，他說：“這是你的傘吧？”

該死，一定是剛剛逃得太快。林悠然接過傘，握住傘骨的指尖泛白，幸好沒真的丢掉，不然她肯定會被老姐殺了的。

她淺淺地，“謝，謝謝。”

“夏時！幹嘛呢？走不走！”

男人聽見有人喊，他垂下眉眼，不舍地從傘上收回視線，“這傘挺好看的，下次別掉了。”

看着他離開，林悠然趕緊将黃傘裝進背包裏。

蘇蘊歡很是奇怪，哪有人撿到傘還誇一聲傘好看的，她便問：“那人誰啊？”

林悠然當然不知道，搖了搖頭，“不認識。”

譚琏拉着許朵兒走過來，“又又，我剛剛看見一個跟屈南山好像的人，差點就叫錯了吓死了。”

是他？林悠然陡然一愣，又回過神。

哦，不是他。

林悠然裝作不在意，輕松笑道：“他應該不在這吧？蓮藕你眼神這麽好都能看錯，看來真的很像了。”

所以吶，你還是你。

有我一聽就心顫的名字。

我以為我已經把你丢掉了，卻還是會在見到和你背影很像的人時拼了命藏起來。

害怕是你，又害怕他不是你。

也幸好，他并不是你。

畢業旅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林悠然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呆坐在雞冠廟那棵老樹下，捧着一本畫冊描了很久很久。

後來上大學後，林悠然将這張畫稿交給了系主任，雞冠廟第一次進入了公衆眼裏。

旅游、文創、朝拜。年久失修的雞冠廟突然之間火了。連帶着林悠然這個初來的大一新生也成了整個建築系的談資。

衆人的目光太多，林悠然總是不太習慣，她更喜歡一個人捧着畫冊呆着。

期待很久的大學生活，也并不像林悠然想象的那樣好，大學室友不知為何總是明裏暗裏給自己使絆子。

直到她在江陽大學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才猜到七八分。

秦準這個跟屁蟲真的跟來了。

“诶林悠然！”

他叫住她。

林悠然驚喜地睜了睜眼，這還是上次秦準告白之後，他第一次理她。

“這麽巧，你也考到這裏了。”

“不是巧，”秦準将手揣進褲兜，頭微微垂下，“我也是努力了很久，專門考來這裏的。”

“那證明努力還是有用的，你看咱倆都逆襲了……”

“林悠然你不明白嗎？”

灼熱的目光烤得林悠然不舒服，她尴尬一笑，“秦準，我跟你說過，我有喜歡的人，所以對不起。”

“他是誰？”昏暗的路燈在秦準的頭頂暈開，他肩膀微微顫抖，似乎很在意這個答案，又添了句：“可以說嗎？”

林悠然猛然一驚。

好久了，上大學後她漸漸不再想起屈南山這個人了，但為什麽還是會，還是會在旁人問起喜歡的人時，下意識地想起他。

她低低一笑，似在自嘲，“說了也并不能改變什麽，”而後林悠然擡眸，溫和地彎了彎眉，“秦準咱倆從小一起長大，我不想騙你。我并不喜歡你，希望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還能是朋友？”

“我們一直是朋友啊。”

*

也許是秦準再次挑明，室友張筱筱幹脆直接從暗戳戳陰陽林悠然，變成了帶頭霸淩的那個人。

林悠然不想跟她們争辯，話直接怼到她臉上，“我跟秦準只是朋友，張筱筱如果你再用他喜歡我這件事給我使絆子，我會把事情全都跟他講。”

張筱筱抓住林悠然的手腕，“林悠然，你別拿你那清高的眼神看我，我告訴你，你就算把事情都說出去又怎麽樣？他不會相信你的。”

林悠然使勁掙開她的手，張筱筱一個沒站穩歪了一腳。

從小被岑溪欺負到大，她早不是當年那只純良的小貓了。

林悠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溫和地說着狠話，“好啊，看究竟是你跟他更熟，還是我。”

話罷，林悠然提上椅子上的背包，走了出去，這寝室不住也罷，她打算去投奔在外兼職租房住的許朵兒。

開春了，但還是很冷。

林悠然緊了緊身上的綠色針織衫。

學校門前的街景很繁華，小吃攤一個接着一個。

她掏出手機。

【柚子殺手：朵兒你下班了嗎？】

【咦：還沒呢，咋了？】

【咦：先不說了，領班今天吃炸藥了，我先上班了一會兒聊。】

林悠然嘆了口氣，她找來耳機戴上，世界終于清靜。

漫無目的地，林悠然邁步在學校周邊，她還是第一次這樣欣賞江陽的街景。

倏然，一顆雨滴砸到她的頭頂。

雨絲稀疏而輕盈地灑下，像無形的輕紗。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清新氣息，溫柔而靜谧。

林悠然捂着頭頂，從一個水窪踩到另一個，雨滴像俏皮的小孩搖着風鈴，滴滴答答的。

這一刻，她忽覺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

嘀嗒、嘀嗒——

雨滴灑落的聲音如同她的心跳聲，在某一瞬間，全部都被一把傘回收。

頭頂再沒有雨滴光臨，林悠然微微仰頭，竟然瞧見了一把姜黃色的天空。

傘柄上挂着的星星吊墜一搖一晃。

仿若帶她回到了美妙的童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