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殷紅的舌尖在碧玉杯上一掃而過, 姬未湫嘗到了心心念念的味兒,兩齒一阖,就咬住了杯沿向後仰去, 本想輕易取得杯中酒,哪想到姬溯沒有松手, 只聽姬未湫痛呼了一聲, 捂住了嘴,眼淚汪汪地瞪着姬溯, 嗚咽有聲。

姬未湫也不是很想哭, 但身體控制不住啊!舌頭上先是被酒辣了一下,又被牙齒狠狠咬了一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眼淚唰地一下就落下來了。

姬溯幾不可見的停頓了一瞬,随手将碧玉杯扔出了池外, 殘酒在白玉磚上漫延開來, 他捏着姬未湫的下巴來看,凝眉道:“松手。”

姬未湫挪開了自己的手, 嘴唇一動,唇內就泛出了一層豔麗的血色來, 姬溯皺眉, 手指在他唇上碰了碰,微微發力, 便撬開了他的嘴唇,捏住了那根舌頭撥了撥, 摻雜着血絲的唾液被撥走, 露出下方的傷口來。

姬未湫嗚嗚咽咽地喊了一聲:“痛——!”

姬溯橫眼看他,大有‘你再敢叫一聲試試’的意思在裏面, 姬未湫本來就慫他,見狀更是動也不敢動一下。姬溯仔細看了看,姬未湫舌尖上被牙齒磕破了一個小口子,只覺得好笑——只那麽一丁點兒,也難為姬未湫叫得這麽慘。

眼耳口鼻皆是人體弱項,偏生又重要無比,換了旁人姬溯哪裏管他死活,偏偏是姬未湫,他自然擔心。

“無妨。”姬溯松開了他,抽了帕子來擦了手,順道在姬未湫唇下抹了抹,連太醫都懶得叫,他正欲訓斥姬未湫兩句,卻見姬未湫歪着腦袋暈乎乎地說:“哥、皇兄……你幹嘛把手伸我嘴裏?不惡心嗎?哥,你千萬不要拿浴池的水洗手,我還要泡澡的。你、你要是拿洗澡水洗了手,我一會兒還得去沖一遍,很、很麻煩的。”

說姬未湫醉了吧,偏偏他說的還挺認真,可若說他沒有醉,這話放平時打死他都不敢說啊!擱姬溯的浴池裏嫌棄姬溯髒?他是不想活了嗎?!

姬未湫想了想,忽地身子一歪,身體大半重心都壓在了姬溯身上,倚在他的肩上樂呵呵地說:“算啦,我不嫌棄哥哥!”

姬溯垂眼看去,便見姬未湫已經挨着他睡着了,他注視了他許久,直到搭在姬未湫肩頭的指尖忽地動了動,他才将人抱上岸去。宮人們早就候在一旁,見狀便輕柔地接過了姬未湫,服侍着更衣烘發,又送到偏殿裏去歇息。

姬溯平淡地說:“封存碧雲釀,此後不許再進上。”

“是,奴才遵旨。”慶喜公公恭敬地應了一聲,心中只覺得奇怪,碧雲釀因酒烈如刀,醉後卻如浮雲端一般受聖上喜愛,今日不知道怎麽的,就說以後不許再進上了。

雲池殿中發生了什麽?

慶喜公公瞧着姬未湫醉酒而歸,想着該不會是殿下醉了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又招惹了聖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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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服侍着姬溯睡下,這才去問雲池殿內發生了什麽,小卓公公早就打聽清楚了,低聲道:“師傅,那邊說沒什麽,只是殿下鬧着要喝碧雲釀,不想一個不仔細咬着了舌頭,只破了一點兒,聖上親自看了,也沒斥責殿下。”

至于聖上與殿下之間說了什麽,雲池殿的宮人是半個字都不會透露的,就如同慶喜公公也不會透露聖上在清寧殿與殿下說了什麽一般。他們都是服侍主子的,知道主子今個兒心情好不好就是了,再探其他,豈不是自個兒找死?

慶喜公公聽着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小殿下自小伴着聖上,哪裏那麽容易就招了聖上的不喜?大概是那酒太容易醉了,又叫小殿下喝了,聖上恐小殿下迷上這等烈酒,這才下令不許再進吧?

***

翌日,天還沒亮,姬未湫就被人給搖了起來,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喝醉了,然後挨着姬溯就睡過去了……那酒是真不講武德,看着像是人畜無害的黃酒,喝下去堪比下了迷藥,讓人一杯就倒!

不過他記得他酒品很好的,應該沒發生什麽事兒——只要他沒吐在池子裏的話。

應該沒吐,他要吐池子裏,姬溯這一關他很難過。

不過這酒是不錯哎,一點頭疼的感覺都沒有,睡得格外得香,怪不得連姬溯都小酌了一杯。

“殿下,該睜眼了!”熟悉的聲音提醒道。

姬未湫睜開眼睛去看:“雲姐姐,你怎麽來了?”

“娘娘命奴婢來的。”雲宮令應了一聲,招呼着宮人送上了剛縫制好的朝服,不同于昨日穿的那種板正裁剪,今日這一套還挺寬松,透氣自在,若不細看,還當是常服。

雲宮令撫裙而跪,為姬未湫系上香囊玉佩:“娘娘特意吩咐了,這幾日尚有些憋悶,一切還是要以舒适為主,便令針線上連夜替您改了兩身,您先穿着。”

宮中有尚衣局,但慈安宮中一直養着幾個針線上頂尖的宮人,太後衣物皆是慈安宮內制,不走尚衣局的路子。

“替我謝謝母後。”姬未湫眉開眼笑地說:“正需要這個。”

雲宮令道:“是。”

外頭的天還暗着,姬未湫看得直嘆氣,小卓公公示意姬未湫看外頭,一邊提醒道:“殿下,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

門外人影攢動,顯然是姬未湫也要去上朝了。

姬未湫只能跨出門去,剛一出殿門,就見姬溯恰好在此刻出來,姬未湫見姬溯臉上并未有怒容,心下就松了一口氣——他就說,他酒品很好的。

“臣弟參見皇兄。”姬未湫行了個禮,姬溯便叫起了,他跟在姬溯後頭,笑道:“怪不得皇兄說那酒烈,居然一杯就把我給灌迷糊了,昨天我醉後,沒唐突皇兄吧?”

姬溯淡然道:“并未。”

姬未湫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見姬溯上了轎,他也沒客氣,上了自己的轎子,順手接了小卓送來的早飯,咬了一口香噴噴的雞蛋餅,猛誇小卓:“不愧是皇兄跟前服侍的,辦事就是利落!”

昨天他随口跟小卓提了一句要是早上上朝能有個蛋餅在路上吃就好了,今天小卓就給送來了。他摘了一塊玉佩抛給了小卓,小卓接了,喜得跟什麽似地:“這點小事,哪裏當得起殿下的賞?”

“給你就收着,本王難道還差這麽一塊玉佩?”姬未湫瞅着小卓的挎藍裏頭還有,便道:“去送給你師傅。”

小卓不明所以,應了一聲連忙一路小跑追了上去,慶喜公公接了籃子還有些詫異,順着小卓的話看向了姬未湫這裏,姬未湫笑着點了點頭,慶喜公公便也端着籃子給姬溯送去了。

姬未湫想着昨天他喝了酒,睡得跟死了一樣,姬溯也喝了,說不定也睡得死,早飯估摸着也沒吃,想着空着肚子進去聽兩小時菜市場大爺吵架也怪心累的,他就借花獻佛一下吧。

姬未湫唾棄了一聲自己沒出息,說不定姬溯根本就不需要呢?眼巴巴的上去讨好……算了,兩個蛋餅算什麽?

另一頭,太和殿上群臣齊至,劉相側首看了看顧相,又看了看王相,最後看了看那空着的位置,問顧相:“瑞王殿下今日不來上朝?”

顧相老神在在的說:“這我倒是不太清楚,尚未見有人來報病恙,應當是要來的吧?”

可瑞王殿下再不來,大概是要被禦史摻一本了。禦史雖說大多清流,不與人結黨,可難免有人心懷不軌,上朝遲了這件事兒可大可小,禦史非要往大理上掰扯,死活不肯松口的話,确實是麻煩——麻煩的不是禦史,是緊跟着禦史而來之人。

王相未曾說話,顧相與劉相對視了一眼,不再談論這個問題。

忽地鞭聲三響,殿中一靜,群臣各歸其位,見淺金龍袍一晃而過,便聽山呼萬歲之聲。

“免禮。”

衆人起身,下意識去看瑞王應在之處,那兒還是空無一人,可卻發現今日禦座之旁多了一個濃紫袍角,再微微擡眼小心翼翼去看,那不是瑞王是誰!

姬未湫後悔,他是真的後悔,跟姬溯一起來是挺好的,沒人說他遲到,但是他怎麽就忘了,姬溯是從殿後入殿然後登禦座的,他跟着姬溯一道進來,他那位子在下面,好家夥,他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踩着臺階下去嗎?!

他一個遲疑,就錯過了衆人行禮,也就是他最佳歸位的時機,慶喜公公小聲提點道:“殿下,您就站這兒……”

姬未湫:“……好吧。”

衆人開始議事,姬未湫無所事事的亂看,這一看就和自己三個位高權重的同僚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姬未湫擺出了個禮節性的微笑。

顧相含笑而看,劉相老懷大慰,王相冷然以對。

姬溯一手微擡,慶喜公公陡然送來了一本折子遞到了姬未湫手中,給他使着眼色,姬未湫聞弦音而知雅意,将折子送到了姬溯手中。

與此同時,亦有宮人将奏折送到了各位大臣手中。

姬溯緩緩道:“昨日,顧相呈一策,諸卿觀後再議。”

群臣拱手謝過後取了奏折來看,殿中靜極,轉而爆發出了陣陣議論之聲。姬未湫滿臉懵逼,顧相寫了啥玩意兒啊?他怎麽不知道啊?昨天顧相不是跟他們一起在文淵閣看折子嗎?批完折子他們不是回家了嗎?他去清寧殿找的姬溯一道去母後那裏吃飯,顧相他什麽時候來送的?

難不成是他喝醉了之後?

不是,那不是快半夜了嗎?顧相那麽晚還來找姬溯啊?

姬未湫有些好奇,他沒拿到折子,只能伸着脖子往姬溯那兒看,姬溯恍若未覺,擱置于案上的折子卻被他打開,往姬未湫的方向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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