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飛刀探花（一）

第1章 飛刀探花（一）

樹梢含風軟，香羅疊雪輕，輕汗透日光，正是端午來。（1）

端午将至，寧靜平和的李園，也開始變得喧嘩起來。

“姐姐，我回來了——！”

穿着一身幹淨利落便裝的靈兒歡笑着跑進了她姐姐林詩音的院子，後邊一堆丫鬟婆子都沒她快，再加上手上都拿着采購的貨物，便只得遠遠的墜在後面。

結果因為她跑得太快了，迎頭差點就撞上動不動便離家出走的表哥李尋歡，這下子她不找姐姐了，而是當場變臉，化歡喜為悲憤，直接叉腰冷嘲熱諷道：

“我的好表哥，你這是終于不迷路找着回家的法子，總算是舍得回家了啊？我還以為這就要過端午的，得派人去千呼萬喚才能找到你回來呢。”

對着李尋歡這個慣是會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表哥好生陰陽怪氣一番，見他面上沒有一絲不悅神色，就是乖乖的站在原地聽自己說話，靈兒這才勉強有了點好臉色，但還是語氣十分不高興的問他這次又跑哪兒去了。

“這三天兩頭的不着家，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林園而不是李園了。還有姐姐天天都在思念着你，你這個未婚夫是怎麽當的？”

大大咧咧的靈兒根本沒發現自己在說到姐姐和未婚夫這兩個詞時，她表哥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和憂傷。

“我姐姐呢？怎麽是你在這院裏坐着？”

李尋歡的眼神黯淡了幾分，有點唯唯諾諾道：“詩音她去廚房那邊了，說是要做幾道消暑解渴的甜湯。”

靈兒聽了，當即就是一個不開心，哼哼兩聲，說自己想要多喝幾碗甜湯，都要被姐姐說對身子不好，結果李尋歡一回來，居然還親自下廚做甜湯。

“李尋歡，你這也太好命了！”

若是林詩音在這裏，定然就是要溫言勸妹妹得喊表哥，而不是這樣連名帶姓的喊。

但李尋歡卻不敢有任何異議，甚至在他心裏，靈兒表妹能這麽喊他，都是一個特別的稱呼。比之詩音表妹也會喊的表哥，他還更喜歡靈兒喊自己李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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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些甜湯罷了，不冰鎮的話多喝幾碗也無妨，若是靈兒喜歡，那等一下甜湯我都可以讓給你喝的。”

“什麽叫只是一些甜湯罷了？這可是姐姐親自下廚給你做的甜湯！愛心甜湯懂不懂？等一下你可得給我全部喝完了，不然姐姐會傷心的！”

靈兒見自己姐姐的心意得不到重視，簡直不要太生氣。

這些凡人男子怎麽都如此好命？明明自身條件也不咋地，卻基本都可以娶到一位賢良淑德溫柔可人的妻子，關鍵他們還不珍惜，不是納妾養外室，就是去青樓狎妓，完全不顧家中妻子的死活，實在是氣煞我也！

這麽一想，靈兒便又憤憤的瞪了一眼李尋歡。

“……？”

被瞪的李尋歡雖然早已經習慣，但此時也是十分不解，正要解釋自己并沒有不珍惜詩音表妹的心意時，靈兒卻沒心情聽他說話，只是對後邊的丫鬟婆子等仆役擺擺手，讓他們把今日采購的東西都送到她姐姐院子的偏房去。

她主外，姐姐主內，這是早就商量好的了。

李尋歡這個表哥靠不住，姑母姑父和大表哥也不在了，她們總得給自己撐起一片天。

也正因如此，靈兒對李尋歡這個表哥就更是不滿了。

她只是站在林詩音妹妹的角度上看問題，覺得李尋歡實在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是，她知道姑母和姑父還有大表哥的去世，對二表哥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可這也不代表二表哥他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和姐姐兩個未婚的年輕女子丢在家裏，然後他自己一個人就出去行走江湖啊。

就算是真的很不喜歡官場的陰謀詭計和人情往來，不願意入翰林院做官，那也不能整日不着家，兩三個月才回來一趟。

這完全就是不負責任和沒有擔當的行為，讓靈兒對她這個二表哥很是失望。

可失望歸失望，幼年時兩位表哥都很是照顧她，尤其是二表哥更是教過她武功，再加上又是她姐姐林詩音的未婚夫，那靈兒自然也不會真的覺得他無可救藥。

“這一次回來就別走那麽快，再怎麽樣都得先把你和姐姐的婚事給辦了，表哥你和姐姐都給姑父姑母守喪三年半，今年再把生辰一過，表哥你可就是二十三歲了，若是算周歲都得二十四歲，若是放在尋常人家裏邊，孩子都可以上街去買冰糖葫蘆了。”

李尋歡聽到靈兒催促自己和詩音表妹完婚，那原本被烈日曬得有些黑的臉，當場就白了兩個度，只可惜不夠明顯，倒是也沒有讓靈兒發現不對勁。

靈兒這樣說着，但其實她最在意的還不是自己表哥的年紀，而是外邊各種針對她姐姐的風言風語。

比如什麽李探花不喜他的未婚妻，整日在青樓妓院飲酒作樂，托着那麽多年不完婚，就是為了冷待其未婚妻。再比如還有什麽李探花常年不着家，就是想要讓那兩個寄人籬下的表親女子趕緊把自己嫁出去，別想着什麽攀附高枝麻雀變鳳凰等等。

反正靈兒聽到一句，就會怒不可遏，當即就拎着鞭子把那胡說八道之人給抽個鼻青臉腫。

像這種不堪的流言，靈兒根本不敢讓她的姐姐知道，同時也不好跟表哥李尋歡說。因為說了也沒有什麽用，反倒是更讓她自己生氣。

不開玩笑，像她二表哥這樣不溫不火的良善性子，真就跟曾經的大表哥評判一般，做什麽都是慢吞吞的，就很有佛性和道緣，顯然很适合出家去當和尚和道士。

可李尋歡真去出家的話，那她姐姐可怎麽辦？

“靈兒，我……”

“要是你又要說些沒用的話，那就不必說了，浪費時間。”靈兒有些不耐煩的搖手，讓李尋歡有什麽話就跟她姐姐說，還舊話重提讓他在自個未婚妻面前多說點話，別總是相顧無言沉默不語。

本來她姐姐話就很少了，心思也較為敏感些，若是李尋歡不話多一點，那她姐姐有什麽不高興的心事，估計都不好跟自己未婚夫說。

這哪裏像是一對恩愛夫妻的模樣？

“可我是有話要和靈兒你說的……”

要不是知道這是她未來的姐夫，靈兒都要不客氣的給他翻一個白眼了，還能有什麽話是需要和她說的？有這個說話的時間，不如還多讨好一下她姐姐。

“話說回來，你走了那麽久，不會連一份像樣的禮物都沒有給我姐姐帶吧？沒有什麽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一根簪子一條項鏈一盒胭脂總歸是有的吧。而且你可是離家足足一百零二天，你都沒有一點點思念我姐姐的嗎？”

看到李尋歡尴尬又不自在的神情，靈兒感到難以置信，因為自己就是出門一趟，四五個時辰不見姐姐，都覺得想念，怎麽李尋歡這個未婚夫卻是半點想法都沒有！

“你不會就真的這樣兩手空空回來了吧？真的沒有帶任何禮物嗎？不可能沒有的吧！”

她連出個門買串冰糖葫蘆都會記得給姐姐帶一串，怎麽這李尋歡還半點情趣都沒有。也難怪靈兒不會懷疑李尋歡會是那一種去青樓尋歡作樂的情場浪子了，首先李尋歡并不熱衷于飲酒，其次她也明白像李尋歡這樣完全不會知情識趣還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哪裏會有女人喜歡。

可重點不是這個啊！

要知道李家又不是什麽缺錢的家族，單是李尋歡行走江湖所用到的飛刀，都是消耗非常大的精品——你總不能奢求一個出手就能例不虛發的飛刀探花，在威風凜凜的殺完人之後，再去扒拉屍體把飛刀拿回來。

李尋歡出身名門，所用的武器飛刀自然也是千錘百煉的神兵，再加上用一次就少一枚，自然就是得不缺錢的家族才能供養起來。

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李尋歡真的沒有錢了，那随便找個當鋪當掉他的一枚飛刀，那都可以買到一個極好的禮物了。

所以空手回來這情況，真的合理，真的合适嗎？

靈兒不敢相信這個人真的忘性如此之大，甚至還親自出手去掏李尋歡的口袋和衣袖，很想要從裏邊找出點東西來。

她已經不奢望有什麽簪子珠釵項鏈胭脂了，只要能找出一朵花來，即使是路邊随便摘下來的，她姐姐也會高興。

“你出門之前我分明叮囑過你的！你、你居然又給我忘了？”靈兒都要被氣笑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三個月前你出門時，是怎麽答應我的？你說一定會記得帶禮物回來，所以禮物呢？在哪裏？總不能我們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的小李探花，其實就是帶了江湖上的風回來吧。”

李尋歡嘴唇動了幾下，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

“算了算了，也就是我姐姐脾氣好，什麽話都記不住，換做是我，早就鞭子伺候你了。”

靈兒臉上雖然盡是不滿，但也是真的拿李尋歡沒辦法。總不能喊打喊殺的，先不說她姐姐會不同意，單是打贏了李尋歡又能有什麽好處呢？

這又不是什麽比武招親，打贏李尋歡就能讓她姐姐獲得一輩子的幸福。

“靈兒，你也回來了？”

林詩音端着兩碗甜湯回來時，就看到她玲珑可愛的妹妹靈兒正在和表哥下棋，只不過靈兒棋藝實在不精，正被表哥殺得個片甲不留，當即就哀聲哭嚎求手下留情。

“啊啊啊！李尋歡你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不讓着我一點點，說好的表兄妹情誼呢？你都贏了我三局，難道就不會順其自然順理成章的讓我也贏一局嗎？”

“李尋歡，你可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我讨厭你！”

就差被指着鼻子責怪的李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