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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姬未湫頓了頓, 說不下去了。
草了,說的太激動了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再怎麽找補也沒用, 還是乖乖認錯吧。
這話有些過分了,姬未湫從羅漢床上滑下, 過程堪稱是絲滑, 他很有心機地跪在了腳踏上,低頭認錯:“皇兄, 是我失言。”
哪怕他并不認為自己說錯了, 只不過是不能在姬溯的面前用這麽直白的話說出來而已,要說,也要委婉的、柔和的去說。
姬未湫其實極少下跪。
姬溯垂眸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修長雪白的頸項極其難得的垂了下去,顯出臣服與順從。這一點他很清楚。這小孩兒是他養出來的, 自幼在他身邊撒嬌蠻纏慣了, 傲氣得很,哪怕身份變了, 年紀變了,地位變了, 他也依舊如此。
他有時看着姬未湫, 總覺得很奇異,所有人都在變, 仿佛只有姬未湫沒有變。
可如今一看,他終究還是變了。
不久之前還敢梗着脖子當着面與他說‘我沒錯’, 如今卻再沒有了。
姬溯反思一二, 是否對他過于嚴苛,不過是一句話, 就唬得他主動下跪認錯?
可這,正不是他想要的嗎?
如今他折了傲骨,他為何又覺得不是他想要的呢?
姬溯沉吟不語,忽地,只覺得被子叫人動了動,他冷不丁地對上了姬未湫的目光,姬未湫的眼神中滿是委屈,見他看來,又垂眼看向了腳踏,緊接着又擡眼看他,雖未說話,姬溯卻看懂了他的意思。
【哥你發完呆了嗎?我還跪着呢,能不能叫我起來再發呆?】
放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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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姬溯的尾指微微一動,随即伸出一手:“起來。”
姬未湫麻溜地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回了原位,并喝了口茶。他:“多謝皇兄。”
姬溯一哂,道:“茶喝完了?”
姬未湫拿着茶盞的手一頓,又仰頭幹淨利落地茶水喝了個幹淨,放下茶盞起身告退,姬溯果然沒有攔他。
他剛回偏殿,一回頭卻見慶喜公公也跟了過來:“公公,可是皇兄有事吩咐?”
慶喜公公擡了擡手,便有宮人擡着那一箱子死沉的卷宗過來了,慶喜公公道:“聖上說,請殿下您盡快看完,卷宗萬不能帶出清寧殿。”
姬未湫是挺好奇那邊的情況的——自從知道那邊讓他們割地開始,他對他們就很有興趣。他尋思着他一個無權的王爺幹不了什麽大事兒,但知道多一點總比啥都不知道來的好,便颔首應下了。
卷宗被整整齊齊地堆在了偏殿的書房裏,姬未湫打了個呵欠,也自去睡了個午覺,等醒過來又得去禦書房開會,命苦不過如此!
下午的內閣議事自然還是圍繞着突厥國書來,讨論到最後的結果也就是拖,不過是針對邊疆布防進行了更深一步的讨論,姬未湫知道為什麽今日的內閣議事被放到下午了,原來是留了英國公來。
說起來這位英國公周如晦,他也是姬溯的心腹。姬溯對着自己心腹向來寬宥,也沒鬧出什麽杯酒釋兵權的事情來,如今他在燕京是因為兩個月前他夫人病重,他與他夫人情深義重,此時邊疆無戰事,英國公得知後心急如焚,寫了折子來批假,姬溯自然是痛快放行,等英國公日夜兼程回了燕京,夫人見了他一面,那口氣也就松了,撒手人寰。
英國公與姬溯一個年紀,以前是姬溯的伴讀之一,小時候他也管英國公叫周二哥來着,今日一見,周二哥精神不錯,只添了些滄桑之氣,這內閣議事也不是拉家常的時候,等到結束了,姬未湫本想直接跟着一道出去,卻還是猶豫了一下。
姬溯多疑,他什麽都沒幹都被懷疑和僞王勾結了,英國公實打實的有兵權的将領,于是請示姬溯道:“皇兄,我去見一見英國公,英國公夫人新喪,我也未能去祭奠,實在是有些不忍。”
姬溯眉目不動,只道:“你自去。”
“多謝皇兄!”姬未湫得了同意,露出一個笑臉來,這才回首一路快步追了出去:“周二哥!”
英國公聞聲回首望來,眼中露出一點笑意:“殿下。”
姬未湫懷着歉意說:“聽聞嫂子噩耗,彼時我不在燕京,未能來祭,周二哥見諒。”
其實姬未湫在,只不過當時他也在昏迷,哪裏管得了這些?
周如晦颔首道:“臣不敢。”
“周二哥與我客氣什麽?”姬未湫與他并肩而行,周如晦應了一聲便不再作答。他就是這個性格,不問不答,不言不語,以前在姬溯身邊時,就受其他伴讀排斥,只說他是個木頭人,後來跟着姬溯辦事就變成了不知變通冷血無情的木頭人。
但姬未湫覺得周如晦性格極好,他就是難以接近,但是只要得了認同,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姬溯的一衆伴讀中,姬溯最信任最得重用的也是周如晦。
姬未湫笑問道:“周二哥晚上有事嗎?”
“無事。”周如晦回答道。
“那就好……”姬未湫點頭,下一瞬抓着周如晦的衣袖就說:“走走走,周二哥,你給我講講邊疆呗?”
周如晦的目光從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一直看到了目光灼灼的眼睛,剛想要答應,就聽姬未湫道:“不行不行,哇,好難得與二哥見到一面,走走走,我叫人從我皇兄那兒摸兩壇好酒出來!到你家去!剛好明天休沐,我今天就住你家了!”
在宮裏,要講究上下尊卑,說出口的話要時時注意,但出了宮就無所謂了。他倒是不怕什麽,但喝了酒聊國政,一個不小心冒出點犯上的話多正常!他是不怕什麽,也覺得周二哥應該不會,但還是防一下。
而且周二哥武功極好,他再帶上兩個青玄衛,出宮穩穩當當——前提是青玄衛沒問題。
想到這裏,姬未湫沒忍住笑了笑。
周如晦有些驚訝,他以為姬未湫如今入閣,又住在宮中,聽聞就住在清寧殿,再加上此前一些不太好的傳聞,他還當姬未湫如今不能随意出宮,可看他說的輕松,顯然是來去自由的。
周如晦道:“臣在東側門等您。”
姬未湫一口應下,就此分開,他回了清寧殿将事情與姬溯一說,姬溯果然沒有反對的意思,只吩咐在外小心行事,又令四個青玄衛兼一隊禁衛護送他。姬未湫謝過姬溯後就出了門,轉頭問慶喜公公,那聲音很是谄媚:“公公——!”
“哎!我的小殿下!”慶喜公公連忙應了一聲:“殿下有什麽吩咐?”
姬未湫嘿嘿笑了笑:“上回在甘泉殿裏皇兄賜了酒給我,挺好喝的,我要去英國公家裏做客,您給我找兩壇呗?”
慶喜公公一聽便知道是什麽,他對這事兒記憶尤深:“殿下說得可是碧雲釀?”
“應該是?琥珀色,酒烈如刀,後勁極大的那個。”姬未湫想了想沒想起來名字,應該是姬溯就沒說過,他幹脆描述了一遍。
果然是這個。
慶喜公公搖頭說:“殿下,這事兒難辦呀。聖上下了令,封存碧雲釀,日後不許再進上,那都是有數的,不好私取,老奴替您換一種可好?還有一種露雲泉,風味也是極好的。”
好端端的酒怎麽就封存了?姬未湫有些疑惑,不過既然是姬溯親口下了令的,他也沒有強求——這種事情為難宮人幹什麽?大不了他回頭自個兒親自去,想姬溯也不會因為幾壇子酒和他發脾氣。
姬未湫應下了,不一會兒宮人們就捧着幾個食盒來了,不光有兩大壇露雲泉,還有一些宮中獨有的吃食,此外還有兩簍如紫寶石一般的葡萄。葡萄方從冰庫裏出來,上面凝結着一層白色的霜,飽滿圓潤,煞是喜人。
姬未湫看都準備齊全了,乘上馬車就往東側門去了。
周如晦見這般陣仗,便知定是得了聖上首肯,他騎着馬跟在了馬車旁,姬未湫則是挑開簾子看外頭的風景,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周如晦說話:“周二哥,在邊疆會不會很苦啊?”
周如晦頓了頓:“還好。”
“邊疆是不是牛羊肉管夠?聽說有那種偷偷游走于兩國的商隊,時不時會有些好東西?周二哥你有沒有偷偷弄上兩匹好馬?你告訴我呗,我覺不告訴皇兄!”
周如晦無奈地道:“走私絕無良種馬。”
“噫。”姬未湫不屑地說:“那肯定是周二哥你銀錢和人脈不到位。”
周如晦:“……”
微涼的晚風吹得姬未湫眯起了眼睛,是久違的自由的味道。雖然姬溯管他管得嚴,其實他也并不是很反感與姬溯住在一道,姬未湫覺得這可能是小時候習慣了的緣故,但懂的都懂,還是宮外好啊!
誰不喜歡沒人管呢?
英國公府也在皇宮不遠處,等姬未湫進了英國公府,禁衛肉眼可見的輕松了不少,姬未湫與周如晦并肩而行,還未走幾步,周如晦便看向了一旁的樹影。
“哎?暗衛也跟來了?”姬未湫問道:“是的話出來認認臉,小心英國公刀劍無眼,那多冤啊!”
一個暗衛從樹影中現身,姬未湫瞅了兩眼:“呦,是你,你怎麽又回暗衛了?不是說在青玄衛裏養老嗎?”
暗衛憋了半天,衆目睽睽之下,一張老實的臉都紅了:“殿下,屬下當時有皇命在身。”
姬未湫:“我懂了,你裝的。”
“行了。”他擺了擺手:“跟着吧,我當不知道,周二哥,你也當不知道,免得他回去挨罰。”
暗衛:“……多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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