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他說

他說

想見你只想見你。——月亮販賣機。

—

2019年7月暑假。

林悠然回到潼遠，開啓了邊複習邊準備保研材料的日子。

偶爾她也會從書海裏擡起頭，寵幸一下手機。

屈南山往往發一長串消息，她根本看不過來。

一天下來全都是各種小事。

比如早上幾點起，早飯吃了什麽，油條不好吃，工作又遇到啥瓶頸，過幾天又要飛到哪座城市去講演。

等等……

林悠然不太習慣細碎的日常分享，她更願意鑽進自己的小世界裏。

面對多如牛毛的消息，她也只是選擇性地回複兩句。

屈南山有時候也會有自己的小脾氣，心酸地說一句：“還以為我們永遠有話說。”

其實林悠然不是沒話說，只是從金寶過世後，她便将自己囚禁在心靈的地下室。

偶爾，譚琏和蘇蘊歡會來敲門。

每當這時，潮濕發黴的地下室，被陽光眷顧，暖烘烘的。

Advertisement

但大多數時候，林悠然都是一個人。

她習慣了當一個旁觀者，家庭聚餐默默埋着頭，聽着老姐和爸媽聊各式各樣有趣的小事。

也習慣了，在面對困難時自己硬扛，但只要別人有事，她總第一個出頭。

和屈南山在一起的這兩個月，她感覺自己快把一年的話都說完了。

所以她學聰明了，學習時屏蔽掉某人的信息，等學習結束再打開。

潼遠的夏天感覺比江陽還要漫長，陽光刺破樹蔭照進玻璃窗，縱使開着空調，也熱得很。

林悠然從晌午就一直坐在書桌前，直到太陽下山，她才動了動僵硬的脖頸。

一天的學習到頂，她終于準備歇歇。

打開微信，屈南山竟一個下午都沒給她發消息。

她翻了翻聊天記錄，也不在飛機上啊。

林悠然劃開輸入框，糾結半天也是輸了又删。

想了好幾圈，也沒發出去。

咚咚——

熟悉的敲門聲，林悠然猜是老姐喊自己吃飯了。

林悠然嘆了聲将手機放下，起身時懶了個腰。

屋內的空調開得比屋外低，打開房門的那刻，屋外淺淺的熱氣茵開她耳邊的碎發。

很奇怪，分明被二十多度的空調籠罩，林悠然卻覺得燥熱。

心跳愣了好幾秒，林悠然擡眸撞進面前人明亮的眼眸。

她眨了眨眼躲開，并不在意地，“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你過幾天要去演講嗎？”

林悠然嘟嘟囔囔地從屈南山身旁穿過，屈南山緬頭一笑。

他跟了上來，自然地靠近她的肩膀，呼吸聲跑進她的耳畔，“我當然是想見……”

林悠然跟着他說話的語調頓了半刻。

可他卻說：“爸媽才回來呀。”

也不知為何，林悠然心裏澀澀的，她有些賭氣地加快步伐。

“小悠，下來了快來坐！”林業咧開嘴，将身旁的椅子拉開，眼神指了指桌上的排骨，“今天你爸我做了你最愛的糖醋排骨。”

林悠然想也沒想直接先坐下了，屈南山站在飯桌前愣愣地環顧了一圈，趁林業起身時坐上他的位子。

他怎麽這麽不要臉。

林悠然瞅了他一眼，身子往旁邊移了移。

飯桌上，林悠然像往常一樣扒拉着飯碗。

老姐和爸媽侃侃而談最近遇見的事情。

唯一奇怪的是，屈南山這個話唠竟老實地閉上了嘴。

惹得林業問：“二對啊，你最近忙什麽呢？”

“我，”突然被點名，屈南山上揚的嘴角壓不住，視線卻落在林悠然身上，“就忙着談戀愛吧。”

“哇！二對談戀愛了？”林業停下筷子，身子靠在卓沿，臉上藏不住的八卦笑意。

“誰啊，咱認識嗎？”丁淑意也咧開嘴，激動地，“诶上次我聽你媽媽說，你家讓你跟岑氏黃金聯姻，是真的嗎？”

“是真的，不過我沒答應。”

屈南山幹脆放下筷子，目光不再遮掩，大落落地，少年的愛意明目又張膽。

他的目光太灼熱，林悠然不自覺地埋下頭，假裝很忙地夾菜。

随後，屈南山溫和地彎了彎眉眼，眼裏的認真裝不出來，“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改天把人家女孩喊回家來聚聚。”林業還在說。

“好啊。”

屈南山擦了擦鼻頭，右手不自然地放在桌下，沖林悠然勾了勾手。

他想幹嘛？

林悠然因為一直埋着頭，很快就瞧見了他的小心思。

丁淑意跟林業談得盛歡，看得出兩人是真高興。

忽然丁淑意來了句，“自從二對上次被綠了之後，好像三四年沒聽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看來這次是找到對的人了？”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林悠然沒憋住笑，自然地将左手握成拳捂住上翹的嘴角。

屈南山耷拉下眼皮，開始挽尊，“丁媽！這都多少年前事情了，還拿出來說，你兒子我不要面子的。”

“我就是高興，”丁淑意看着屈南山蹩腳地給她夾菜，笑笑，“看着你單了這些年，還以為你跟恙恙一樣，被傷過之後就不相信愛情了。”

話怎麽突然扯到林恙然頭上了。

林恙然瞪了眼屈南山，舀湯的勺沒注意放到嘴邊，不想被嗆得不輕。

“恙恙，你小心點！”林業遞來一張紙關心，“你媽沒有要催你找男朋友的意思，你別這麽激動。”

“我，我，”林恙然擦了擦嘴，看着桌對面的這兩人，意味悠長地，“這湯太燙了！一不小心就嗆到了！”

丁淑意嘆了聲，“你小心點啊，這桌上又沒人和你搶。”

林恙然重重地點頭，“是是是，是得小心點！”

*

飯後，繁星點點的後院站了三個人。

夜晚的潼遠刮起微風，吹散燥熱，在盛夏稍稍偷得幾分涼意。

林恙然抱着手臂，抿了抿唇：“我說你倆能不能別當着我的面秀恩愛啊，小心！我打小報告啊！”

林悠然突然倒戈，站到對面去，屈南山沒繃住，“林悠然你幹嘛？”

“我站姐姐這邊。”林悠然挽住老姐的手臂，頭微微靠在她的肩。

“看到沒屈南山，我妹妹最愛我！”

深更半夜，屈南山被煩得睡不着。

她怎麽能說林悠然最愛她呢！

不行，得幹點什麽才行。

屈南山掀開被子下床，從廚房冰箱翻出他今天帶的小蛋糕。

半夜十一點，家裏的幾個夜貓子都沒睡。

屈南山害怕吵醒丁淑意他們，輕手輕腳走上樓。

他盤腿坐在林悠然房間門前，房間的白熾燈光從門縫裏露出來。

屈南山低頭一笑，摁開手機。

【眼前花：睡了嘛！睡了嘛！】

三四秒後，那頭回。

【柚子殺手：你要幹嘛？】

得到回複的屈南山立馬撥去了電話。

窩在床榻的林悠然被鈴聲吓得不輕，她調小音量，嘆了聲接下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懶散的聲音，很是興奮，“你開個門？”

耳畔的聲音和門外悉悉窣窣像老鼠一般的聲音，融合在一起。

林悠然好奇地走上前，她大概猜到他在門外。

大半夜不睡覺，跑這裏來幹嘛？

難不成？

林悠然猛地搖頭，怎麽談了戀愛之後，腦子就變黃了。

她可是二十四孝，新時代好青年。

絕對不能被誘惑！

林悠然清了清嗓子，冷地，“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不耽誤你幾分鐘，你就開個門吧。”

“不要！”

“那我可敲門咯。”

那頭奸詐的笑聲，讓林悠然打了顫，深更半夜要是被爸媽發現自己還沒睡，肯定被數落一頓。

更可怕的是，萬一地下戀情被扒出來，她就是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腦中的小人打了半天架。

林悠然還是打開了門。

可開門的一瞬間，屈南山關掉了她世界的燈。

緩緩地，他走進來，侵略進她的方寸。

距離隔得太近，林悠然甚至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他輕輕鎖上門。

“你……要幹嘛？”

她嗓音都有些抖。

“铛铛铛——”

話罷，一盞明亮的燭火點燃了林悠然的心。

林悠然莫名其妙哽咽道：“你怎麽買蛋糕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今天甚至都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

屈南山歪了歪腦袋，繞過燭火望向她的眉眼，溫言：“誰說只有生日才能有蛋糕？”

“你上次不是說你想吃蛋糕了嗎？這是我做的，失敗品嘗着還不錯，就是不知道這個好不好吃。”

那只是好幾個月前她随口說的話，屈南山居然記到現在。

林悠然眼睫動了動，“南山哥，你飛過來就是像送我這個嗎？”

“當然啦，其實我今天撒了個小謊。”

“什麽？”

“這裏的人，我最想見的，也只想見的人，只有你，只是你。”

搖曳的橙色燭火，在此刻就像兩人跳動的心髒。

她認真地注視着他，屈南山溫柔的眉眼指了指他手中的小蛋糕。

“快許願吧！”屈南山頓了頓，“不過你得說出來，這樣我才能幫你實現。”

“才不要！”淚花閃動着，林悠然彎了彎嘴角，“我的願望我自己就能實現。”

“那你就許個我可以幫你實現，但你自己實現不了的吧。”

林悠然斂下眉，想了一圈，“我不知道許什麽，要不你許？”

“小悠！”

是丁淑意的聲音，“怎麽還沒睡！”

暧昧的氣氛戛然而止。

林悠然朝屈南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随即吹滅了蠟燭，向外喊：“馬上睡。”

燭光熄滅的那一瞬間，林悠然聽見屈南山很認真地說。

“那我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