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蒲公英

第12章 蒲公英

周頌宜愣住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靳晏禮話裏的意思。

他也不急,極富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松開咬在牙間的肉,一路順着皮膚吻上她的脖頸。

溫熱的氣息撲在頸邊, 有點癢, 淡淡的松香裏裹着令人缺氧的酒精味。

她被桎梏在他的懷中,“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兩人距離離得近,近乎呼吸交纏,靳晏禮替她捋開粘在額角的濕發, “見到他, 是不是很高興?你知道麽,我在原地等了你很久,我的聽覺中寂靜一片, 只要焰火升空的乍然聲。我以為,你會遵守承諾的。但你似乎只把我當作束縛, 恨不得将我甩開得一幹二淨。”

“你說我說得對嗎?”手指纏着她的發, 極具缱绻的動作, 他的聲音卻發冷得厲害,“你說我說得對嗎?而你, 似乎只有在見完舊情人,才會想到我。”

“你故意的?”周頌宜瞬間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反客為主, 轉過臉,手掌捧起他的下巴, 迫使兩人視線交彙。

夜風四起,紗窗下擺晃動。

清寂的月光照進他的眼底, 眼睛紅得厲害,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是不是?宴會上你就話裏有話, 我問你,你卻什麽都不說。從始至終,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靳晏禮沉默着,沒否認。

“你答應過我,不會幹涉我的工作,也不會去插手他的事情。”周頌宜語氣憤憤,捏着他下巴的手掌也用了點力道,導致他的下颌紅了一片,“你自己答應的,你都忘記了?”

靳晏禮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卻含着笑,他扯下她的手掌,反力道将她整個人完全鎖在自己懷裏。

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輪月亮,擡手徹底扯掉脖頸上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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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回頭,一只手扣着她的兩只手,将綢緞的黑色領帶一圈圈纏在周頌宜的手腕。

今夜大概真的是醉了,對于她這一連串的質問,自己竟然能用平靜的語氣同她說這些話,“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淡淡自嘲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徐致柯應該都給了你答案了。工作上面的事情,我先前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擅自毀約。”

靳晏禮拉着她的手,兩人的距離一瞬拉得更近,鼻尖貼着鼻尖。

他斂下眼睫,“工作算是偶然,只是他既然是來靳家,那麽我先于你收到消息,應該就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了。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你就當作這是我對你的私心。”

“我答應你事,都有好好在履行。”他反問,手指掐上她的下巴,“你呢?”

“小宜。”

“你又騙了我。”

氣息交纏,客廳壁爐上方複古的挂鐘,擺輪左右晃動。

整點時,打錘敲打音簧,在寂靜的夜晚裏,發出沉悶的聲響。

月光下,陽臺外高大的石榴樹,冠頂枝葉繁盛。晚風襲來,枝葉擺動,陰影拓在白色牆壁。

影随風動。

靳晏禮的聲音在晚春的夜色裏,随風一起遞進周頌宜的耳畔,“你答應過我的話,真的有在好好踐行嗎?到底是撒謊更多一點,還是敷衍更多一點?”

周頌宜被他問住,她沒想過靳晏禮會直白地和自己讨論這些話。

以往談到這些話的時候,不是觸碰到自己的底線,就是觸及到他的逆鱗。

兩個人,誰也沒好過過。

她被他攬着,目光只能投擲在靠近窗臺的那面牆壁上,“我答應你的時候,距今不過一周時間。這一周裏,我除了忙工作上的事情外,和徐致柯也只是今晚見了一面。”

窗戶是敞開着的,開得正盛的花枝探了進來。

光影婆娑間,春天開得燦爛,花香在風中絲絲縷縷地纏繞在鼻息。

靳晏禮的喉結上下滾動,t讓人找不着調,“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那些都只是你的權宜之計。你沒想着和我好好過,你的心裏還有着他。”

“我說的對嗎?”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原本枕在她肩窩的腦袋擡起,黑暗中兩人視線齊平,“周頌宜,你還愛他。”

周頌宜皺了皺眉頭,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非要執着于這個問題,執着于自己到底愛不愛他。

在她的印象中,兩人相識不過短暫的一年。愛到底該從什麽時候開始,什麽時候才算愛得夠深。

她給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如同他到底什麽時候喜歡自己,或者換一種說法,她并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麽特點吸引着他。

他的愛,她承受不起,又倍感荒謬。

“你心中都有了答案,還有問我的必要嗎?”她掩藏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不覺得很好笑嗎?”

她的聲音低低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時間磨合的,你得給時間讓我去适應。不能不講道理,不能以你的要求和情感标準來衡量我。”

“這對我而言,不公平。”她掙紮起身,“你懂嗎?靳晏禮,我只說這一次了。如果以後你再問我相同的話題,我不會再告訴你我的想法和答案了。”

“你知道嗎?”

周頌宜開口說話的時間裏,靳晏禮一聲不吭,只靜靜聽着。

在她停下話,以反問的語氣詢問着時,他的心底早已因她這番話而松動,心口塌陷。

她肯朝他邁出這一步,他已經很開心了。只是人在得到一點之後,渴望再多一點。

他不外如是。

靳晏禮步步緊逼,“你剛才說的都是你說的,話裏的真假,我怎麽會知道?”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瞪他,“把我手松開,我沒興趣陪你玩這種把戲。我要去洗澡了。”

他的眼睛浸潤在月光中,看得人發怵。

半晌,他從鼻腔中滾出笑,“做完再洗。”

*

月光下,靳晏禮剝落她的禮服,淺藍色水光緞魚尾長裙掉在皮質的沙發革面,泛出瑩潤的光澤,像是平靜海面推向沙灘的起伏波浪。

周頌宜氣不過,伸手抓在靳晏禮的後背。指甲被修剪過,她使了點力道掐他。

明明帶着懲罰意味,哪知道,他似乎變得更加興奮。

樹影落在眼皮。

晃蕩中,身體裏的感覺開始變得難以言喻。她努力撐開眼睛,不知道兩個人怎麽就滾下了沙發。

汗水順着下颌,一路往下滾落。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龐,恍惚中,她想起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

去年一月,恰好是個雪天,周頌宜想了很久,最終和周平津攤牌了自己和徐致柯的感情。

畢竟這幾年,兩人感情穩定,已經到了可以成家的地步了。

想了很久,但一直沒有挑到合适的時間。後來周平津主動松了口詢問,如果徐致柯真有她口中的那麽好,那就帶回來見見。

日子挑了很久,周頌宜最後挑在了公司放年假的時候。

今年徐致柯在北京過來,他在這邊原也沒有什麽親朋好友,而他們周家人丁也不是特別旺盛,婚事定下來之後,正好也可以一起過個新春。

當天晚上,她領着徐致柯一同回了周家,兩人膩歪在一起,還被看見的周自珩揶揄了一番,總歸沒有太過為難。

她還特地對徐致柯道:“我爸待會見到你,應該會滿意這門婚事的。放心,我們家人都很好,至于你原本擔心的問題,別人家我不清楚,但我們家肯定不會出現。”

“你千萬別覺得有壓力,緊張什麽的。”

徐致柯當時還被她逗笑了,“本來不緊張的,聽你這麽一說,好像又有點緊張了。”

話剛說完,他被她的表情逗住,“騙你的,有你在我身邊,我沒有緊張。”

“徐致柯!”周頌宜佯怒地喊他。

氣氛融洽熱鬧。

徐致柯當晚見到了周平津,對方臉上笑呵呵的,什麽話也沒說。

周頌宜好幾次提起話題,又被周平津三言兩語地帶過。

他說:“不着急,先吃飯。吃完飯,爸爸再和你們好好談談。”

聞言,周頌宜放松了幾分,和徐致柯視線交錯的時候,還偷偷安慰對方,讓他別緊張。

徐致柯反手握住,朝她笑笑。

周自珩一頓打趣,又覺得自己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心裏有點塞。但總歸周頌宜滿意,他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庭院外開始下雪,一頓飯吃完,地上積了一層薄白。

徐致柯将周頌宜的圍巾替她系上,動作溫柔至極。

視線不小心對上,她悄悄紅了臉,将下巴埋進柔軟的圍巾裏,只露出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頌宜啊,爸爸和你岑姨有些話要單獨和致柯這孩子聊聊。”

周平津和岑佩茹走了過來,柳絮手裏支着一盞手提燈,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身側。

“你們要說什麽?”周頌宜拉下擋臉的圍巾,一臉天真,好奇道,“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嗎?”

“女婿過不過關,爸爸總要了解得透徹一點。”

對上周平津含笑的目光,她的心裏輕松幾分,而後擺擺手,“好吧,那我在外面等,等你們聊完了記得叫我。”

“外邊冷,回屋去。”周平津招了招手,“柳絮,你送這孩子回屋。房間的地暖也要燒起來了。”

“嗯。”

“好吧。”周頌宜轉頭看向徐致柯,依依不舍的模樣,又把視線轉到周平津身上,“爸,您別為難他。”

周平津吹胡子瞪眼睛,“你這孩子,還沒出自家門,就開始向着別人了。”

“放心,我在這看着。”岑佩茹讓身邊人給周頌宜送去一條加絨的披肩,“你爸要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我指定替你說他。”

“謝謝岑姨,有您在,那我就放心了。”檐下大雪紛飛,周頌宜看向身側的柳絮,“柳姨,我們走吧。”

等人走遠,周平津對身側的徐致柯道:“進來吧。”

三人落了座,秋花溫了一壺熱茶,茶水滗出,泛着淡淡的淺綠。

周平津端起杯子。這茶瓷,還是幾年前,愛上茶藝的周頌宜兜兜轉轉、碾轉幾地才尋到的。

當初可寶貝了,後來見他喜歡,就忍痛割愛了。

茶葉在淡綠色的水面漂浮,他對着杯口吹了吹,抿了口茶,将杯盞擱在桌沿。

他說:“我聽小宜說,你們是高中同學,大學時期才在一起的。高中時候,她腿……”

說到這,他像是想起往事,也有點感慨與難受,“當初要不是你陪在她身邊鼓勵她、照顧她,我怕是也見不到如今頌宜開朗的一面,說實話,我應該感謝你。”

“伯父,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徐致柯坐在太師椅上,眼神謙卑,知道周平津醉翁之意不在酒,“您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周平津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孩子,不瞞你說,你和小宜的婚事,我本并不應該阻攔的。只是在你見我之前,我将你的家底調查了一番,有些話伯父就不說出口了。真情也好、假意也好,你對頌宜的好,我們也看在眼裏。”

徐致柯瞳仁驟然一縮。

他繼續道,“只是這孩子和靳家的孩子立下了婚約。靳家那孩子對小宜有意,我本不該在你面前強調門戶的事情,畢竟我們周家處在如今的地步,對于這些自然是看淡的。”

“只不過,你也應當體會我們這些做父母的良苦用心。靳家那孩子我也見過,一表人才,我們兩家如果能成就姻緣,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岑佩茹坐在一旁聽着,眼中明顯詫異。她不解地看向他,“平津。”

原記得,夜裏兩人談話時,周平津不是這麽說的。至于靳家那孩子,怎麽先前從未聽人提起過。

她心中一時捏不準他的主意,但這話說出來,頌宜那孩子要是聽着了,指定是要難過的。

周平津聽見了岑佩茹的這句話,眼神寬慰她。

視線掃過周遭,最終又落回到徐致柯的身上,“這些話,我無法對小宜說,只能和你聊。孩子,希望你能體諒我這個做父親的。”

他自知自己的話過于殘忍,也沒立即讓徐致柯給出答複,“按小宜那孩子的秉性,這會應該還在外面等着你在。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我想你都明白。”

“過幾日就是除夕了。”他起身,走到徐致柯的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時候留下來吃飯,不然小宜該難過了。”

*

周頌宜其實并沒有走遠,打發完柳絮,趁t周平津不注意的時候,偷溜了進來,藏裏面那屏明代雕花镂空櫃子下。

周平津方才的那番話,一字不漏地全部進了她的耳朵裏。

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形容,眼淚從眼眶中不自覺流出,喉間酸澀哽咽,一瞬間像是又一把鈍刀卡在喉嚨口,不緊不慢地折磨着。

她現在腦中一片漿糊,不知道待會該用什麽樣的神情面對徐致柯,這明明和她想的都不一樣。

等周平津和岑佩茹走遠,這個房間只剩她和徐致柯時,她縮在屏風角落裏,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

卻又怕被他發現,只能捂着嘴克制着自己。

徐致柯沉默寡言地坐在椅子上,而她被淚水模糊了眼睛,因此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見徐致柯從椅子上起身,周頌宜趕忙擦了擦怎麽也止不住的淚水,先他一步跑出了房間。

過後,徐致柯來到周頌宜的房間找她,皚皚大雪将院子裏的燈光覆蓋,屋檐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終,還是他發現了她的異常。擡手摸了摸她濕潤的眼角,“都聽見了?”

她還是沒說話。

他将她抱在懷裏,攬得很緊。仿佛要将她嵌進懷裏,融進骨血。

-

當天夜裏,周頌宜跑去周平津的房間,和他大吵了一頓。

她不能理解,為什麽他會臨時變卦,徐致柯的存在,家裏早就是知情的。

況且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他們周家也并非講究門當戶對的門第。可抛卻這個緣故,她又實在無法找出理由,一個反對的理由。

周平津說的婚約一事,她只當作是敷衍徐致柯的理由。

畢竟,她從來沒聽說自己和誰定下過婚約,至于靳家,大概除了一點工作上的往來,就再沒什麽瓜葛了。

“我說的是真的。”周平津捏了捏泛疼的額角,“你的婚事,我起先就替你打算好了。至于你和致柯那孩子的感情,在不涉及婚姻的前提下,單純談着玩,我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岑佩茹在一旁替他順氣,勸道,“少說一點,快大過年的。”

“我怎麽不知道?”周頌宜氣極反笑,“您要是看不上眼,為什麽當初不說,現在這樣是想怎麽樣?給他難堪嗎?”

她冷笑:“我真沒想過,我們周家有一天也會是這種仗勢欺人的人。我原以為爸您是那種開明的人,沒想過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其實也不落俗套。”

“您所謂的為我好,實則都是您自己臆想出來的。”

周頌宜從小打大,情緒一直都是內斂的。

中學時代,有一段時期都是講自己一個人閉在房間裏,對于情感,也從沒在周平津面前耍過性子。

感情的事,雖然給家中提及過,但都是點到為止,從來不會過多地去談論。

這麽些年,父女兩人從沒紅過臉。很少有如今天這般,如此的夾槍帶棍。

岑佩茹知道這事對周頌宜的打擊大,但歸根結底還是周平津的原因,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來讓兩人都保持冷靜。

話還沒出口,便被周頌宜的指責截住,“你這樣随意插手決定我的人生,不覺得很殘忍嗎?”

她的眼睛因為充血而變紅,眼皮腫脹,哭久了讓她因為憤怒出聲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

她讨厭周平津不過問自己的意見,不尊重自己而随意對她的人生做下判定。

兩人争執中,周頌宜被憤怒沖昏了腦袋,情緒迫切地需要尋求一個宣洩點。

周平津道:“既然今天的話你都聽見了,索性也就和你坦白了講。你的婚事,我都替你物色好了人。過幾天,你去見見,有心儀的,就試着交流交流。”

“要是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我讓人将照片,還有一些基礎個人信息收集起來,過幾天你看看也行。”

“憑什麽?”周頌宜将離自己最近的茶瓷砸了個稀碎。

因為周平津平日裏愛喝茶,在他的陶冶下,她慢慢地開始稀罕這些泡茶、煮茶、盛茶的玩意兒,收集了許多茶瓷用來珍藏。

眼下碎掉的這盞,是她在香港拍賣會拍得的越窯陶制茶盞。

是她曾經最愛的一套茶瓷,後來忍痛割愛特地送給愛茶的周平津的生日禮物。

周平津這些年來一直很珍惜,慣常喝茶都是用的這具茶盞。

“你……”周平津看着地板上碎裂的杯盞,頭痛欲裂,又狠不下心說些重話。

長長嘆了口氣後,他道:“徐致柯和你終究不是良配,爸不會做害你的事,總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的。”

周頌宜語氣嘲諷,“希望永遠沒有那麽一天。”琉璃瓦上蓋了一層白,她冒着雪和嚴寒,頭也不會地跑了出去。

“頌宜!”岑佩茹壓根叫不住她,急得直拍周平津的手臂,“你說說你這做的都是什麽事?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非要在這個時候和孩子鬧不愉快。”

“致柯那孩子到底怎麽了?我瞧着挺不錯的。”

-

周平津似乎也沒打算好好過這個春節了,當真為周頌宜的婚事操持起來了。

除夕當天,他将一踏照片扔在矮幾上,指着其中幾人照片,對周頌宜說着對方的優缺點。

周頌宜冷眼看着,一言不發。

反倒是周平津自己挑挑揀揀,最終一個也沒看上,“這幾個人不滿意也沒關系,爸再替你物色物色。”

那天夜裏,周頌宜将自己鎖在房間,誰也不見。

零點,窗外煙火盛放,漫天飄雪,她靜靜坐在房間的角落。

一時間不知道是心理的疼痛大于身體的疼痛,還是麻木性的沒有知覺。

下半夜,煙火爆竹聲聲響,她悄悄擡手擦去不停流淌的淚水。

這幾日,徐致柯給她發了許多消息。

有安慰的、有除夕祝福的、還有新年紅包,她看着這些,逃避性地視而不見,把自己縮在自己的世界了。

她思來想去,覺得周平津就是對徐致柯有偏見,思想陳舊,歸根結底還是覺得他的家世不夠好,講究門當戶對。

或許應該讓祖母來勸勸,畢竟她也很喜歡徐致柯。

想到這,她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

轉天,暴雪。

周頌宜從主屋的房間出來,手掌撐着扶梯,一步步、幾乎是拖着身體在往下走。

起初沒有注意,走下來,才發現客廳的沙發中多了一個陌生的青年面孔。

對方随手翻了翻遺留在桌面的那本冊子,聽見聲響,他放開手中的書頁,目光落了過來。

對上她迎過來的視線,那人清隽的面皮松開溫和的笑容。

他說:“新年快樂。”

今天年初一,周頌宜雖然不認得眼前人,但估摸着許是今天過來和家裏長輩拜年的晚輩。

一身衣服很随性。黑色的羽絨服裏,是一件白襯衫,襯衫打着領帶。舉手投足間,斯文有禮。

因着徐致柯的影響,她對這一類人向來擁有先天好感。

“新年快樂。”她沖對面那人禮貌點頭,“不過,你怎麽會到這邊來。祖母和我爸他們,一般都不會到這處來的。你要是不知道路,我可以讓人領你過去。”

“我已經見過他們了,”他笑着說,“是特地來找你的。”

“找我?”周頌宜坐進一旁的單人沙發,和對面人,只隔着一張小葉紫檀茶幾,“抱歉,你會不會是找錯人了?”

怔愣中,對面那人将桌面上的放置的錦盒推至她的眼前,主動開口道:“我聽伯父說你很喜歡收集茶瓷,恰好我這有一套天青釉茶盞,就當作新年禮物贈與你,希望你能喜歡。”

想起昨晚被打碎的茶盞,周頌宜多看了兩眼,随後不明就裏地望向他。

眼前的這盞茶瓷,少則百萬,多則千萬。

兩人輩分看起來相當,她無法理解面前人的用意,婉言謝絕,“謝謝。不過我們的輩分應該相當,這套茶瓷太過貴重,你還是自己收着吧。”

雪下個不停,北京早已銀裝素裹。

紅牆白雪,視線中蒼茫一片,客廳窗牖的棱格上早已堆了厚厚一層雪。

他笑了聲,“是我疏忽了,還沒和你正式介紹自己。”

“我姓靳,名晏禮。”風雪寂靜間,她清晰地聽見了這句話,“你名義上的未婚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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