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蒲公英

第14章 蒲公英

“你覺得可能嗎?”周頌宜當這他的面看了看瓦藍的天, 視線又轉回他的身上,幾分诙諧的語氣,“現在天還是亮的, 還沒黑呢。大白天的, 就不要開始做夢了。”

“那本來就是你的,我只是陳述事實。”

靳晏禮的視線凝在她的臉上,半秒後,眼底非但沒有熄滅, 笑意愈加明顯。

他也沒在意,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爸媽這邊,我就不過去了。”

兩人路過一處人工溪池,水聲潺潺。

周頌宜瞥去一眼, 流水将黑色卵石沖刷得明亮、圓潤。

她将視線轉開,下一刻, 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躍入眼底, “不過我會等你。你那邊結束之後, 給我發個位置,我自己過去找你。”

靳晏禮沉默地聽着, 咀嚼她話裏的意思。

等她說完,眉梢揚起, “不想待了就離開,我們回自己家。”

對上她疑惑的目光, 他擡手摸着她的發尾。

發質柔順,掃在手背上, 有點兒癢意, “我和他們原本也沒什麽可以拿來敘舊的。既然如此,不去正好, 免得大家都不痛快。”

“真不去?”

靳晏禮嘴角押着一點弧度,眼神詢問,“你想去?那勉強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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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将發尾捏在掌心,轉瞬又松開。

*

周五很快就到了,周頌宜提前完成任務,手頭上比較輕松。

徐致柯說要将多多在她這兒寄養幾日。原本以為時間會在下周,或者不定。

但沒想過還挺倉促的,就在這周。

下周戛納那邊有紅毯節,徐致柯作為娛記被外派到法國跟進這個項目。來回時間大概需要耗費近一周。

周天就要飛過去了,時間緊迫。周六的午後,陽光溫和,氣溫不算太高,他牽着多多,按照周頌宜發過來的地址趕去了工作室。

許久沒見面,甫一見面,多多還沒認出。

站在徐致柯身邊沒靠近周頌宜,但眼睛卻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似乎在嗅她身體散發的氣味。

終于,确定了眼前人後,它變得格外興奮,一直往她的身上撲。徐致柯牽着繩子的手,險些攥不住。最終也就随它去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沖鋒衣,和前幾天略有點兒不同,原本長長一點的頭發被剪短,不過也還沒到板寸的地步。

沒進工作室裏,目光在院子裏環視一圈,問:“還在做這些嗎?”

“嗯。”周頌宜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正盯着綁在架子上、拉展繃緊,等待陰幹的牛皮,“一點興趣。目前還在練習階段。”

徐致柯笑一聲,将視線拉回,垂眸盯着不斷圍繞她打圈的多多。

蹲下身,摸了摸它柔順的毛發,“我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兒過去突然了?”

“啊?”她沒反應過來。

“畢竟下周一就要離開了,将它放到你這兒的事情,也是臨時和你提起的。”

周頌宜:“沒事。我本來也想見見它,只是一直沒機會,這次也正好。”

徐致柯順毛的動作一頓,将多多引到自己身邊,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嘴,“是因為他嗎?”

“這是我自己的事,和他沒有關系。”周頌宜倒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他答應過我,不會再插手我的事了。當初的事,是他做得不對,我替他向你道歉。”

“為什麽?”再次望向周頌宜的目光變得探究。

松開手,視線投擲在她那張清水芙蓉的臉頰上。

她斂着眉,目光膠着在金毛的身上,似乎沒聽見去他的話。

不動神色的,他又問了遍,“你替他道歉做什麽?”

輕笑道:“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如果非要細細算下來,應該也是靳晏禮先出手的。小宜,你知道的,我們明明可以不分手的。”

“我明白你有你的理由,我也選擇尊重你。但我的尊重是給予你的,不是給予他靳晏禮的。至于原諒,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原諒與被原諒這一說,自然就不用說這些。”

這大概是逃避話題後,兩人第一次将話題攤開擺在明面上說。

不過戳破了也好,懸在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不必一直在心中糾結。

周頌宜抿了抿唇,卻忽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一年時間過去,大家好像抛去噓寒問暖,單獨相處時竟然也會産生無t話可言的尴尬感。

“你今天工作忙嗎?”他突然開口。

“啊?”

徐致柯:“不忙的話,介意進去喝一杯茶嗎?”

他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看着逐漸凋敝的玉蘭花,“雖然現在不再是戀人關系了,可算來自從我離開新聞部,我們好像也許久沒見面了。”

沉思了一下,而後望向周頌宜的眼睛裏含了笑意,“滿打滿算,也有一年了。朋友身份?同事身份,這次總不過分了?”

“哪有。”周頌宜有點不好意思,“是我一時忘記了。工作室裏有點亂,我沒有收拾,我們還是去旁邊的廂房聊吧。”

“也行。”

兩人并肩走着,周頌宜三步一回頭,直到小金毛邁着腿沖到她的前面,她才堪堪收回目光。

随口問:“你呢,想喝什麽茶?”

“都可以。”

周頌宜其實剛問完徐致柯,就想起來一事。不過聽他這樣說,也就沒再提起,“那就白牡丹吧。我這兒只有白牡丹,我記得你以前喜歡這個品種的茶。雖然也是很久前的事了,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改變,但你既然都說了随便,那就它了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徐致柯斂下眉睫,讓人猜不透心思。

在他沉默中,周頌宜也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自己心下也怔愣了。

現在看來,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習慣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有時候習慣了,再去适應其他的,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徐致柯嘆了一口,“你走之後,我也嘗試過其他口味的茶,可不論哪一款,都比不上當初的哪款。”

“試過很多茶,最愛的還是白牡丹。”他的語氣裏有輕微的嘲弄。

“可能是我泡茶的手藝不精,為了不讓自己的味覺受委屈,倒是要向你讨教一番泡茶的技巧了。”

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周頌宜聽進心裏去了,情緒也有點低。

她說:“一定。你要是問我,我肯定知無不言。”

話落地的那刻,剛好走到盡頭,周頌宜推開隔扇,“走吧。”

知道她有意轉開話題,徐致柯看出來了,卻也沒戳破。

以兩人如今的身份,自然無法再想從前那樣談天說地、高談闊論。話題落在地面上,氣氛就冷了場。

最終,品完周頌宜泡的白茶,他主動提了告辭的話。

徐致柯看着腳邊一臉興奮、不斷圍繞兩人打圈的金毛,對周頌宜道:“這段時間就麻煩了你。”

“應該的。”周頌宜說完,頓了下又補充道,“那就提前祝你戛納之行旅途愉快。”

他低低笑了聲,“好。”

*

周頌宜将院子外邊的鐵門關上,将金毛放在院子裏自由撒歡,自己則是待在工作室處理工作。

她向來處理工作都是在這,不喜歡将工作帶回家,嫌悶。

事情處理完,也沒急着回去,在院子的石凳上坐着陪金毛玩了一會。

過了一會,掏出手機,給家裏的住家阿姨發了條消息,讓對方準備一點寵物用具。

事出突然,有些東西還沒準備好。

晚飯沒回去吃,點了一份外賣,坐在院子裏,一邊吃飯一邊将前幾日看剩的劇集一口氣追完。

外賣盒扔進垃圾桶。日色漸暮,橙黃的落日霞光彌散在山林間時,她牽着寵物牽引繩,驅車回了和靳晏禮的那個家。

靳老太太壽宴前一陣,兩人其實都挺忙。

單方面的冷戰,周頌宜不大想搭理靳晏禮,恰好那陣子飛江西進行地方文旅宣傳活動。也樂得自在。

靳晏禮則是在碾轉于實驗室和公司,每天忙得天昏地暗,還得抽出時間參加座談會。

兩人夜裏見不上面,忙裏偷閑的時間裏,他愛給周頌宜打視頻通話。

但大多數時候她都不會接,或者将視頻通話轉接為語音通話,然後草草聊了幾句,便結束了話題。

她和靳晏禮之間的相處,沒有正常夫妻間的那麽多話閑聊。

那些親昵的話語對于尋常夫妻來說是感情的調和劑,但在她這就覺得膩歪。

感情沒到深處,應對起來就稍顯敷衍。

周頌宜不喜歡靳晏禮給自己彙報他所有的行程,這對她而言是一種無形的窺視。

她不喜歡靳晏禮掌控自己所有的行程,換而言之,也并不想了解到他的。

-

晚上回到家裏,只有阿姨在打掃衛生,見周頌宜回來,其中一個阿姨走上前,問:“周小姐,晚飯是現在做,還是晚點等先生回來了再一起做?”

“晚點吧。”

周頌宜看了眼客廳牆上的鐘表,“現在沒有其他的事情,你們可以去休息。要做晚飯的時候,我會讓人知會你的。”

“好的。”阿姨見周頌宜的腿邊跟着一只狗,心裏雖然納悶,但良好的職業素養告訴她,這是主人家的私事,不該過問。

過了一會,另一位住家阿姨走了過來,“周小姐,您讓我準備寵物用具,這邊都已經準備好了。需要看看嗎,如果有遺漏的,我立馬聯系采購人員。”

“嗯。”

她手撐在沙發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待會。”

*

周頌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将挂壁液晶電視打開,拿着遙控器特地給金毛搜索動畫片看。

以前還沒工作的時候,逢周末下雨,她就喜歡窩在家中客廳,抱着金毛一起,陪它看它愛看布魯伊。

現在也不例外。

習慣是刻在記憶裏的,一時之間難以更改。

周頌宜順着它頭頂的頭發,陪它一同觀看動畫片。

它很安靜,看得很入神,她忍住逗弄它的心思,埋下腦袋趴在琉璃茶幾上,側着腦袋看它。

慢慢的,困意來了。

周頌宜阖上眼睑。

不知道什麽時候,玄關的房門傳來開合的聲音,她猛地醒來,努力撐開眼皮。

還沒瞧仔細,阿姨已經走過來對她說,“周小姐,先生回來了。”

“嗯。”她懶散應了聲。

靳晏禮在玄關口換了雙黑色的皮質拖鞋,将車鑰匙擱在櫃臺面,去一旁的島臺擰開水龍頭淨了淨手,而後對一旁的阿姨道,“工作處理完,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先生,晚飯……”

靳晏禮眉脫下西服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晚飯我來處理就好。”

“好的。”阿姨也樂得自在。

将屋裏的東西收拾完後,幾個阿姨就出了門。

臨走前,對上周頌宜落過來的目光,眼帶微笑地稍點頭,“周小姐,那我們就先離開了。”

周頌宜點了下頭,算作回應。

幾位阿姨出了門。

說實話,這家的工作算是最為輕松的。

雖說是住家阿姨,可當男主人和女主人同時在家時,她們就不需要再在這兒呆下去。

每天的任務,最多就是打掃打掃衛生,偶爾做做晚餐。如果有額外需求,男主人或者女主人會再聯系。

兩人年紀看起來不大,二十五左右,也就新婚不久。

就是這感情怎麽看怎麽奇怪,兩個人間的相處氛圍,饒使她活了這麽久,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着實有點兒看不懂。

當時只知是一對年輕夫妻。按照稱呼,應該是太太和先生。

誰知女主人第一次聽見這麽稱呼就皺緊了眉頭,“我叫周頌宜,以後這麽稱呼我就行了。”

“好的。”

有了前車之鑒,請示的目光又望向靳晏禮。

只見對方的情緒波動并不大,似乎對于女方這樣的想法是意料之中的,但他本人似乎更熱衷于聽見這樣的稱呼。

“以後就這樣稱呼就好了。”

可是哪有夫妻,一個稱呼對方為周小姐的,一個先生的。

聽起來怪怪的,但這是主人家的要求,即使有疑惑,這疑惑也只能在心裏。

房門關上的瞬間,整個大平層瞬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靳晏禮從紙抽抽了一張紙,将手指上挂着的水珠擦淨,而後才走向周頌宜。

這下才注意到她身邊的那只金毛。

周頌宜擡眼的時候,恰好對上靳晏禮的目光。前幾天,兩人雖然短暫地說開了。

他不會再幹涉自己的事情。同理,自己也不能幹涉他的行為舉止,在不觸碰到雙方底線的前提下,容忍度還是有的。

不過顯然這幾日他忙得厲害,否則她的手機裏也不至于至今一條騷擾信息都沒有收到。

畢竟,他剛回來時還是t一副西裝革履的斯文樣,領帶嚴謹地系在脖頸,像剛從某個重要場合趕回來的。

看了一眼,輕飄飄地收回視線。

“很奇怪嗎?”她慢騰騰坐直身體,指着認真看動畫片的金毛,“這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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