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蒲公英
第13章 蒲公英
翌日早, 周頌宜渾渾噩噩地醒來。
遮光簾拉起,房間裏黑暗一片,只有偶爾從縫隙裏鑽出的光源, 光影落在地板上, 她猜測時間已經不早了。
稍微動了動身體,準備起來了。
結果剛剛下幅度地動了一下,身後就有一股力道緊緊地束縛着她。
“醒了?”
嗓音t低低沉沉地從耳朵邊傳來,帶着沒睡醒的暗啞、磁性。
周頌宜這才想起, 兩人躺在被褥裏, 他将她攬在懷裏,身體順勢往前靠了一下。
“滾啊。”
她罵他。嗓子嘶啞得厲害。
“別叫了。”
靳晏禮貼着她的皮膚,卻也沒再動作。
好不容分開的一點間隙, 周頌宜一口氣還沒喘勻,他的手臂橫了過來。
将她整個人身體反轉, 帶往自己的懷裏。
他沒睜開眼, 喉結一上一下地滑動着, “昨晚是誰全都吃進去了?”
“能不能要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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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宜臉頰紅得厲害,不明白怎麽能有人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
“好了, 不鬧你了。”靳晏禮将下巴枕在她的肩頭,“讓我抱一會。”
“不舒服, ”她說,“我想起來先洗個澡。”
昨晚鬧了很久, 從沙發到地毯再到淋浴間,好不容易躺回床上, 還是沒能躲過。
周頌宜半睜開眼, 總覺得空氣中,有股若有若無的味道。
“靳晏禮。”
她有一天真是要被他折磨瘋。
奈何對方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不得不擡頭去看他。
他這人清醒的時候,攻擊性總強于睡着的時候。
許多時候,從兩人相處的點滴中,她得出一個結論,靳晏禮在工作中大概是一個吹毛求疵、不好相處的人。
閉眼時,纖長的眼睫垂下,皮膚在窗紗中露出的陽光裏吹彈可破。
五官深邃,鼻梁挺拔,面部表情不帶攻擊性時,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周頌宜盯了兩秒,想到昨晚就來氣,沒好氣道:“起床了。”掙了幾下沒掙開,反手伸腿一腳揣向他的小腿。
“你再這樣,以後有多遠滾多遠。”
聞言,鉗在腰間的手松懈幾分力道。
他睜開眼。烏黑的眼睛中,清明一片,“幾點了?”
“不早了。”
周頌宜掀開被子,腳剛落地穿上拖鞋,轉而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有穿衣服。
轉身,便對上他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他像是在欣賞她的窘迫。
她梗了一下,使喚道:“我沒有開車過來,你今天開車送我回我工作室那邊。”
“聽見了嗎?”
“知道了。”
靳晏禮直起身體,掩在胸前的薄被下滑,露出結實的肌理。
鎖骨靠近喉結的那塊皮膚,上面硌着一條長長的紅痕。
出過血,經過一夜,已經結痂。
周頌宜看了一眼,很快別過眼,“衣服穿好,別在我面前耍流氓。”
“我怎麽耍流氓了,這些不都是你的手筆嗎?”他語氣惡劣,“你和我說說?”
“說不出來也沒關系,”他掀開被子,赤腳下床,将周頌宜打橫抱在懷裏,“不是要去洗澡嗎?正好我也要去,一起。”
好在這次他沒再喪心病狂。
淋浴間裏,周頌宜執意要自己洗,靳晏禮卻固執地要幫她。
“這裏也有,”他嗓音低低的,“要洗幹淨。”
周頌宜忽略身體裏湧起的感覺,推開他,“我自己來。你要是再這樣,這輩子都別碰我了。”
話落,三兩下将自己洗幹淨。不再去看身後的靳晏禮,取過搭在架子上的浴袍,“砰”的一聲将淋浴間的門關上。
花灑的水淅淅瀝瀝地傾灑,他低下頭,看着指尖的那抹晶瑩透亮的水漬,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很快,瑩潤順着水流一起被沖走。
*
周頌宜回到卧室,從衣櫃裏找了件藍綠色紮染長裙,很春天的顏色。
搭配側邊麻花辮,很溫柔又清新。
坐在梳妝臺紮好頭發,起身打算拉開窗簾,讓室外的陽光透進來,順便推開窗戶,散散屋內隐約的氣味。
剛走過去,視線不經意掃到一旁的垃圾簍。
垃圾簍裏躺了好枚明顯用過的避孕套,看得人臉發熱,一時又頭疼無比。
要是讓阿姨上來清理房間看見了,這點事怕是怎麽都會委婉地傳到黎青和老太太的耳中。
誰弄出來,就該誰收拾。
周頌宜将視線轉回,一把拉開窗簾,瞬間,卧室變得亮堂堂。
窗戶被推開那瞬,樓下花架一路攀爬的薔薇,迎着風搖曳,花香瞬間撲進鼻尖。
醉人的氣味,像是點着的熏香,卻又不似熏香那般厚重濃烈。
一陣陣風,将這股香味往房間裏推進,正好散了那點腥味。
她折回身,準備将窗簾捆起來,以便風更好地灌進房間。
只是她卻突然發了怔,低頭看着拽在掌心的那塊布料,一瞬間像是燙了手,連忙扔開。
淋雨間的門恰好在這時被推開,靳晏禮擦了擦濕漉的發梢,從敞開的衣櫃裏随意翻了件白色的長袖。但轉念一想,換成一件湖藍色的襯衣套上。
他依在櫃門,拉開下抽屜的手表櫃,從裏面取出一只百達翡麗戴在腕間。漫不經心擡眼時,正好見周頌宜一副失神的模樣。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溢出的水漬打濕窗簾布料,經過一夜,留下一塊明顯幹涸的痕跡。
其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可周頌宜根本無法做到忽視,眼睛往那處一瞥,視線自動找到位置。
“房間我待會來處理。”他走上前,聲音浸着笑,“你先下去吃早飯,吃完早飯我來提回去的事,這事不用你開口。”
她瞬間松了手,“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窗簾下擺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
話一說完,立時跑回淋浴間裏淨了淨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出門前,順勢将門給掩上了。
靳晏禮将垃圾桶裏的垃圾收拾起來,起身下樓扔進別墅外的垃圾桶裏,恰好碰上過來叫人的陳雨。
她看見他手中的垃圾說,“房間裏的垃圾,我們都會定期處理的,你這些放着我們來處理就好。”
“沒事,”靳晏禮笑笑,“順帶的事。”
“陳姨。”
陳雨:“嗯?”
“您倒是和管家說一聲,我房間的窗簾遮光性不太好,白天醒來的時候光線太刺眼了,讓他把我房間換一套新的,料子好點、遮光性強的簾子。”
“好,我都記下了。”她點點頭,“我剛才在過來的路上瞧見頌宜,這會兒馬上要吃早飯了,你這孩子記得和她一起過來,老太太看見定會高興的。”
“嗯。”靳晏禮應了聲。
*
靳晏禮給周頌宜發了一條消息,【你去哪兒了?】剛敲下回車鍵,就在洋房下的花架裏看見她的身影,邁腿走過去自然而言地就在她身邊坐下。
他歪頭看向周頌宜,“怎麽不過去?”
“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這怎麽樣也是在你家,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她盯着草坪,“我和你父母正好相看兩厭,過去做什麽?主動送上門給他們當靶子嗎?”
“你和我一起過去,怎麽都會好點。”說到這,她覺得有點兒意思,問他,“靳晏禮,你爸媽是不是不太喜歡你?”
話畢,她從坐着的花架上起身,“走吧,過去了。”
“剛才的話我就是随口一說,你也別往心上去。”她扭頭看向難得沉默的靳晏禮,“不會真讓我猜中了?總要讓我有處地方勝過你,不然我心裏不好受。”
“如果你要是難過了,那可就正中我下懷了。”
靳晏禮直起身體,邁腿走向周頌宜,兩人肩并着肩一起走在枝葉扶疏的林蔭下,“那可能還真的得正中你下懷了。”
“怎麽樣,”他很平常地問她,“有覺得高興嗎?”
“沒意思。”周頌宜沒想過真的被自己猜對了,但是戳中人短處反而讓她不自在,心有所愧疚,“你這麽坦誠,本來覺得有意思的事情也變得沒意思了。而且,說不定你也只是随口一說,事情的本質如何,和我知道的是否一致,決定權在你手中。”
“這次沒騙你。”靳晏禮尋常語氣,“況且,眼睛能夠看出來,心能夠感覺出來的事情。別人話裏的真假,于自己而言,真的重要嗎?”
“自己的心裏早有了答案。”他的語氣難得溫和,“頌宜,我就當你話裏的意思是在安慰我了。”
“有你在我身邊,其他的相對而言就沒那麽重要了。”
周頌宜最受不了他這副樣子,她在內心裏抵觸,不願意從靳晏禮的嘴裏聽到一些關于“情”、“愛”這類的字眼。
打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靳晏禮不配說這些詞。
這次沒辯駁,也沒附和。覺得沒必要,聽聽就過去了。
*
吃過早飯,周頌宜和靳晏禮被老太太出聲單獨留了下來,無非就是t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話。
周頌宜正好把自己之前準備好的禮物取了過來,“奶奶,這是我給您準備的禮物,昨天一時記性不好給忘記了,還希望您不要見怪。”
她将存畫桶遞給老太太身邊的傭人,“我聽祖母說,您喜歡收集水墨畫,所以鬥膽送了這麽一副畫。這裏面是一副荷花圖,喜歡您能喜歡。”
靳老太太祖輩是禦前小有名氣的書法家,後生也是酷愛人物寫生和書畫。
和書畫打交了半輩子,祖輩世代相傳。
到了老太太這一輩,家中雖已不從事老行當了,追求西方的新奇玩意兒,但對字畫的喜愛并未凋落。
這大半輩子,搜羅了許多名人名家的字畫藏與家中。
這事也是偶然從祖母口中得知。
“還有這只镯子,是晏禮特地給您準備的。”周頌宜将用金漆描繪的木匣推到老太太眼前,“他不好意思給您,但是我好意思,借花獻佛。”
老太太被她的話逗樂了,“難為你們了,奶奶很高興。”
她讓人将禮物收好。
随後目光慈藹地注視着周頌宜,“晏禮這孩子,我從小看着長大的。這麽多年,難得有個看的入眼的孩子,奶奶當時見你第一眼也是喜歡得不得了,不怪乎這孩子會動心。”
“我呢,”老太太坐在主座,歲月沉澱下的優雅與久經商場的幹練,讓她的眼睛一如往日清明,“越來越老了,半截身子骨已經入了土,保不齊那一日就進了這黃土堆裏。”
“一生中,沒什麽憾事。如果真要細數下來,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見着阖家歡樂的喜氣景象。我們靳家,人情淡薄,這麽多年,家裏冷清得很。”
人老了,心卻沒老,家中的事多少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商人重利,為了利益可以不顧及手足之情,這種例子數不勝數。
靳老太太退下來後,幾個兒子各個野心勃勃,要不是老太太壓制住,這個家怕是維系表面的平靜就夠嗆。
可人老了,就念着這一點親情了。
“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有壓力,聽着像是逼迫的意思。”老太太嘆一聲,“不過你且聽一聽,具體可不可行,那是你和晏禮去做這個決定。”
“你和晏禮,打算幾時要個孩子?”
陳雨正好從廚房出來,端出一盤洗淨的水果,呈在玻璃桌面上,轉身又給兩人倒了一杯水。
周頌宜盯着這盤水果,愣了會神,她其實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或者說,在她心裏,也許壓根就沒想過兩個人能走得長遠。
可這話,不能由她來說。沒急着回答,而是将問題的答案抛給靳晏禮去答複。
她對老太太說:“奶奶,我沒什麽想法,具體還是看他。”
靳晏禮自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盡管有這個想法,可以目前兩人的關系,委實不該弄出一條生命出來。
彼此心照不宣,“奶奶,我們才剛結婚,況且現在也還年輕,要孩子的事情以後再說也不遲。趁年輕,拼拼事業,将來才不會後悔。等頌宜事業穩定了,再要孩子也不遲。”
“也罷。”老太太也沒說什麽,“你們自己做主就行。”
老太太又拉着周頌宜東聊西聊了些話,她是心眼裏喜歡周頌宜這孩子。
有些話雖然沒有挑破,但她心裏清明着,這兩孩子心中還是有着隔閡的。
在她面前,都是演的。
罷了,既然他們愛演,她也就看着了。
出了房間門,周頌宜拉着靳晏禮的袖子,突然問:“剛才你為什麽不直接拒絕?”
她心中都有數,知道不過是敷衍老太太的由頭,但是一想到那個畫面,心下膽寒。
忍不住道,“難不成你還真以為我會給你生孩子?”
“那你呢?”靳晏禮眼睛帶笑地反問。
“什麽?”
“你剛才替我在奶奶面前說我的好話,是什麽意思?”他的嗓音愉悅,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是不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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