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蒲公英

第18章 蒲公英

靳晏禮今天不用忙實驗的事情, 公司裏面,他是老板,因此不必特地踩點過去。

周頌宜和他不同, 生物鐘準時醒來, 也沒再懶覺,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撐開眼皮,“我送你過去?”

“不需要。”

說完,穿上鞋子出了門。

洗漱完, 用面包機叮了幾塊面包, 熱了一杯牛奶喝了下去,便出門上班去了。

最近這幾天有一個人物專訪要做,奈何對方是一個吹毛求疵的人物, 并不太好搞定。

原本約好的時間,又因為對方的臨時變卦而爽約。

如此幾次, 偏偏還不能甩臉色。

周頌宜過去的時候, 辦公室裏并沒來太多人。

她将自己的包放在一旁, 拿着工位上的水瓶去飲水機接了點水。

回來的時候,發現褚昭朝正坐在自己旁邊的空位。

見她過來, 招了招手,“我在樓下的早餐店買了點糯米糕, 但有點吃不完了,過來幫我分擔一點。”

“嘗一個就好。”她走過去, 撚起一個,見褚昭朝還準備給自己塞, 連忙解釋道, “我吃過早飯過來的。”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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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宜咬了一口。

褚昭朝光顧的這家早點店,她也時常光顧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換師傅了, 糯米糕的口感嘗起來沒有原本那麽軟糯。

“頌宜,我問你件事。”褚昭朝突然開口。

“怎麽了?”

“你是不是和徐致柯和好了?”

“什麽?”周頌宜一愣,咽下嘴裏的糕點,“為什麽這樣說?”

褚昭朝沒有明說,腦袋卻突然湊近了一瞬,視線盯在她的唇瓣。

周頌宜想起昨晚的那個吻。只是出門前匆匆照了一眼鏡子,感覺還好。

這會聽她提起,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點開相機,對着鏡頭左右看了兩眼。

遠一點距離,看不太清。

但是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湊近了看,還是能看出一點紅腫的痕跡。

她熄滅手機,對上對方探究的眼神,誠實道,“不是。”

話已至此,褚昭朝明白了,也就沒再多問。

但還是好心給她提了一下,“要不打個遮瑕,遮一遮?”

“算了。”周頌宜想了想又道,“這幾天部門都比較忙,我這也不算太明顯,應該不會有人會看見的。”

-

這幾天部門的氛圍都不太好,領導被上級一頓痛批。

原本的提案策劃被從上到下全盤否決,勒命本周內加急趕出新方案。

自然,領導心情不好,他們這些小魚小蝦的,也要夾着尾巴做人。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早上十點部門有個小型會議。

會議室內。

“這是人能寫出t來東西嗎?”陳理單手叉腰,将底下坐着的人一頓痛批,“虧你們大部分還是文科生出來的,文科生就這水平嗎?別說我說你們不服氣,你們自己瞧瞧,尤其是那些存在問題的稿子!”

說完,将手中的方案砸到桌面上,目光在辦公室內梭巡一圈,“不要以為進來了,每天就可以摸魚混日子。文稿不是寫給我一個人看的,是給領導看的,給大衆看的。”

“一個人說好不算好,個個拍手稱好,拿才叫好。拿出你們的專業性!”

“尤其這個,”他點着桌上的紙頁,“寫的什麽狗屁玩意?”

“誰寫的?”

人群中,一個高瘦個的男生舉了手。

是新來的實習生,對于部門的運作尚且還在熟悉階段。

陳理只掃了眼,嗤笑道,“誰帶他的?”

“我。”許勤傑低着頭,有點尴尬。

“你是第一次做這些嗎?這種事情還需要我教嗎?你要知道,你采訪的是一位傑出的女性,你要放大的是這位女性的行為,以及升華層面。而不是将重點模糊,寫的什麽狗屁玩意,他丈夫和她的行為舉止有半毛錢關系嗎?”

“浪費筆墨給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貼金,就是最大的敗筆。她的成功是她自己的,她得先是她自己,而不是誰的附庸品。”

陳理向來說話直,對于低級小錯誤更是眼裏容不得沙子,“你瞅瞅你自己寫的什麽,你給他校對的時候難道也沒發現嗎?典型的大男子主義。”

“周頌宜。”

忽然被cue到名字,周頌宜擡頭看了過來,眼神不解,畢竟這事和她關系不大。

“你以前深入人文層面,稿子寫得也不錯。這方面你比他有經驗,你去幫幫他。”說到這,他也是頗為無奈。

“行。”

周頌宜點了點頭,問題不大。

“還有你們,”陳理的話一轉,繼續開炮,“我辦公室裏那份要送省參加比賽的文稿,拿回去再好好潤潤色。想要得獎,就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大家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唯恐波及到自己,都夾着尾巴做人。

之前提起的本周聚餐,恐怕要泡湯了。事情沒解決之前,大家都面如菜色。

陳理又挑了幾個問題出來後,才結束了會議。

-

夏雨抱着文件夾,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蔫了吧唧的。

臨走前回頭看了眼,陳理還一臉陰雲密布,癱倒在椅子上,顯然被氣得不清。

她悄悄湊近緊跟她身後出來的周頌宜身邊,“你說老陳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咱們的方案雖然有bug,但是也不至于從上到下,乃至全盤否定吧?”

“距離采訪沒多久了,加急趕出來的,真的能行嗎?”

周頌宜也有點心累。又要管自己的,還要幫助他人,但沒轍,“上級的交代就是命令,不管能不能行,但在此之前,先別急着自我否定。”

“否則,你的話要是被有心人傳了過去,小心他直接殺到辦公室來,唯你是問。”

“咦。”

這麽一說,夏雨想到那個畫面,頓覺毛骨悚然。

“不過真要算起來,你這比我還倒黴,還得幫忙校對稿子。說是潤色,但誰不知道這才是最頭疼的點。”

“你這要是做好了,也就沒什麽,無功無過。”她嘆了聲,“要是沒做好,誰知道背後會不會說你給人穿小鞋。”

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周頌宜需要幫助的對象是許勤傑。

當初,她比徐致柯先來的部門,許勤傑還追求過她。煩不勝煩的。

後來,徐致柯過來後,這件事才算了結。但當初,其實也鬧得挺難看的。

她對周頌宜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心吧。我要幫忙,肯定也得把我自己的事情忙完了再說。沒那麽好心,自己的事還沒做完,就去好心腸地幫他。”

“對了,你嘴巴怎麽有點腫?”剛才還沒發現,此刻兩人距離比較近,于是關心了一番。

周頌宜面不改色,“吃辣過敏。”

“哦哦。”夏雨不疑有他。

*

中午臨近休息的時間點,周頌宜罕見地收到了靳雨嬌發過來的消息。

對方在消息中表示,她已經抵達公司樓下,說有點事想和她單獨聊聊。

周頌宜摸不清她想做些什麽。畢竟平日裏,兩人委實沒多大的交集,不至于有話要聊。

況且,今天還是工作日,即便靳雨嬌已經大四下了,可按照現在的時間,她應該在趕她的論文。

不多時,手機又跳進一條消息,像是回複她心中疑惑的問題。

【我的論文已經沒問題了,答辯在下周六,所以不算是偷溜出來的。不過,我來找你這件事,你別告訴我哥。】

【他什麽都不知道。】

周頌宜浏覽完,給對方敲去一個【好。你先在寫字樓旁邊的咖啡廳等我,大概五分鐘的樣子。】

剛點擊回車鍵,褚昭朝走了過來,“待會一起吃飯嗎?”

“改天吧。”她将文件放回收納盒。直起身,将椅子往裏推進一點,人走了出來,“今天恐怕不行,家裏妹妹過來找我了。”

“那好吧,”褚昭朝朝她攤了攤,雖然遺憾,但也沒再說什麽。

轉而走去一旁,對打開外賣app,正準備點餐的夏雨道,“小雨,別整天點外賣了,那多不健康,跟我一起出去吃吧。”

“行。”夏雨正好也快吃膩了,正愁找不到飯搭子,于是爽快答應了。

周頌宜拿過手機,三人一起乘坐電梯下行。

不過沒想到,恰好碰見許勤傑,對方挑了挑眉,“出去吃飯嗎?正好一起。”

“不用了。”

“老陳不是讓你幫我盯稿子麽,就當我請你的。”

褚昭朝朝他瞥去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陰魂不散地糾纏別人。頌宜她妹妹今天過來找她,沒空搭理你。你要是想和人約飯,下次記得提前拿好號碼牌。”

許勤傑的臉青了又青。

好在這時電梯下行到一樓,梯門打開,周頌宜三人已經先行出去了。

沒人在意他的神情,将他徹徹底底地忽略了個徹底。

*

周頌來到咖啡廳。

吃飯的時間點,裏面就座的人并不多。

剛推開門,靳雨嬌眼尖地看見了她,朝她揮了揮手。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就點了一個經典口味的。”靳雨嬌雙手交握,有點兒緊張。

知道自己的行為唐突,有失妥當。

舔了舔唇瓣,問:“沒打擾到你吧?”

“現在休息時間。”周頌宜擡眼看她,“吃飯了嗎?”

“沒。”

“行,待會一起去吃個飯。”她将手機擱在桌面,随後直奔主題,“還不能讓靳晏禮知道,究竟什麽事?”

“你沒告訴我哥吧?”靳雨嬌不放心地詢問。

“你覺得呢?”周頌宜看她一眼,笑了下,“我沒那麽無聊。”

“說吧。”

恰好這時,服務員将咖啡端了上來。

濃郁的咖啡苦味彌漫在鼻尖,他将咖啡放置在兩人面前,說了句,“請慢用。”随後便走開了。

周頌宜拿起勺子攪了攪純黑的咖啡,“不管說什麽,我都不會告訴你哥的。”

“謝謝。”

有話要說的是她,可給了機會去開口,一瞬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靳雨嬌沉默,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畢竟,裏面參雜着糟糕的家事,告訴周頌宜反而也不太好。

而且依照她哥的秉性,要是讓他知道自己說出去了,估計也不會樂意,反而怪她多管閑事。

左思右想,最終開口道:“有句話,或許我問起來會很冒昧。上次奶奶大壽,我們一起在外邊碰見的那位記者,就是你曾經的男朋友,徐致柯吧?”

周頌宜端咖啡的手一頓,突然覺得很有意思,“你們兄妹一個兩個都挺有意思的。先是他,再是你。”

雖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笑着的,不過眼底卻是冷的,“調查我?”

“沒有。”靳雨嬌吓一跳,連忙擺手否認,“這件事是我自己猜出來的,不是調查的。”

但卻暗自從她的話裏抿出另一層含義。

原來自己的哥哥曾調查過她和徐致柯的過往,且這件事還被當事人給發現了。

這事她哥做得不對,可她現在心下也有點心虛。

原本周頌宜和徐致柯的戀情,雖是她猜t出來的。但猜出來後,她又委托人調查了一番。

信息化時代,有些公開的消息,其實查起來很容易。

譬如,周頌宜和徐致柯曾經是高中同學,大學又考去了同一所學校。

大學期間,也算是校園裏的一對神仙眷侶。

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橫插一手,那麽按照兩人感情發展的軌跡,怎麽都不會有他的痕跡出現。

了解得越多,她反而越來越不自在。

不是周頌宜配不上她哥,而是她哥配不上周頌宜。

他是過錯方,而她是受害方。沒有人願意自己的感情被如此對待。

盡管時間過去了将近一年,傷害的痕跡已經留下了,她還是希望周頌宜能夠以另一種角度去看她的哥哥。

這世上,她大概是他唯一争取過的了。

靳雨嬌在心底長舒一口氣,“我知道,從一開始就是我哥做得不對。有時候,他的思維并不是我們能夠去理解的。”

“他不懂感情,也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應該投其所好、循序漸進。對于沒有感情基礎的人而言,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該是他這樣的。”

“沒有人和他一樣。愛一個人就要好好待她,而不是采取錯誤的手段。”

周頌宜詫異,訝異于自己竟然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麽一段話。但她只是沉默着,什麽話也沒說。

靳雨嬌很想說些什麽,可最終也只是道:“沒有婚禮、沒有戒指,什麽都沒有。這些最基礎的都沒有,算是什麽真的愛?”

周頌宜噗呲笑出聲,突然覺得靳雨嬌也只是小孩子心性。

回想起從前的那些畫面,怎麽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這件事還真是你錯怪你哥了,”對上對方投來的不解目光,她解釋,“戒指你哥給過我,不過我扔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着這些話。

事情發生在一年前。剛領完證的當天,靳晏禮送給了自己一枚婚戒。

鑽戒的蛋面有鴿子蛋般大小,周圍鑲嵌着一圈碎鑽,戒圈內側還刻有兩人姓氏的縮寫。

燈光的照耀下,美輪美奂。

雖只是一枚戒指,但裏面耗費的工時可想而知。

只是這枚戒指在被靳晏禮強迫套進指根的那刻,她便當着他的面拔了下來,從卧室的窗戶随手扔了出去。

那時候還是冬天。

雪壓竹子,視野裏白茫茫一片。戒指在脫手的那刻,很快消失在厚厚的雪堆裏。

明明只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現在回想起,竟然覺得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

周頌宜眨了眨眼睛,收回游走的神思。

她看着眼前人,“這些和我想要的相比起來,并不重要。”

“是嗎……”靳雨嬌語氣有點幹巴。

她手端着咖啡杯,沿着杯沿抿了一口,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隔着陶瓷杯,擡眼偷偷去看周頌宜的神情。

這一刻,她才徹徹底底地明白。她是真的對自己的哥哥沒有感情。

那自己那些在心中憋了許久的話,就算告訴了她,她也只會是旁觀者的姿态,說不定還會覺得哥哥就是罪有應得。

“周頌宜,”靳雨嬌鼓起勇氣,“我今天這番話都是出自真心的。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我哥哥能好好的。”

“也是……真心把你當作我的嫂嫂的。”她有點緊張,說話的時候不敢看周頌宜的眼睛,“以前是我任性,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一般計較。”

“對不起。”

“沒關系。”周頌宜并不在意,将椅子往內推了一點,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我也沒有往心上去。”

“中午一起去吃飯?”她起身,“走吧,我請客。”

“好歹是名義上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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