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飛刀探花（九）

第9章 飛刀探花（九）

天子駕臨李園已成偶然，過了好些時間，所有人基本都在慢慢淡忘那天的事情。

而随着時間流逝，李尋歡又到了要離家行走江湖的時候。

這一次靈兒卻是心有餘悸，堅決要讓表哥和姐姐先完婚，确定好名分再讓李尋歡去行走江湖。

“表哥，萬一你一走，那荒.淫好色的皇帝就又來怎麽辦？我和姐姐就是兩個弱女子，如何能抵抗帝王的權威？”

靈兒說這一番話時，手上還拿着長劍，思及那個年歲已到而立，臉上還一大把胡子的皇帝，當真是怒從心來，劍招更是極為狠厲，僅是一刺一劈，便将那跟半座小山似的石頭給砍得四分五裂。

旁觀的龍嘯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十分佩服自己義弟的選擇。雖然靈兒表妹的确是容色傾城，說是衆人傾倒失顏色也不為過，但那個脾氣和極高的武功造詣，卻也不是誰都能消受的。

萬一哪天一個不注意出言不遜了，怕是頭七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哪裏做錯了。

可李尋歡卻不覺得哪裏有問題，還面帶溫潤如玉的笑容，坦然誇贊自己表妹的劍法更上一層樓。

也就是在這時，明眸皓齒、嬌俏玲珑的美人提出了一個建議，就是讓李尋歡盡快和自己的姐姐完婚。

這一下子可算是完美無缺的刺中了李尋歡最大的痛處。

最會撒嬌的小姑娘拉着你的衣袖，殷殷懇切你趕快籌辦婚禮事宜，為的卻是你與別人的婚事。

這種事情對于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将是難以言說的痛苦和悲傷。

已經看破一切的龍嘯雲很容易就捕捉到李尋歡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痛苦、不甘和悔恨，他知道李尋歡和林詩音之間的婚約其實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的就是能讓林氏姐妹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留在李園。

或許那時候失去長兄和父親的李尋歡太過于悲痛，又或者是當初年少的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真實心意，又或者是被迫繼承李園家業，并要按照父親遺志振興李家。

但事與願違，最後李尋歡不僅沒有出仕做官，還連李園都不願意多待，反倒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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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李尋歡這邊的勸說行不通，靈兒也不氣餒，而是轉頭就去找了姐姐林詩音，問兩人是打算何時完婚。

“姐姐，這個事情宜早不宜遲，我看那個皇帝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小姑娘還太年輕，并不能欣賞那看着就很紮手的大胡子有什麽好的，她只是單純覺得喝水吃飯不方便，甚至還可能弄髒了不好清洗打理。

而且就因為那一大把胡子，別說是看清皇帝長什麽樣子了，她也就知道皇帝是個男的，活的罷了。

林詩音沒有像李尋歡那樣實行拖字決，她只是神情淡然的詢問妹妹為何如此着急讓他們完婚，還輕描淡寫的說了些成親的壞事。

“靈兒，姐姐若是成親了，那你很有可能就會一下子失去兩個親人，姐姐和表哥成了最親的人，那和靈兒你就不再是最親的了。”

“啊？”靈兒不明白，還驚訝的瞪大雙眼，這怎麽和她了解到的成親情況不太一樣，“書上不是說表哥或者姐姐成親的話，那靈兒就會多一個疼我的人嗎？怎麽會一下子就少了兩個？”

林詩音笑了笑，溫柔道：“那是因為書裏的人，不是站在靈兒你的角度說事情啊，他們只有一個表哥，或者是只有一位姐姐，無論嫁娶都是和外人，那對于靈兒來說，表哥和姐姐都是親人，自然就是多不了。”

好複雜的話語，還好不是她要成親，否則兔子哪裏能理解這麽複雜難辨的事情。

靈兒很苦惱，問那皇帝突然改變主意怎麽辦啊。

林詩音卻更不擔心了：“總不能因噎廢食，就好比有人因為吃飯喝水噎死了，那所有人都應該不吃飯不喝水嗎？而且帝王威嚴，若是他真的想要得到一個人，那就算那個人是有夫之婦，又有何妨？”

靈兒嘟嘴道話是不能這麽說的，“不過姐姐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可姐姐你和表哥的婚約都有五六年了，總不能一直這麽拖着。”

她一邊說着，一邊還伸手去拿桌上的荷葉酥吃着，靈兒自認為她是真的快要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可她關心的兩個人卻好像一點也不着急，反倒是顯得她過于杞人憂天了。

“既然你們都不着急，那我也不着急吧。”

林詩音摸摸靈兒的頭發，幫她小辮子往後邊別，眼神極為溫和，“我知道我們的乖乖是在擔心姐姐，但說實話，皇宮裏的嫔妃都是各地的美人，姿色各異，我也只是一個人，再如何又哪裏能比得過，想必皇上真的就是閑來無事路過這裏，心血來潮才會入李園一趟罷了。”

靈兒：“哪有！在我心裏，姐姐你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美人，不管是什麽武林第一美人，還是什麽天下第一美人，誰都比不過姐姐的。反正我就是不許姐姐你說這種話，也不要把姐姐和那些人比較……”

“好好好，姐姐都聽全天下最可愛最聰明的小姑娘的話。”面對靈兒極為嚴肅的神情，林詩音忍俊不禁，“在姐姐心裏，我們靈兒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被誇贊了，靈兒高興到都維持不住臉上嚴肅的神色，正想要符合，又想到年輕人得謙遜一點，她就趕緊語氣認真道：“我已經是大人了，姐姐你不能再說我是小姑娘的。”

林詩音說好，“靈兒現在是活潑可愛的淑女，确實不該喊小姑娘了。”

靈兒點頭符合，說對啊對啊。

“我已經十七歲了，就是個成熟穩重的大人，再也不是小孩子的了。”

林詩音笑意盈盈，手上繡花的動作不停，時不時看一眼還帶着些許稚氣的妹妹，只覺得自己這一生便足矣。至于什麽成親不成親，都不重要。

“姐姐，我要兔子荷花的香囊，不要什麽梅花菊花的，那都不适合我。”

對于這個妹妹，林詩音沒有什麽事是不答應的。

“好好好，就給你繡荷花和兔子。”

她覺得肯定是因為妹妹屬兔，所以才會如此喜愛那些個活潑可愛的小兔子。

可荷花，肯定就是因為這正是荷花的季節，什麽荷葉雞荷花酥蓮子餅的都是小姑娘的最愛，故而才會喜愛荷花。

若是再過一個月，到了荔枝的季節，也該是荔枝配兔子了。

——

靈兒每日都會和李尋歡切磋一下武藝，以前是為了習武，現在更多的還是無聊所致。

當然靈兒也是有自己的小計謀，她想要和表哥李尋歡賭一把，比如誰比武贏了，那就要無條件為贏的一方做一件事。

李尋歡是什麽人，自然是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若是關乎婚約，那這個賭就不必打了。”

靈兒生氣，說李尋歡是不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怎麽連她在想什麽都知道。

龍嘯雲在一旁實話實說，“小祖宗，你想要辦的事情，除了這一件，還有別的了嗎？”

靈兒說去去去，讓龍嘯雲趕緊去幫忙姐姐算賬本，別拄在這裏當閑人。

龍嘯雲這個人是沒什麽習武的天分，但他很聰明，還是算賬和打理各種産業的好苗子，對撥弄算盤更是極為上手，再複雜隐蔽的賬目，經過他眼睛一看，什麽假報的數目都逃不過，甚至還有虛高的開銷，也都能當場捉出來，還從來沒有過失誤。

這簡直就是跟天上掉下個精明的算賬先生一般，對各種數字不太敏感，最多就是能明白一兩銀子可以買多少跟冰糖葫蘆的靈兒，對龍嘯雲那也是刮目相看。

至于常年被李園的各種賬本給弄的焦頭爛額的林詩音，就更是滿意龍嘯雲的加入。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主人家不懂看賬本，那手底下的管事就真的能把兩文錢的雞蛋給報成十文錢，多餘的錢自然就是被收入管事自個兒的口袋，減了李園的庫房，壯了下邊人的私庫。

李母在時，就是打理家務的一把好手，誰都逃不開她的法眼，是忠是奸，她也是一眼就看透。

靈兒幼年時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李母審問一個貪錢的管事，那個人居然把二兩銀子的一匹絲綢，給報價到五兩銀子，還真以為瞞天過海無人知曉。

而且被抓到了，還振振有詞說自己有表親是在皇宮裏頭當差，那絲綢真是從宮裏頭運出來的貢品，并理直氣壯的言說皇宮裏頭的雞蛋，都是五兩銀子一個。

這番言論實在是過于膽大妄為，李母當即就禀報給李父，随後再由李父上奏給皇上。

此事的結果就是那個管事和他的太監表親都被腰斬，而他的一家十幾口人，亦全部被流放嶺南，再也不得返回京城。

也正因如此，靈兒對那皇宮的初步印象就是窮奢極欲，在百姓手裏的雞蛋是一文錢，拿到集市上賣是兩文錢，結果進了李園就變成十文錢，如果是進了宮，那就身價倍漲到了五兩銀子！

真是可怕啊。

這麽可怕的地方，跟龍潭虎穴也差不多，她是絕對不會讓姐姐進去的。

“表哥，今日我的劍，可是比昨日又快了許多？”

靈兒驕傲的問一句，那張在日光下照耀的臉，白裏透粉，還帶着一點點恰到好處的紅。

遠遠看時，第一眼的感覺就是風姿綽約飄飄若仙，可當你走近，被她用那一雙明媚動人的眼眸看着，無需多說，亦能讓你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龍嘯雲搖搖頭，沒有再看，而是決定轉頭就去幫自己的心上人林詩音看賬本。

在龍嘯雲看來，李尋歡确實就配得上濁世翩翩公子的美稱，尤其是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都寫滿了獨屬于世家公子的風雅矜貴，而幾年的江湖生涯，又讓他的神色帶上些許淡然飄渺的江湖意氣。

情愛之所以會讓人死去活來，正是因為所有的一切，早就在彼此初見時注定好了。

愛上一個人，不是因為那個人完美無缺，愛上一個人僅僅因為那個人就是那個人。

對此，龍嘯雲始終認為自己和詩音，義弟和靈兒，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神奇的是，好似除了龍嘯雲本人，其他的三個人都好像沒有察覺到，明明李尋歡的眼神，便是最好的證明。

這難道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嗎？

龍嘯雲用手背托着下巴，心想這總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現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個良機，一個可以讓李尋歡直面自己內心欲望的良機。

“靈兒的劍法，自然是精妙無雙，世無第二。”

靈兒收劍，單手持劍在後背，眼睛望着李尋歡，有點不高興道，“既然如此，那你怎麽還不準我去行走江湖啊？還有姐姐也是不同意，明明我的武功那麽厲害，卻不能出去展示一番，豈不是跟錦衣夜行，毫無意義！”

婚事那邊催促不了，靈兒就把注意力轉開，選擇和表哥姐姐抗議出遠門的事情。

她都已經十七歲了，江湖上也不是沒有出名的女俠，為什麽別人去得，她就去不得？

這一點也不公平。

“江湖危險，再加上刀劍無情，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又沒有什麽行走江湖的經驗，我和詩音是擔心你的安危，才會不同意……”

靈兒根本不聽，說李尋歡可以随随随便便闖蕩江湖，為什麽她就不可以。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去闖蕩江湖，那我也要。反正就算是你們不同意，等你前腳走了，我後腳就跟着出門，大不了給姐姐留信一封，江湖那麽大，我才不相信你們可以找到我。”

靈兒做的打算其實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李尋歡體會一下找不着人，以及提心吊膽的感覺。

“靈兒……”

“略略略，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你們都不聽我的建議辦婚事，那我自然也是不需要聽你們的話，不去行走江湖。”

靈兒辦了一個鬼臉，表示絕對不會聽李尋歡的話。

“靈兒，行走江湖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心思如此天真單純，我就是擔心你容易被他人蒙騙。而且你要知道，這世上也有很多事情，不是武力就能解決的。”

靈兒皺眉說自己都沒有做，怎麽就知道她不知道。

“就像是惠施不知道他的好朋友莊子是不是真的知道魚之樂，表哥你也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真的可以去行走江湖。”

“男女終究是不一樣的，靈兒你這麽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我是擔心你被騙……”

“沒有人可以欺騙我。而且我也不是什麽小姑娘，我是大人了，姐姐都這麽誇的。”靈兒斬釘截鐵的說道，“因為我的武功很厲害，再說了，行走江湖靠的是武功，又不是靠性別。還有李尋歡你是男人又如何，你可以打敗我嗎？”

靈兒得意洋洋，人人都說小李探花武功了得，是江湖上很有名氣的大俠，那她可以打敗李尋歡，豈不就是比李尋歡還要厲害的女俠！

對于江湖，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顯然就是有自己的獨到見解。

李尋歡對此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頭疼。

他那憂傷多情卻又極致深情的眼眸，一刻也不遲疑的看着靈兒，那是多麽的專注，多麽的沉默。

但被看着的人，卻是毫無察覺，甚至還很不客氣的瞪回去，梗着脖子說自己絕對不會退縮的。

“反正這個江湖我是去定了，不僅去定了，我還要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飛刀李尋歡的表妹，她的武功比李尋歡還要厲害！往後大家就可以稱呼你為女俠林靈兒，或者是靈兒女俠的表哥。”

就是這麽随口一說，靈兒對江湖的憧憬和期待就越發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