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The Evergreen

The Evergreen

塔提亞入會場前半步跟安伯萊麗雅分開,主是不愛随她受各路奉承。皇帝步履穩健,衣袍紛飛顯種殘暴專制的仙風道骨,目視會場內光明不斜視,卻問塔提亞,道:“你覺得這些女女男男,會為自己的選擇後悔嗎?”塔提亞臉一動,問:“什麽意思?”安伯萊麗雅一撩袍子踏上階梯,仍是行雷帶風,決絕巍然,語氣倒帶些懵懂的清澈,解釋道:“當年我為母親出兵,護衛達彌斯提弗,衆人道守終不長久,為永久後患,當圖全南部之霸權,我應衆人之願望行此逐鹿之舉。後達米安費雪觊觎龍心,以‘不龍之約’脅之,稍見安穩,又有閑語道血門已開,退非良計,當搶占先機。我循衆人之願望暗尋龍心。生父聞訊從極北南回,力排衆議,自傷其心願去龍不還,以身死了結此事,衆人又道龍心之力,乃天賜之寶,可逆轉天命。”安伯萊麗雅擡手指向會場:“他已決去,衆人再道生為女子,必受創生之威脅。生産使人不智,不強,不健,使女子終易受擺布而凄慘,于是衆士兵再拜我,萬人請願,望我殺生父奪心,以改換生殖道理,使弱者擔責,強者混血,不再受命理束縛。我認為其有一理,在生父北上時截其護衛,連斬三龍,終奪此心。”

“最末,待到攻城之日,本可不淩虐屠城,衆士兵又不勝憤懑,提及真史中千年血債,道男子若不付血債,嘗真威,終是不服。我又準了屠城之令,衆人歡呼。”安伯萊麗雅淡然道,微偏頭顱,避開室內明光,敘道:“然時至今日,我仍無時不聽衆女衆男之熱望,之哀嘆,之友愛。曾有強者,不願生産,卻跪于我腳下,渴求一淌王血之後嗣。輕愛蔑誓之人,多養男眷,又向我訴說愛語,道對我的忠誠永不磨滅。青年男女,自誕生,似不知前事,又形影不離,頗見親愛。”

“為何人有如此多的願望,塔提亞?”皇帝輕聲道,似确有疑惑:“其變化不息,卻又終無不同?”

塔提亞轉頭,見安伯萊麗雅腳步一頓,擡手捂唇,血從手中滴落,浸沒那深藍長袍中。紅溶于藍,似血浸入海,瞬不見影。皇帝揮手以示無礙,此時大門已到,她不等回應,大步上前,兩人如此分開。

這對塔提亞來說自是美事一樁,因為她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問題。能怎麽樣?愛造呗。說來也是煩心;她回頭瞥一眼安伯萊麗雅,想起這女人自小其實就是這冷徹卻操心的命。她分明天生龍血,已不像人,卻總聽人之賦辯,浸沒人之鏖鬥,至于如今的歲數,卻還心有困惑,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塔提亞拿了杯飲料,踱到窗邊,看庭院中點滴星火,聽身後祝壽贊歌潮般湧起,忽而想起拉斯提庫斯最末一次離開達彌斯提弗時來尋她,同她告別,托她照看安伯萊麗雅,神色凝重哀傷。老拉叔畢竟活了那麽多年,還是看人頗準!達彌斯提弗氣氛焦灼,已容不下他,然而親女為王心所選,不是另一顆王心,豈能鎮住?這一家人上下百年,終是為心所殁。

“幸會,塔提亞。又見你臨窗沉思,可是不多見。”

一圓滑綢美之聲自她背後起,她一回頭,滿眼則不是維格斯坦第那公關式的狐貍笑容,而只有這銀金長發的男人,作着副合驚愕,感傷,尴尬,緊張,斥責,不知所言為一體的複雜表情望她。在他琥珀成金的眼睛裏,塔提亞清晰地看見自己那衰老泛皺,一具幹屍似的模樣。

“哦喲,你別這麽看着我。”塔提亞舉手抗議:“我都一百來歲了。比你爹死的時候還大。”她胡謅的,其實也不記得自個究竟幾歲了。‘常青’大公擡手扶額,維格斯坦第幾要來攙他,見他也擺手。克倫索恩同安伯萊麗雅都居高位,然這拒絕的動作,卻止不住透出柔和。塔提亞年輕時,曾想克倫索恩像母,‘迦林’女王,五官柔美,安伯萊麗雅若父,然而今日一見,不覺‘笑口常開’:克倫索恩越大,這神态止不住地像父親,從那嚴肅的五官排布,到似蹙非蹙常作批判的眉頭,無處不像。

“還道我見了你,恐認不出。”克倫索恩皺眉道,似有心諷刺,終像關懷了:“如今一看,倒是差點見不着了。”塔提亞仍吃吃傻笑,克倫索恩面露困惑,皺眉道:“你為何總盯着我笑,塔提亞?”

塔提亞樂不可支,抹嘴角:“為啥?我見了你高興。長這麽大了都。”維格斯坦第看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兩人彼此一唱一搭,又回憶從前:當年我倆就是在這宮殿裏争奪你的襁褓。“她還從背後捅了我一刀。”維格斯坦第笑呵呵地抹着喉嚨:“就在這位置。要不是你父親趕到,我差點就死了。”

有人,雖貌似長了威嚴,生了氣勢,在社會和名利場中都已熟稔自如,深不可測了,到老婆老公的火爐前一坐,仍被和土豆西瓜一樣翻來覆去地玩弄。這時常是克倫索恩的情況,塔提亞已确定如今也沒變:當在孛林,塔提亞若随維格斯坦第夫妻上‘黑池堡壘’作客,常見的情景便是她,昆莉亞,維格斯坦第,克倫索恩的老父,克倫索恩同坐一桌,滿屋出生畎畝之中發于版築之間的農民長工,湊不齊個真金白銀的博士證書,也只他一個人錦衣玉食,端是個貴族樣的被養大,說了什麽都顯不合時宜。只有昆莉亞待他好,像個強壯的保姆似的溫和平柔,然後來‘環月團’鬧得太大,保姆上戰場更多,克倫索恩更捉襟見肘。

“你身負王脈,何以衰老得這般嚴重?”克倫索恩也站到窗邊,塔提亞轉頭看他,見她如今身高萎縮,他竟還高兩分,心下大樂,往他身上靠。果不其然他面露菜色,話也沒說完,只好将她扶起來,斥道:“你這是做什麽?”塔提亞雙手抱臂,下巴擡起:“我現在可不管這麽多哩。我老了,體弱,你強壯。你就要幫扶我,保護我。”維格斯坦第顯得很支持:“你現在不如年輕時好強,要面子了。很好呀,大進步呀,塔提亞。”克倫索恩卻是臉色一滞,那眼如鏡一般,藏不住任何秘密,上下打量她身型面孔,神情竟真有幾分同情哀婉。

他兩手前伸,真像抱小孩似地将她抱在懷裏了,頭靠在她肩上。

克倫索恩的手指很長,白中透青,帶着膚色狀不顯眼的白鱗,由是他的龍心來自‘迦林’女王的幼子,‘蛇王子’米涅斯蒙。此君心深似海,料事如神,然而克倫索恩之父一力降十會,将其斃命‘黑池’。米涅斯蒙之白龍心頗有奇巧,乃是三王之心中最難使用,也最有暗險之心,長于構造幻象,不擅戰鬥。克倫索恩扶着她,塔提亞就明白了:他還是年輕時那個弱不禁風的男子。

說克倫索恩是男子,其實是相當不準确的:他出生奇詭,有不可說之隐秘,但言而總之,拉斯提庫斯的大兒子生來殘缺,出生就沒生殖器官。塔提亞看他被生出來,再清楚不過,大約出于此原因,克倫索恩常顯于這花花世界格格不入,終帶稚氣膽怯。如今雖壓在他面上的龍威下不明顯了,如此卻明了。

窗中見個壯年男子環着一稻草人似的老者,情景有難言的溫情詭秘。大約在克倫索恩白衣背後,定有人側目私語,但塔提亞卻覺得這樣十分暖和,無意退開。

“我還道來了喀朗闵尼斯,順帶請你回孛林。”克倫索恩低聲道。塔提亞略挑眉:“回孛林作甚?”克倫索恩竟笑了,畢竟此事好笑:“作護衛。看來只能請你回去養老了,塔提亞。”

維格斯坦第站在二人身邊,悠悠道來:“我先前已和你說過,塔提亞。水原眼看就要風雲再起,諾德人早觊觎大公的龍心,而你也知道白龍心不長于武力。此番前來,主要也是和安伯萊麗雅陛下商議此事,看能否見兄妹情誼的份上,二人結盟,以備不測。”

塔提亞沉默了一會,想了許多,只如此開頭:“那你們計劃要落空了。”克倫索恩皺眉,塔提亞又話鋒一轉,擡手抓了抓他的腦袋,摸着那光滑的發,道:“不長于武力,我看你也不長于智力啊。那長于啥?”

克倫索恩默了片刻,也笑了。“莫要口無遮攔,塔提亞。”他言語如此,情态卻很寬和:“我們每個人不知道其餘人的心——這顆心的秘處,終是你無法體會的。人喚我‘常青’大公,自有原因。”塔提亞咧嘴:“噢喲,還會唬我了。我連龍心都沒有,當然不曉得了。怎麽,你還真能讓人長生不老啊?”

他點了點頭。維格斯坦第插進話來:“記不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我跟你談到過的‘無魂’?”塔提亞略思索,承認:“不記得。”大抵是她不關心之故。她愛能動的,能跑的,不喜那些安靜冷漠之事。維格斯坦第笑:“正是‘無魂’。三心中,白龍心可剔除人的感性和欲望,使其變得極為聰慧溫和,至于衰老變緩,不生疾病。”

“但若制約不當,也可使得一次‘淨血’,就至全無心想的地步。”克倫索恩補充。“換句話說,也就是癡呆。”維格斯坦第輕快補充。塔提亞聞言笑了,二人看她,她搖頭解釋:“說到癡呆,近來正好有個人為這個頭都想爛了。你都準備和安伯萊麗雅結盟了,孛林的城門是不是歡迎大家來?”克倫索恩搖頭:“這倒未必。怎麽問起這個?”

“詩妲庫娃。”塔提亞道,便一五一十将安伯萊麗雅立嗣,換嗣,喀朗闵尼斯的動向和詩妲庫娃辭官前後同他們講了一遭:“你還記不記得詩妲庫娃?她正好想回孛林,你捎上她呗?”這二人又聞熟人名字,雖感欣慰詩妲庫娃仍精神矍铄,卻也相視擔憂。

“安伯萊麗雅何以如此早就要立嗣?”克倫索恩眉頭略皺。塔提亞從他懷中鑽出來,不聲不響,姿态靈活,配着一張老臉很有反差對比。正是時安伯萊麗雅走向宴會中心,那十七個孩子衆星捧月般環繞其周圍,畢恭畢敬,樣貌不類。塔提亞見克倫索恩搖頭以示非暴力的反對,揭他傷疤:“你爹當年孩子比這還多呢,這也是‘子承父業’。”克倫索恩果不平和,金眼眯起,道:“這怎是一樣?那些孩子仍是屬她們母親,屬母家,我父親也不曾強求他們叫,‘父親’。”塔提亞笑嘻嘻:“但不都是饞那龍血才出生的嘛?後來也争龍心,灰飛煙滅了。留了幾個啊?”

“蓋特伊雷什文還剩三個。諾德似有一兩個。都是女子。”維格斯坦第道,手指克倫索恩:“這不,這三個如今最讓大公頭疼。”克倫索恩沉默不答。他年輕時沒少為他父親‘四處播種’而跟他鬧脾氣,衆人只好勸:“黑龍心便是這樣。”他罕見大吼大叫:“龍心就是理由了麽?”後來他爹建了個自笞室,常常自虐,勉強是不出去拈花惹草了,這才罷休,然這因果之因已經種下。

要說這黑龍心多出□□色鬼,倒也不全準确。塔提亞思忖昆莉亞,只能回憶起她那鐵板一般無感官的身體。昆莉亞可是潔身自好的楷模,終身不喜情事,男色女色都不近。她轉頭瞥一眼維格斯坦第:此君也雖結有妻子,對工作更上心,夫妻倆日子過得同水一般。難不成昆莉亞皮下也壓着那火一般的欲望?她點到即止,笑着搖頭。

“你雖年老了,身手還是同以前一般好。”克倫索恩忽放低聲音,朝她靠近,輕聲道:“同不同我一道回孛林?”

塔提亞塌着臉看他。若不是她滿臉褶子,形容枯槁,這情形可稱是十分暧昧了,她一低頭,見他那光潔如玉的手将她那雙托了起來,像十分鄭重一般。塔提亞可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直接道了:“不知道我是你姨,還以為我是你老成地瓜的情人呢。”塔提亞轉頭看維格斯坦第:“他是開竅了還是不開心了?”

克倫索恩不應,維格斯坦第卻面無調笑之意,嘆了口氣。“——我其實一直覺得大公子有點——對你比較特別。”他也很坦誠:“你記不記得有一回你跟我——”

“我跟你來了一場。昆莉亞同意了。你真糟透了。”塔提亞接上。維格斯坦第笑笑,表示感謝她詳實的補充。他拿手指指克倫索恩的方向,道:“他知道那事後,一直有點悶悶不樂。是不是,克倫索恩?”

兩人火烤水煎的淩辱竟絲毫無損這男人面上的平靜,塔提亞便曉得這些年他确實長進了——起碼他坦誠了。“你可以說我有些嫉妒,但這大體上不是我邀請你回孛林的理由。”克倫索恩仍握着她的手:“我對你确實有幾分特別的感情。自我見你的第一天,那真是很久以前了,塔提亞。我時常不記得我生母的模樣,但不曾忘記的紅發的顏色。但若說你是我的什麽人……”

他擡手,撫摸她已褪色的紅發,面露怆然的笑容:“從不曾是。我認識你,僅此而已。”

塔提亞也笑了。她捏了捏他的手指,将皺紋印在他手上。

“什麽人?”她笑道:“有緣人啊,克倫索恩。”她不眨眼地望着他,忽感時間過得極慢又極快,二人似在蔥茏叢林中,又浸沒在‘君王殿’的光影裏。

“我是血龍王的女兒,你是黑龍王的兒子。”她輕聲道:“我倆有緣啊。”

克倫索恩愣了;維格斯坦第都給說愣了。半晌三人對望,直到她面前這男人噗嗤一聲笑出來,半世紀來,她還沒見他笑成這樣過。憶往昔,克倫索恩的副官是敘鉑.阿奈爾雷什文,時常是那南方人滿臉嬉笑,克倫索恩悶悶不樂。他一笑,整張冰冷英俊的臉都變了形,顯出孩童的天真來,塔提亞也笑了,維格斯坦第扶着窗,三人笑成一團。

“血龍王的女兒,黑龍王的兒子。”塔提亞見眼淚從他的金眼中冒出來:“好一個有緣人。實在是孽緣。”他擡手向她:“随我回孛林吧。在那我能治療你,我能讓你返老還童。”

塔提亞搖了搖頭。克倫索恩皺眉:“為何?”

她擡頭望天;大廳內,祝壽獻禮的人絡繹不絕,吊燈搖晃,可見其上龍紋。她忽想:這是當年那座被打下來的吊燈,蒂沃阿的兩個兒子就是死在這。其中一個還向安伯萊麗雅求過婚呢,被她一槍釘死在牆上。再早些,卡涅琳恩也在這大殿中加冕,那會她不在,坐在克倫索恩的搖籃邊,看他睡覺,眼角邊還沾着淚珠。

“額……”她四處瞄:“就是……有點事。”塔提亞猛地低頭,擡手提議道:“要不我們找個別的地方說。”她擠眉弄眼:“這兒不方便,人多眼雜。”

維格斯坦第欣然同意:“有何不可?大公意下如何?”克倫索恩點頭:“我們尋別處敘舊也好。”

三人便出去了;衆人側目。一道冷綠色的目光從大殿中央追來,塔提亞想是安伯萊麗雅,不過這還有何在意?八月十九日不時便要到了,成與不成,她都再難回到這。她會離開這,或者,起碼,她的靈魂會離開這。

“你先前在想什麽?”克倫索恩忽問,塔提亞回頭,挑眉:“沒想到你現在話這麽多了?”他态度坦誠:“我一直好奇你是這樣看待這些的。你像個無心狼一樣殘忍無情。”塔提亞呲牙裂齒:“謝謝你的誇獎。”塔提亞道:“我在思考關于龍心的事。”克倫索恩點頭:“思考出了什麽?”塔提亞聳肩:“思考出了我餓了。”他腳步一頓,道:“——我回去給你拿點吃的。”塔提亞笑得雙腿抽筋,揉了一下他的臉:“真是沒看出你還是好體貼的一個人。随了誰啊?”她思考一下,發現他母父二人都這個性格。

維格斯坦第也在笑。他扶了一下眼鏡,翩然道:“你若不介意,我願發表一番看法。這是我每天的工作,思考龍心與人的聯系。”克倫索恩直起身,也冷然道:“他那《孛林史》重寫了三遍不止。”維格斯坦第行禮:“不敢當,不敢當。精益求精,本分罷了。”

于是,他便道:“我認為,其實這三顆龍心,供給了人幸福的幻象。血龍心,掌握着鬥争的秘法,浸沒此心的人長于人天性中不可避免的厮殺和磨損,其亡故和湮滅也如驟然而起的變故,正似權力財富的起落。黑龍心,有如生殖相愛的極致,在相知長伴哺育後嗣中,人雖心常飽滿,卻不免耗盡生命,其最珍惜之寶物,也最在這事件柔軟易折,故黑龍心之主雖力絕天下,卻常八方受敵,愛莫能助。”他略頓一下,輕扣胸口,柔聲道:“白龍心,以纖細文若姿态示人,乃因其主受贈僞造迂回的秘寶,長于虛實變動,形變無窮,神鬼莫察。這龍心是最靈活多變,卻也不免,是最死水無瀾的一顆。它誘人以幸福的方法,是棄絕所有痛苦,不生不滅,無生不死。如在漫長童年,又似出生已老,白龍心之主游離世間,最知冷入骨髓之感。”

他說着,兩個聽衆默然聽。維格斯坦第不急不緩,道完最後一句:“由此,人間終是煉獄,幸福于世無存。”将他這一串變成廢話,塔提亞才笑了。

“我非常認可你。”她道。克倫索恩搖頭,又偏頭看她,道:“所以,你又是有何餘事要做,不願同我們返回孛林。”

她擡手,很是大方:“我要出海。”

“海?”二人面面相觑,她也就解釋了:“就,安多米揚一輩子都想出海,她四處扒拉小道消息,算出個數,說今年八月十九日,海淵不着火,能出海。我也有興趣,和安伯萊麗雅一拍即合,就輸決定我去了。”克倫索恩聞言大驚:“你這一去怎還回得來?海淵不着火?”

塔提亞點頭:“我是沒打算回來,就她那業餘水平,我大概給燒死在海裏。”克倫索恩愁眉不展,似在思索,維格斯坦第似也有觸動,走到她身前來勸她:“你這是何苦?假使你不願來孛林,也還有二十年可活。”塔提亞撓了撓頭。

“我不想死在這。”她指了指地。“這?”維格斯坦第輕聲說。“這。”塔提亞點頭:“水原。我不想死在這。”她笑一下,但比哭難看:“我不想再來這了。太苦了。對我來說,都太苦了。”

我要賭一把。她淡然道:“萬一中了呢?萬一我死在海外邊一厘米,我就能不回來了?反正我也沒什麽可失去的。”

克倫索恩先前一直垂頭,如今擡起來,眸光黯淡:“原來敘鉑死前同我說的,竟是這件事。”塔提亞哭笑不得:“怎麽哪都有這白癡,他究竟是一無所知還是無所不能啊?”

克倫索恩笑笑:“你莫小看敘鉑。他确實笨,也确實神通。”維格斯坦第補充:“我們白龍心持有者,都是這樣。”塔提亞一拳沖在他胸口:“滾。”二人互損,克倫索恩一直沉默,直最後嘆了口氣:“你去罷。”塔提亞回頭看他,見他笑容蒼涼:“你确實能走,但有一天也要回來。”

他撫上胸口:“誰都不能永遠離開。”塔提亞沉默一會,只見他神色認真,便只點了頭:“不知你咒我還是祝福我,就當祝福了。”克倫索恩點頭,顯疲憊。三人走到花園中丁香滿開的地方,找了長椅坐下,月在枝中,顯極其明亮。克倫索恩面帶悵然,一言不發,維格斯坦第便開口了。

“敘舊,敘舊,”他擡起手,看其餘兩人:“從哪開始呢?”

那丁香的雲影照在塔提亞身上,芳香磅礴。她笑了。

“最開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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