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山神新娘(十七)
第17章 山神新娘(十七)
樓亭在面前倒下,眨眼間,成了一具沒有生機的屍體。
銀白色的眼球失去顏色,沒有一點亮光,眼球中心裂開的豎瞳,也已經渙散。
血從他的頭頂、嘴唇、耳朵溢出,将他半邊臉染成鮮紅,轉瞬間,他的皮膚灰敗成水泥色,身體僵直。
蘭淺完全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樓亭這樣強大到險些将他溶解的怪物,竟然生生在他面前,瞬間死亡。
沒有滿屋蠕動的觸肢,沒有驚悚到讓人想尖叫的眼球,也沒有黏膩濕滑的粘液。
他維持着人類的狀态死去,除了豎瞳和尖牙,幾乎看不到一點怪物的影子。
樓亭,那只怪物,就這樣死了嗎?
蘭淺被巨大的沖擊定在原地,宛如從頭頂将他的靈魂抽去,他幾乎站不住,軟軟地往後跌去。
一條健壯的胳膊等在身後,極快地托了他一下,穩住了他的身形,順勢将他虛摟在懷裏。
蘭淺紅腫的嘴唇輕顫,緩緩轉過去。
瀕死的喬一翰竟恢複了肢體能力,明明耳朵眼睛鼻子都還在流血,他卻渾不在意。
戰損的喬一翰,比平日更加深沉。
他的視線像磁鐵,牢牢吸附在蘭淺的嘴唇上。
幹燥的手指用力擦去了蘭淺唇上略略黏膩的水漬。
蘭淺篤定道:“是你的技能。”
喬一翰自述初始技能是力氣加成,可蘭淺沒發現他力氣大到離譜的時候,判斷他在說謊。
他從未問過喬一翰真正的技能是什麽,以為和郁卉一樣,也是某種自保技能,沒想到,竟是如此強大的攻擊技。
喬一翰輕笑了一下,“阿淺總是這樣聰明。”
他半摟半拉地環着蘭淺往旁邊走,遠離了那具死不瞑目的怪物屍體。
就算死了,怪物那無機質的眼睛還定格在蘭淺身上,讓喬一翰厭惡至極。
恢複神智的郁卉被眼前這一幕吓呆了,哆哆嗦嗦地問:“你的技能是什麽?”
喬一翰依舊盯着蘭淺的唇,手指早已擦幹了水跡,他卻沒收回。
“對怪物一擊必殺。”
一擊必殺。
這不僅是殺招,而是必殺技。
有一擊必殺存在,這游戲其它副本該有多麽厲害的技能,蘭淺不敢想。
他處在魂不歸位的震驚中,樓亭的死亡讓他手腳都是麻的,深呼吸幾次,思考能力才慢慢回籠。
他在第一時間掙脫喬一翰,忽略了對方沉郁的目光。
郁卉忍不住質問:“既然技能這麽厲害,為什麽之前不用?在山神廟的時候,那只怪物把雪羽吃了,你就該用技能,把那只怪物殺掉。只要殺掉山神怪物,我們根本不用死這麽多人,早就通關了!”
喬一翰冷笑一聲,“技能在我手上,我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什麽時候輪到你說三道四?郁卉,你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在這裏,你要依附我而活,你想想要用什麽樣的态度對我。”
郁卉的臉色變得煞白。
蘭淺猜測道:“技能有成功率是不是?”
喬一翰立刻變了表情,挂上笑容,語氣裏有不加掩飾的欣賞,“還是阿淺機敏,總能一語中的。我的技能後面有一個數字,是一個百分比。在山神廟中,百分比只有35%。如果擊殺山神的概率只有35%,我不敢拿生命冒險。”
蘭淺已恢複平日的冷靜,一雙狹長的眸子看着他,琥珀色的虹膜冷淡又迷人。
“你剛剛擊殺樓亭時,數字是多少?”
“之前也是50%以下,但剛才那一刻有70%。”
“也不到100%,怎麽……”
喬一翰憤憤道:“因為我受不了,那怪物那麽折辱你,我要瘋了。你一身傲骨,怎能被一只怪物侮辱?別說成功率有70%,就算只有40、50,我也會出手。”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濃烈的情緒在胸腔發酵,竄到臉上,讓他變得臉紅脖子粗,“我早就想殺了他,我早就和你說要殺了他。他竟敢在我面前那樣強迫你,惡心的觸肢在你身上掠奪,就該把他千刀萬剮!”
喬一翰額上都是浮現的青筋,忽然狂笑,“樓亭自己也想不到吧?一只強大的怪物,會被渺小的人類殺死,多麽快意,多麽爽!”
喬一翰平時在學校,雖然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但沉得住氣,胸有城府。
現在的他像被惡意和貪念占據了身體,和之前大有不同。
蘭淺發覺他的精神亢奮得有些異常,不知道這種轉變來自巨大的心理壓力,還是怪物的影響。
他選擇靜觀其變。
夢中被驚擾,又經歷這麽一番驚心動魄,他早已疲憊至極。
蘭淺想去休息一下,喬一翰冷不丁朝他伸手。
他條件反射想躲避,可倦怠的身軀反應太慢,根本不是喬一翰的對手。
他被喬一翰拉到房間,一件寬大的無袖T恤放到他手上。
蘭淺一臉莫名,“怎麽了?”
“你的衣服上沾了血跡,換掉吧,穿我的。”
蘭淺低頭,白襯衫前方果然沾了一點點血跡,大概小指頭大小。
喬一翰不顧自己滿臉是血,反而先關注到他衣服上這一點髒污。
對上喬一翰目光灼灼的眼神,蘭淺沒說什麽,接過了衣服。
喬一翰沒離開,而是背過身去,“那你換好告訴我。”
男生換上衣,本就是一件平常事。
在這樣詭谲莫測的副本,實在不用關注這樣的小事,而且喬一翰轉身了,也看不到。
蘭淺升不起一點防備心,一顆顆解開襯衣扣子。
人類的眼睛,當然看不到背後的東西。
那非人類呢?
一條不起眼的觸肢從喬一翰頭皮鑽出,後面的一切盡收眼簾。
蘭淺覆蓋着肌肉的胸膛,有着漂亮腹肌卻細白的腰,讓他控制不住,口水狂流。
似乎察覺到異樣,蘭淺擡手換衣的同時,背過了身去。
喬一翰便看到了他白皙的後背,手伸長時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身體線條,後腰兩個讓人挪不開眼的性感腰窩。
好美,好漂亮,好想舔。
看起來好好吃,好想肆意玩弄。
想看蘭淺哭,被弄得過分了,也只能抓着他的衣襟可憐求饒。
喬一翰不停吞咽着口水,喉嚨上下滑動,嘴角都被控制不住的口水濡濕。
“好了。”
蘭淺話音一落,早就将觸肢收入頭發的喬一翰極快轉頭。
愉悅充斥着他的大腦,蘭淺在他面前,是一盤散逸着撲鼻香味的蛋糕。
終于不再穿樓亭的衣服,終于穿上自己的衣服了。
不止穿衣服,他要蘭淺全身沾上自己的味道,被他的舌頭舔遍每一處。求饒了也不停下,把他逼到不停顫栗為止,只能含着眼淚靠在他的臂彎,做他冷冷的可愛老婆。
想象讓喬一翰不能自已,他抓住換下來的白襯衫,鼓脹的肌肉用力,一把将衣服扯爛。
正欲讓蘭淺去自己床上睡一下,讓他的房間沾染上蘭淺的香味,外面響起腳步聲。
有人在外頭大喊,“我們來接新娘子了!”
被打擾的喬一翰立刻起了火氣,看到蘭淺淡然的眉眼,才稍稍控制住脾氣。
沒關系,後面有的是機會。
他擡手給蘭淺拍去肩膀上不存在的灰,笑道:“出去吧。”
堂屋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後面跟着笑嘻嘻的喜婆。
男人問:“今天的新娘是誰?幾位旅人,你們昨天讓山神很不愉快,希望今天你們好好想想,将神明喜愛的新娘獻上。”
蘭淺默不作聲地上前一步。
鞋底還未落在地面,喬一翰伸手拉住他的小臂,露出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邪笑。
在蘭淺詫異的目光中,喬一翰把旁邊的郁卉推了出去,“當然是郁卉啊。”
郁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喬一翰坦坦蕩蕩地與她對視,“怎麽了,新娘子,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蘭淺不是說他是新娘嗎,不是說好了嗎?你、你忘了我……”
“你說你的綁定技能嗎?”喬一翰像是看穿了一切,聳聳肩道,“我的力氣加成是假的,你的綁定技能何嘗不是假的。如果你真有綁定技能,大可現在就用在我身上,讓我和你一起成為新娘,我沒所謂。”
郁卉一下面如菜色,怎樣都閉不上顫抖的唇,眼裏盡是白茫茫的恨。
喬一翰上前半步,将蘭淺護在身後,“我說過,別用審判的眼神看着我,你不配。”
他只在蘭淺面前情緒失控,只對蘭淺和顏悅色,小心翼翼。在郁卉面前,冷血而功利,看不出一點同學情,比陌生人還不如。
他譏笑道:“郁卉,你自以為僞裝得天衣無縫,可我從小到大,見過多少演戲僞裝的人,怎會看不穿你的把戲?我早就讓你和樓亭綁定,讓你和山神怪物綁定,你顧忌這顧忌那,無論如何都不肯。你依附龍雪羽多年,對你有利的事情,你會第一時間做。你拒絕,因為你根本做不到,你的技能不是綁定。”
“你把我和阿淺當猴耍,以為我和他盡在你掌控是不是?可惜,我和阿淺都看出來你有問題,只是他懶得計較。”
郁卉面露絕望,“……還有哪裏?”
“昨天你被失了神志的倪成志掐住脖子,差點窒息死亡。危急關頭,哪怕綁定我,我也不會讓倪成志傷害你。所以,你之前說的可以綁定、可以解綁都是騙人的,只是為了自保,怕同伴對你不利罷了。”
眼看村民一個個伸出手來抓她,郁卉大聲道:“就算我騙了你們,可我沒傷害你們任何一個!蘭淺都說他是新娘,他去婚禮或許有生機,為什麽還要推我去送死?”
喬一翰無所謂地笑了,好似操控別人的命運對他來說,是吃飯喝水一樣正常的事。
“今夜不是最後一夜,明夜才是。如果阿淺出了意外,你猜明天,我會推誰當新娘?結果是一樣的。副本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只有極少數的人能通關,其他人必然會死。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不同?與其怨恨我,不如想想,怎麽在絕境中生存,怎麽拼出一絲生機。”
他優哉游哉,仿若叢林之王。
村婦們操勞的粗糙手掌抓住了郁卉,根本由不得她掙紮,她就被帶到門邊。
郁卉眼裏發出憎恨的光芒,“你說得好聽,你就是想保蘭淺,不想把蘭淺送到怪物身邊,才讓我當犧牲品!我詛咒你喬一翰,我詛咒你永遠不可能得到蘭淺,只能嫉恨終生!”
喬一翰額上青筋暴起,怒意噴薄,拳頭緊握。
他急急解釋:“別聽她胡說八道,阿淺,我不是讓她白白送死。今夜我們再找機會,如果一擊必殺的成功率在60%以上,我就動手殺山神,不讓郁卉出事。不管怎麽說,我都會保護你,你已經太虛弱,我不可能讓你去對付怪物,你交給我,好不好?”
“嗯。”
蘭淺沒有反駁,更沒有指責。
反目成仇、背後捅刀子的故事他看過太多,已經沒有一絲波瀾。
有喬一翰“一擊必殺”這樣的技能在前,他不會小看任何一個人。
郁卉的技能不是綁定,并不意味着她真正的技能沒有殺傷力,他自己才是游戲中最沒有自保能力的人。
何況,現在這時候為了保郁卉與喬一翰沖突,極有可能激怒對方,讓精神狀态在臨界值的喬一翰發瘋。
要是喬一翰變成徹底被山神所控的怪物,他和郁卉都會死。
蘭淺轉過身準備休息,眼眸忽然一凝。
喬一翰感覺到他的僵硬,關切地問:“怎麽了?”
他的表情跟着一變——剛還在地上的樓亭的屍體,竟憑空消失了。
“也許是副本收回了,對游戲來說,怪物可能只是一串數據。阿淺,別費神了,去我床上睡一下,好嘛?你那邊肯定都是怪物的味道,我的床保持得很幹淨的,你上去躺一躺,我不打擾你。”
蘭淺點頭。
“要我陪你嗎?”
蘭淺沒說話。
喬一翰悻悻道:“那你休息,婚禮開始前我叫你。”
蘭淺爬上床,心口泛上一陣陣涼意。
被辱和枕頭被喬一翰睡了兩天,充滿了他的味道,和樓亭的腥膻氣味不同,是一種散發着男性荷爾蒙,帶着沐浴露香味的氣息,并不難聞。
可他并沒有覺得輕松。
喬一翰剛剛問,需不需要陪他。
在中巴車上,樓亭和他搭話,問的也是“要我陪你坐一會兒嗎”。
樣貌、氣質、氣味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在他腦海裏奇異地重疊。
分明樓亭已經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那股被陰冷觸肢纏繞的窒息感卻如影随形。
喬一翰是人類,但一個能殺死怪物的人類,在他心中和樓亭沒什麽分別。
就像他厭惡樓亭一樣,他厭惡穿別人的衣服,也讨厭睡別人的床。
閉上眼睛很短時間,可能不到十分鐘,蘭淺再一次聽到了讓他們去參加婚禮的系統提醒。
和樓亭相處不過60多個小時,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危機感,就已塑造了他的習慣。
意識清醒了,卻仿佛還在沉睡,沒有睜眼。
他感覺到了一束存在感極強的目光。
樓亭也經常看他,但怪物随心所欲,通常看一小會兒就直接上手,用觸肢□□品嘗。
就算是怪物,也沒有向他投來過這樣的視線。
好像能化成一把尖刀,一下下割在他的皮膚上,要把他生吞活剝。
那麽熱切,那麽貪婪,能在他皮膚上點燃一把火。
是滿腔的愛意,還是濃烈的食欲,亦或是愛欲食欲的交織。
蘭淺被看得頭皮發麻,寒氣直冒,睜開眼睛。
一臉微笑的喬一翰站在面前。
明明是友善的笑容,卻無比詭異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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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