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蒲公英

第17章 蒲公英

周頌宜牽着遛狗繩往前走着, 沒走多少距離,靳晏禮邁腿追了上來。

看見t這麽快出現在自己身旁,着實愣了一下, 下意識扭頭往回看了一眼。

原來的那位女孩也牽着狗離開了, 和他們是反方向。

靳晏禮看她一眼,擡手掰正她的腦袋,“我沒給她聯系方式?”

“什麽?”她一下沒回過神,等回神之後, 抿了抿嘴角,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這是我想說的。”他的眼底藏着笑,松開手, 看着正前方晃着狗頭,時不時往回望兩眼的小金毛, “有些話, 雖然不是你想聽的, 可這的确是我的真心話。”

周頌宜不耐煩的應一聲,“知道了。”視線卻壓根沒往他身上去。

她将繩子交遞給靳晏禮, “這是你的小狗,既然你過來了, 自然由你來牽着。我在旁邊監督,有問題再來找我吧。”

見他站在原地不動, 搡了他兩下,“不想它今晚拆家, 你就別偷懶。”

她轉移話題, “快走吧。”

“嗯。”

小區裏有專門遛狗的位置,這塊空地大, 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因此可以不用牽狗繩,短暫地放開在草坪上撒歡。

靳晏禮松開手中的繩子,福寶猶如脫缰的野馬,在草坪上和一群同樣來耗精力的小狗在草地上跑來跑去。

他看了眼,“這狗裏邊,會不會有母的?”

周頌宜看一眼,突然就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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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忍住,笑出了聲,“福寶現在還小,你的擔心有點多餘了。”

“要是實在擔心,過幾天休息了,我們帶他一起去醫院做絕育。”

靳晏禮本以為按照她的性格,要麽是她自己帶小狗去醫院,又或者是讓他自己抽空帶福寶去醫院。

畢竟,這幾天她的嘴巴裏一直都是福寶是他的狗。

誰養的狗,誰負主要責任。只有在他顧不過來的時候,才會搭把手幫忙。

正愁如何開口,讓她松口和他一塊兒去的。沒想到,她主動提了這個話題。

那一秒鐘,看着草坪中撒歡的小狗,心中的認同感又強烈了一分。

“好。”

行道路兩旁的路燈已經點了燈,橙黃的光撒下,像清透的水一樣在泊油路中流淌。

站在燈下,周頌宜看着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影子。

指了指一旁的長椅,“那邊有長椅,我在那裏坐着看,就不過去了。今天忙一天了,覺得有點累,想休息一會。”

靳晏禮斂着眉去看她,路燈的光,将她烏黑的頭發鍍上金色的光。

軟了幾分語氣,問:“你們部門的事忙,回頭我差人将你調清閑一點的部門去?”

“怎麽樣?”他似商量的語氣,好像真的是站在周頌宜的角度替她考慮問題,“這樣不完全算是插手你工作上的事情?”

“想得美。”她立刻擡起頭,伸手推了推他突然湊近的臉龐,“你答應過我的話,不能再食言了。我和你說過的,這是我的底線。”

“否則,那你曾對我提的那些要求全部免談。”

靳晏禮被她推了臉也不惱,反而被蹭了蹭她的掌心,在她生氣的前一秒收回動作。

仿佛剛才的那一幕只是周頌宜臆想出來的,是不存在的行為。

“知道了。”

“待會想吃什麽,去餐廳可以嗎?”靳晏禮盯着她的眼睛。

頭頂路燈的光暈進她的眼睛,昏黃的光圈中映着他的樣子。

難得融洽的相處氛圍,“嗯?怎麽樣?”

“我都可以。”

*

晚餐最終去的一家西餐廳。雖說是臨時起意,可靳晏禮卻早早地就預定好了位置,很難不懷疑他其實是故意的。

将小狗交給侍應生。上到頂層,空曠的餐廳內,舒緩的琴音在房間內蔓延。

屋內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其他的客人。

詢問下,也的确是印證了她起先的猜想。這一層,已經被靳晏禮整個的包下來了。

“吃個飯,是不是有點浪費了?”周頌宜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餐廳的裝潢布局很有格調,外圍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

視線外挑,可以看見車流如織布,遠處霓虹燈閃爍,城市夜景一覽無遺。

餐桌上,放着鮮豔的紅玫瑰,香味并不膩人,反而幽淡。

燭臺上的蠟燭點亮,火光游移,玻璃上映襯着兩人的身形。

“只有我們兩個人,挺好的。”見她還要再說點別的話,“我吃飯時,不想和其他人同框。”

“不是好習慣。”

“待會吃完飯,我去商場買幾套衣服。”兩人都不能喝酒,因此沒有上紅酒。

周頌宜端過一旁的樹紋冰川玻璃杯。杯子裏裝着冰過的青檸氣泡水,一片薄荷葉卡在冰塊正中央,很清爽的感覺。

她抿了一口,“到時候,你帶它先回去。”

家裏的衣服多是私人定制或者是品牌當季新款。大部分的風格,不太适合日常通勤。

雖說部門裏的同事大多都挺友好的,但是背地裏的議論,誰又能說得清楚。

盡管別人的想法不必太過在意,但有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社會上混,偶爾也是要接地氣的,因為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人的內心可以陰暗到什麽程度。

永遠不要傻兮兮地以為,真心永遠可以換來真心。

“為什麽?”靳晏禮看着她笑,“我有那麽見不得人嗎?”

“你要是這樣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周頌宜很淡定地回複,“因為仔細思考下來,好像也的确如此。”

“頌宜。”

她嘗了口番茄貝斯托意大利面,聞言,頓了下,“別這麽叫我。”

吃完晚飯,靳晏禮最終還是得到了周頌宜的應允。允許他帶着小狗跟她一起去商場。

*

晚上睡覺,周頌宜和靳晏禮分別在兩間淋浴間沖了澡。

周頌宜先洗完出來,躺上床的時候,困意就有點兒上來了。

今晚出門溜福寶。它的精力耗沒耗完,她是不清楚,反正她的精力是快要耗盡了。

迷迷糊糊間,身側的床鋪微微凹陷,夜燈熄滅。

窗臺外的風吹進來,緊跟着,一道熱源貼了過來。腰際橫過來一只手掌,将她往裏扣。

一時間,兩個人的距離變得格外親近。

距離再縮短一寸,她的唇瓣就要碰上他頸間凸起的喉結。

她動了動嘴巴,“我很困。”

“嗯。”他将下巴墊在她的肩窩,“今晚不鬧你了,睡吧。”

周頌宜閉起眼睛,沒再說話。

這種姿勢太過親昵,侵略感和存在感太過強烈。

她并不喜歡這個姿勢,可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點一點入侵她的生活,瓦解掉她長期維持的行為習慣。

只是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習慣了。

*

周頌宜今晚是被渴醒的,迷迷瞪瞪睜開眼,身體上的束縛消失,整個人如釋重負。

手指往被褥裏掃了一下,沒有人,但是被子是溫柔的。顯然,才起來沒多久。

不過,現在已經零點多了。不去睡覺,又去做什麽了?這個想法,只在她的大腦産生一瞬,頃刻間便煙消雲散。

周頌宜拉開蓋在身上的被子,穿上拖鞋,來到客廳。

走到餐桌旁,拿起倒扣在木盤上的水杯,另一只手圈着壺把,倒了點涼水進杯子。

她斜靠在牆壁,仰頭喝了一口水,隔着客廳望向露臺。

今天天氣不錯,天空中有幾顆星星格外明亮。

喝完水,放下杯子。

準備離開客廳,回到房間的,沒想過會在露臺看見熟悉的身影。

方才客廳的紗簾被風揚起,恰好擋住了他的身體,故而沒有察覺。

外邊的風灌進屋內,隐約中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她出于好奇,走了過去,越走近,那股味道變得愈加濃烈。

煙霧散在風中,多了股說不清的意味。

-

靳晏禮今夜失眠了,其實自從和周頌宜結婚後,工作之外的時間裏,他已經很久沒再失眠了。

可能是最近實驗的壓力有點大,又或者是家裏的金毛一天比一天會拆家,讓人為之頭疼外,他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從前整宿整宿的失眠,睡不着的時候,吞了幾片安眠藥,才勉強睡下去。

算算時間,已經停了很久了。

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轉頭瞥向為福寶搭建的屋子。

今夜的這趟出行,的的确确消耗掉了它大量的精力。此刻閉着眼睛,正躺在自己的小窩裏,睡得香甜。

收回視線,從一旁的置物櫃裏翻找出一個未拆封、但積了點灰塵的香煙。

其實很久沒再抽過煙了。偶爾煩心、或者和周頌宜情感産生矛盾時,他都會點上一支。

看着煙頭燃到煙屁股,直到指尖傳來灼燙感,才恍然回神般地伸手掐滅。

尼古丁的刺激,似乎能稍稍緩解心頭的燥郁。

今夜也不例外。

靳t晏禮從煙盒磕出一支煙,右手食指和中指間熟稔地夾着一根香煙。

火光擦亮間,青白色的霧氣頓時彌散的空氣中。

他雙手搭在圍欄扶手,整個人上半身往外傾倒。

夜風一陣陣拂來,将他額前柔順垂下的劉海捋到後腦勺。

看着散漫、肆意極了。

周頌宜走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這一幕。

顯然腳步聲驚動了眼前人,他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只是眼底劃過詫異,似乎沒想過她會在這個時間點,突然出現在這。

他問:“睡不着?”

“不是。”

周頌宜:“起來喝水,恰好看見你在這。”

“嗯。”

想起她不喜歡煙味,靳晏禮将指尖夾着的香煙往裏掩了掩。

周頌宜語氣稀疏平常,仿佛只是尋常聊天,“我都看見了,現在是不是有點兒亡羊補牢的意思?”

雖然心底詫異,但面上并沒有表露出吃驚。

靳晏禮身體重新靠回去,手掌撐在露臺外。右手指腹間那點紅,在夜風的浮動中,忽明忽暗。

他仰着下巴,盯着漆黑夜空中那彎清月。

良久後,“最近有點煩心事。”

“如果是因為我,”她學着他的模樣,雙手支在臺面。

側頭看他,無情打斷,“那你還是別說了,不然只會給你自己添不痛快,對我毫無影響。”

“我還什麽都沒說。”靳晏禮喉結上下滑動,他失笑,“也對,我自己的煩心事而已,和你沒關系。”

“畢竟,”他側頭望她,“一個我就足夠讓你煩心了。”

周頌宜:“你知道就好。”

這陣子,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起先是周頌宜單方面的不耐,靳晏禮單方面的掌控。

後來随着時間的推演,兩人之間的相處氛圍處于一種詭異的平衡。

在不戳到對方的痛點時,他們甚至能上床,而床下,又維持着山雨欲來的風平浪靜。

她現在一想到自己竟然和靳晏禮一起養起了小狗,就覺得很神奇。

而當言語、行為越過對方的底線,下一刻,便能毫不手軟地直往對方的心底插刀。

他們之間太知道彼此的薄弱之處。

一旦假意維持的平衡被打破,便會針尖對麥芒,咄咄逼人,不死不休。

不過,顯然今夜并不是。

周頌宜朝他攤開手。

“什麽?”靳晏禮不解。

周頌宜沒解釋,兩只手掰過靳晏禮的右手,借着他手上的姿勢,伸手取走他手上的那支煙。

低頭咬上煙嘴,吸了一口。再擡頭的時候,熟稔地吐出煙圈。

煙霧在空氣中彌散,什麽痕跡也沒留下,只有淡淡的煙草味在昭示它的存在。

“靳晏禮,”周頌宜用手背抵着唇瓣,忍住心頭咳嗽的欲望,“其實說實話,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喜歡我什麽,或者我身上又有哪一點是你看上的?”

“也許在你心底把我想象得很完美,不過現在,”她說,“看吧,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靳晏禮看着她眼尾嗆出的水澤,沒有戳穿。

臉上舒開笑,他低頭,伸手幫她別住被被晚風拂亂的發絲。

眼睛左右轉了轉看向她,“傻。”

周頌宜不耐,踹她一腳,“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喜歡你,不管是完美還是不完美的你,我都喜歡。因為我喜歡的是你,什麽樣子的你都只是你。”

靳晏禮撐着頭看她,眼底浮開的笑意越來越明顯,“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我打消念頭,是不是有點兒太傻了?”

周頌宜扯了扯嘴角,冷“呵”一聲。将煙重新塞回他的手中,沒再回答這個話題。

想起往事,眼神裏都有點悵惘了,“其實,我高一那年就學會抽煙了。這事,我哥是知道的。當初,他還把我關在家裏,好好說教了一頓。”

“當初,我也是為了解煩。”

她攤攤手,“不過好像沒什麽用。”

靳晏禮沉默着,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或者說,在不管不顧想要和她在一起的那刻,他就将周頌宜的所有都給調查了。

因為他嫉妒徐致柯。

那些他不在的日子裏,是徐致柯填滿了她的空白。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只希望自己能早點來到她的身邊。

那樣,結果會不會就有所改變了。

他沒吭聲。

周頌宜看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有些話,不說明白,不戳破那層窗戶紙,對誰都好過。

“早點休息。”

她打算離開了。

靳晏禮拉住她的手,制止住了她離開的步伐。

周頌宜沒知聲,用眼神詢問,他啓唇,“沒事。”

左手卻使力。收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身體往自己的懷裏攬。

頭顱低下,視線落進她的眼睛。

笑着說,“接個吻。”

須臾,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淡淡的煙草味,随着這個吻,淺淺渡進她的舌尖。微苦、微澀。

說不上好,但也不算糟糕。

距離過近,周頌宜能嗅到他身上淡淡木質香。

像春天的森林,落過雨後,植被都蒙上了細白的雨霧。

清新、凜冽,幹淨。

月光如水,靜谧的夜色中,不說話也是一種和諧的美好。

靳晏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下一秒又吻了上去。

月光下,他們接了一個黏糊的吻,空氣中有淡淡的水漬聲。

不過這種美好的氛圍并沒有持續多久。下一秒,他能感受到嘴角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他笑一聲,原本收着的力道沒再克制。一步步逼近,最終将周頌宜抵進牆角,以吻封緘、以吻來“回禮”于她。

停下的那刻,她的嘴角瑩潤一片。

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亦或者兩者都有。

周頌宜狠狠擦了擦嘴角,想了半天,也沒想好該怎麽說。

最終憋出一句,“神經病。”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踉跄一步,穩住身形後,連胸腔都在隐隐震動。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

——

即便沒有愛。

就這樣,不死不休也挺好的。

至少,擁有她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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