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告訴

告訴

謝謝你來，我等這句話很久了。——月亮販賣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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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快看好美的月亮！”

林悠然扯了扯林恙然的衣角，指向夜空那輪滿月，歡快地蹦跶着。

林恙然撐着那把小黃傘，傘上的星星吊墜搖搖晃晃，她微微上擡，頭頂那片姜黃色的天空于視野消失了大半。

涼風習習，捎帶來遙遠的思念，也卷起街邊的梧桐樹葉，簌簌的。

林悠然随着老姐的步伐停下，仰頭安靜地瞧着她，只見她溫和地彎了彎眉眼，輕柔地說：“小悠，是下雨的月亮诶。”

林悠然摳着小腦袋，“很奇怪嗎？”

“倒也不奇怪，”林恙然晃了晃頭，“雨天的月亮不常見，若是見到了，說明小悠最近會很好運呢！”

“真的嗎？！”

“姐騙你幹嘛？”

時間的潮汐一點一點，推着林悠然長大。

記憶裏的那晚雨天的滿月，她再也沒見過，有時候林悠然也會期待在夢裏見一次。

但，都沒有。

耳機裏傳來咚咚的鼓點，既定的音軌随着江陽市的晚風掠過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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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快悅耳的民謠小調，久違了的月亮販賣機随着滾動播放，切到了這首新歌。

“失眠的夜漫漫飄過來，想念的心沒什麽阻礙，好像聽說最近你也在失眠，一個人發呆。”

“……”

林悠然不自覺轉身，姜黃色的天空朝她一偏，她竟然真的再次瞧見了那輪圓月挂在了街邊的樹桠枝頭，傘面仍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而傘下，那個真切到不能再真切的人，就這樣站到了雨裏，站在了月光下。

細雨朦胧了他的笑意，從前懶散的聲線成熟了不少。

“我們一起看月亮爬上來，你也在失眠想着你的最愛……”

耳機裏唱到這句時，林悠然聽見屈南山說：“小尾巴，好久不見。”

“南……南山哥，”林悠然微張的嘴愣了愣，“好久不見。”

兩秒後，她反應過來，又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屈南山松松地笑道：“江陽是我長大的地方，我就不能回來看看？”

只是看看嗎？

林悠然還是沒忍住，“你真的延遲退役了嗎？”

屈南山毫不遮掩，“嗯，”卻在下一秒嘆了口氣，“不過組織上沒批準，所以我正式退役了。”

“什麽時候的事？”

“前兩天吧。”

林悠然眼睫微微垂下，微酸的淚在咽喉打轉，這麽重要的事情她居然現在才聽他說起。

也是，屈南山與她本就沒什麽關系。

是她多想了。

嗯？這是什麽？

剛就見屈南山手裏提着塑料口袋，裏面四四方方的，好似什麽藥品。

他生病了……嗎？

屈南山視線垂下，見林悠然盯着他手裏的口袋看，“這是醒酒藥。”

這眼神，她是認為自己喝酒了？

屈南山無奈地搖頭，走到她身側，自然地，“我帶你去見個人。”

林悠然安靜地走在他身邊，姜黃色的天空太過偏心，全部都将自己包裹，她微微張口低低的聲響被雨聲消解掉。

她輕嘆一聲閉上了嘴，耳機的音軌溫柔又輕快，就像今夜的小雨。

屈南山帶她去的地方離江陽大學不遠，只有幾首歌的路程。

本來來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在林悠然站到酒店門前後她還是驚住了。

酒店樓下有家糖水鋪子，老板娘搖着蒲扇坐在小凳子上，看上去十分悠閑。

林悠然視線和她對上一秒，老板娘便砸了咂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過好似是給屈南山的。

屈南山并沒側着看去，收傘的動作十分娴熟，他平靜地，“在三樓走吧。”

酒店走廊的燈光很昏暗，影子都比街邊的要深得多，還未走近濃重的酒氣便順着走廊唯一的小窗飄過來，林悠然嗆了兩口。

3074。

房卡一刷，酒氣的源頭找到了。

燈唰一下全開了，房間內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呻吟，和酒瓶子碰撞在地面的響動。

林悠然瞄了眼屈南山，男人背挺得很直，頭發還保留着在軍隊時的習慣。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應當是個正人君子，可為什麽酒店房間裏還有個女酒鬼。

“我去兌醒酒藥。”屈南山将黃傘挂在門把手上，等林悠然走進房間後關上門，“你先去看看她吧。”

帶着些許好奇，和一絲忐忑，林悠然踱步到響動的盡頭。

一個頭發散亂的女人盤腿靠在床邊，身邊的啤酒瓶大半已經空了。

林悠然輕彎下腰，女人轉過頭的那刻，她驚出了聲，“姐？”

“你怎麽……喝這麽多？”林悠然趕緊蹲下奪走她手裏的酒瓶，理了理她淩亂的長發，心疼地看着林恙然緋紅的臉，“你上次不是說你戒酒了嗎？”

“小、悠！”

林恙然身子靠過來，見搶不過她手裏的酒瓶，便又開了一罐，抿了口開心地晃了晃腦袋，“我呢今晚開心，太開心了！”

“我真的很開心，非常開心。”

說着，林恙然昂揚的嗓音漸漸顫抖，換作了哭腔，她微微仰頭望向窗戶外的那輪圓月，悶頭又灌了好幾口。

林悠然看不下去，費了些力氣才搶過來，她被壓得湊不出完整的話，“姐，你到底怎麽了？你不開心嗎？”

“我開心啊！特別開心，你看不出來嗎？”

“開心還能因為前任官宣喝成這樣？”屈南山端着一杯醒酒藥走過來，他不爽地，“都一年過去了，林恙然我看你真的是瘋了。”

“我瘋了？也許是吧。”林恙然将臉埋進手心，她抓了抓淩亂的長發，忍住哭腔，“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真的不好，何暄他才會出軌……”

林悠然罕見地打斷她，漲紅着臉反駁道：“才不是呢姐，對不起你的人是他，跟你沒關系！”

她又頓頓，堅定地，“反正在我林悠然這裏，你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姐姐。”

“小鬼頭，”林恙然愣了半晌，接過屈南山遞來的醒酒湯，忽而低下頭，咧開嘴笑道：“枉我沒白疼你。”

*

醉酒的人睡得很快，屈南山帶林悠然下樓，走到樓下的糖水鋪子時停住，他微弓着身子，認真地掃了兩眼價目表。

“老板，來兩碗糖水。”

小攤旁分明有很多空座位，屈南山卻偏偏坐在了酒店門前的臺階上，他瞧了兩眼林悠然，“小尾巴，想什麽呢？”

林悠然回過神，朝屈南山走過去，背抵在有些冰涼的酒店石磚牆上，她嘆一聲，“一年多了，沒想到我姐還是放不下，也不知道那個渣男有什麽好的。”

“其實你姐根本就不在意他。”

林悠然視線落在屈南山頭頂，不太懂他的說法。

屈南山手撐着下巴，盯着對面樹下的那只打盹的小貓，“她在意的是，她的青春被狗吃了，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她。”

“可，”林悠然活這麽大，還從沒見老姐為哪個人喝成這樣過，她還是不太信，“那你會因為前任喝成這樣嗎？”

屈南山微怔，“我肯定不會啊，你姐可是難得一見的情種，”又灑脫地彎了彎嘴角，聲音揚得老高，“我呢已經封心鎖愛了。”

林悠然下意識地，“也是。”

話脫出口時，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哪裏不對。

這是什麽高級的罵法嗎？

微風從背後刮過來，屈南山覺得後背涼飕飕的，他莫名打了個冷顫。

老板娘熱切地走過來，手裏還端着兩碗糖水，“怎麽在這坐着呀？空位子那麽多。”

屈南山眉眼一擡，示意林悠然坐過去，又看向老板娘，“不用了，這裏挺好的，月亮也亮。”

老板娘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你們的糖水。”

“謝謝老板。”屈南山接過又遞給林悠然一碗，“怎麽不過去坐？”

林悠然靠在石磚牆上，慌亂中擡頭，鵝黃色的滿月破開烏雲，朦胧的月光掉落人間，她愣後笑笑，“月亮很圓。”

“真稀奇啊，下雨天還能看見月亮。”

“聽說，雨天的月亮有好運呢。”

“是嗎？”屈南山忽地一笑，“那你可要好好期待一下。”

屈南山的主語只用了一個你，林悠然握勺子的手頓在半空，分明是兩人一起瞧見的，有那麽一瞬間她不希望他把自己落下。

語言在喉嚨翻滾了幾遍，幾秒後林悠然才小聲地，“你也是。”

“我就算了吧，”屈南山擺擺手，帶着些許調侃的意味，無奈地，“我都倒黴慣了，哪能奢望老天爺真賞給我好運氣呢。”

“可萬一呢？”

小姑娘倔強的眼神，盯得屈南山渾身不自在，他輕咳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诶對了，我記得你現在不是在江陽大學嗎？這麽晚了你還在這裏，不怕門禁嗎？”

話鋒轉得太快，林悠然差點沒被嗆到。

想起寝室裏那三個孤立自己的人，她想也沒想，“不想回去。”

時間許是暫停得太長，屈南山就像是聽出了林悠然的弦外音。

慵懶的嗓音在這夜色浮沉，溫柔的話語順着微風灌進耳畔。

那一刻，林悠然聽見他說：“小尾巴如果你不開心，其實沒必要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