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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淋雨季
“你生病了?”靳晏禮問她。
“沒有。”
周頌宜答得很快, 只是攥着床單的手微微發緊。
好在整個瓶子通體都是乳白色的,壓根看不出一點字跡。
“那這是什麽?”他晃了晃瓶身,眼神一直t凝視在她的身上, “這裏面的藥, 剩的不多了。”
藥片撞到塑料瓶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即便沒有打開看,也能知道裏面的藥已經吃過一陣了,剩下的并不太多。
“這不是藥, 能不能不要看見瓶子, 就下意識覺得這裏面裝着的是藥片?”
“維生素。”她松開捏着被子的手,眼神直視着他,“有陣子有點貧血, 有點吃不下飯,就買了點, 補充營養。”
“周頌宜, ”他忽而開了口。手指捏着瓶壁, 不斷轉動着,仔細看了又看, “這上面除了生産日期和保質期,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他輕嗤一聲, 也不知信了沒。将瓶子壓在書桌上,“你什麽時候開始買這種三無産品的維生素了?”
“說話, ”靳晏禮見她不語,擰了擰眉, “也不怕營養不增反減。”
“你才三無産品。”周頌宜語氣平靜, “包裝被水打濕了,我有強迫症, 閑來沒事把它剝了。你有意見不成?”
現在該慶幸的是,當初從醫院回來。終究還是有點兒做賊心虛,又或者是自己目前還沒有做好決定。
從醫院取回來的那些安胎藥,瓶子的外包裝被她用水打濕,盡數鏟掉了。
外觀上看,的确和普通的維生素瓶子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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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原本緊揪着的心,一下松了下來。她反問他,“你不覺得自己有點管得太多了嗎?”
“我做什麽、吃什麽,難不成還得時時和你彙報?而且,你不覺得你這屬于侵犯我的個人隐私?”
“誰準許你随意翻我的東西了?”
靳晏禮睨她一眼,“某人應該找找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睡覺的時候,這東西硌得我不舒服,伸手撈出來一看,就一個三無的藥瓶。”
周頌宜被他噎得說不出話,“行行行,算我的錯。”極其敷衍地打發他。
怨氣極大。“啪——”地一聲熄滅臺燈,“要是沒其他的事情,請不要打擾我休息。”
整個人窩進柔軟的被子,聲音透過一層棉花,悶悶地傳了過去。
靳晏禮斜靠在門框,看着被子裏隆起的一團,知道她暫時不想搭理自己,難得識趣地沒有湊上去。
視線從那瓶“維生素”上一掃而過,最終退出房間,替她将房門掩上。
可視線從即将阖上的縫隙不經意略過窗臺時,手中的動作一瞬遲滞住了。
大概是關門的“吱嘎——”聲,讓周頌宜錯以為自己離開了。
立時掀開了被子,露出頭發淩亂的腦袋,微微轉過頭,發現門并未關緊。
下巴縮進被子,只露出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
他的視線從窗臺移開,恰好發現了這一幕。
知道她是在觀察自己離沒離開,即便這個認知讓他有一瞬的難過,可依然被她這副樣子可愛到了。
最終,也只是說了句,“早點休息。”
*
靳晏禮出了房間,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卻全無困意。冷水下肚,反而煙瘾有點犯了。
擱在矮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備注【何】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只是鎖屏界面,屏幕只能顯示出最新一條:
【我們不是約好了今天見面,你也答應了的,今天怎麽沒有過來?】
他摁了熄屏鍵。雙手撐在膝蓋上,臉頰埋進手掌中,沉默地坐着。
牆上的挂壁鐘,鐘表內部的齒輪卡合,發出“滴答”聲。
分鐘不知轉了幾圈。
後山的鳥鳴從微弱逐漸變得清晰。他起身,從夾克外套裏摸出打火機和煙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淩晨,天漆黑、風很大,靳晏禮坐在靠近周頌宜房間旁的玉蘭樹下。
視線只要稍微傾斜,就能看見她卧房的那片窗戶。
窗牖被風吹動,帶動合頁發出“吱呀”的聲響。
那張被風掀開一半的“囍”字,此刻搖搖欲墜。下一陣風吹來,在空中旋轉半圈。
恰好落在他的腳邊。
他卡着打火機的動作一頓,彎身撿起,不知想起什麽,又重新折回房間。
從雜物盒裏找到膠棒,意外地翻出一瓶安眠藥。藥瓶和剛才的那個瓶子對比,看上去一模一樣。
靳晏禮坐在沙發上,盯着它看了許久,轉而進了周頌宜的房間。
動作放得很輕,拿起那個藥瓶,兩個瓶子比對了很久,發現還是有點區別的。
他松了口氣。
只是這個瓶子的生産日期,已經過去了很久,不像是近期才開始服用的。
那個瞬間,他的腦子閃過很多片段,可沒有一段記憶是清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麽。
既然她不說,他也只當不知情。
靳晏禮将瓶子塞回雜物盒,拿起剛才開了蓋的膠棒。
一手摁着剪紙,對着已經脫膠的剪紙背面,又重新塗了一個來回。
紅紙很輕薄,塗了膠後,增加了一點自身重量。可在湧動的夜風中,張貼起來,着實費了點勁。
他将紅紙捋平,眉眼認真、專注。
窗子裏頭,是周頌宜的卧室。
房間內很暗,她側着身,面對窗戶而睡。睡着了,沒有牙尖嘴利,面容恬靜。
明明隔着一點距離。可呼吸起伏間,他似乎又能嗅到她發間,那股令人着迷的香味。
這種滋味很奇妙。
-
掉落的紅紙被他重新張貼好,靳晏禮收回手。
移開腳步,沉默地坐在樹下冰涼的石凳上,眼神幽暗。
打火機發出“咔噠”一聲,一抹火苗迅速竄起,他瘦而有勁的手噓攏着火。
不一會,煙嘴被點燃。冒出一點紅光,灰青色的煙霧,在夜風的擺動中,很快飄散。
他抽了一口,随手将打火機扔在石桌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香煙燃燒近半,頭頂的枝桠飄落下一片葉片。
葉子恰好掉落在靳晏禮的肩頭。他沒擡頭,擡手随意撣了撣肩袖。
“半夜睡不着,就為了跑出來抽煙。”耳邊,枯葉被踩碎的聲音。
周頌宜還未完全睡醒,輕微的鼻塞聲,夾雜在一聲一聲細微的“嘎吱”中,“煙瘾犯了?”
靳晏禮将口中的煙霧吐出。移了下側颌,薄白的眼皮垂着,嘴角扯了扯。
夜色溫柔,連帶着他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溫和,“嗯。”
周頌宜盯着他瞧。
夜裏風大,剛才出房間時,沒看見人影。寬敞的沙發中,只有一件夾克外套随意地橫在扶手上。
他只套了件白色的圓領長袖出來。風從衣領灌進去,露出一截清瘦的鎖骨。
斂着眉,看上去慵懶又随意。和上半夜兩人獨處時,又完全不同了。
她将他的黑夾克扔給他,随後靠近,卻又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是說自己不抽煙的嗎?”
“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靳晏禮舌尖抵着腮幫子,輕“啧”一聲,而後偏頭看她,“騙你的。”
原本被他捏在右手的香煙,早在周頌宜靠近的那刻,便被他騰了個位置,換到了左手邊。
想起什麽,他哂笑一聲,“騙你了那麽多話,怎麽別的都不相信,就信了這個呢?”
“你也承認你騙了我很多,”周頌宜看着他,很輕地說,“謊言說多了,真話就顯得難能可貴了。”
“是。”
靳晏禮低低應了聲,他站起身。
周頌宜剛丢他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動作往下掉,他接住。
繼而走到她的身前,将衣服披在她的肩頭,“你應該比我更需要。”
靠近的瞬間,周頌宜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
夾雜着淺淡的煙草,味道不濃,兩者并不相沖,嗅起來有點兒凜冽。
“想什麽呢?”他低沉的嗓音,自她的頭頂傳來,“失眠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剛才有點口渴了。”她抿了下唇瓣,聲音有點兒沉悶,“起來喝水,發現你人不在客廳。明天家裏要來很多人,正好也睡不着,打算出來走走,恰好看見你了。”
“會擔心我嗎?”
“什麽?”
“可我會擔心你。”靳晏禮只笑笑,“我不認為這個地方适合我們兩個談話。”
周頌宜見他靠自己越來越近。摸不清他要做什麽,卻是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靳晏禮打橫抱起她。視線在她身上浮過,沒覺出異樣。
見她眼神隐有驚恐,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脖頸上圈着,安撫着,“放心,不會摔着你的。”
“你幹什麽?”
“幹你。”
他故意逗她,一雙深情的眼睛注視着她,眼尾展開細微的褶子,似真似假,“我得了周頌宜皮膚饑渴症,只有她能愈合我。所以,可以讓我抱抱你嗎?”
兩人站在玉蘭樹下。
三四十年的樹齡,樹冠高大,春季就是一樹春天。
可惜已經到了秋天,肥碩的長橢圓形開始t變黃,已經到了落葉期。
周頌宜在他懷裏,仰面看着天空,葉子簌簌飄落,抿緊了唇瓣。
最終只吭了句,“你慢點。”
*
進了房間,靳晏禮将周頌宜放倒在床上,整個人傾身覆了上去。一只手撐在床沿,适當的拉開了距離。
他看着她的眼睛,“小宜,剛才我在雜物盒裏看見一瓶過期的安眠藥。剛才的那瓶藥是什麽,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大概不是你口中的維生素。”
“是藥三分毒,以後能不吃就盡量不吃了。”
周頌宜聳拉着腦袋,“現在沒吃了。”
靳晏禮沒問什麽時候開始的。有些話,說出口之後,曾經的那些難堪也一并被撕破了。
今夜難得的,很溫柔。
能這樣簡單說上幾句話,也是好的。
他應了聲,“嗯。”而後坐直身體,替她拉上被子。自己則是斜坐在床邊,腦袋靠在堅實的床頭上,側眼看着正在打量自己的人,“睡吧。”
“再有幾個小時,天該亮了。”
周頌宜問他:“你不去休息?”
“不用了,”他聲音很輕,怕打擾她的睡眠,“我眯一會就好。早一點,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你睡吧,待會我會叫你的。”
聞言,她蹙了蹙眉。
似乎在心中糾結了一會,良久,将自己身上蓋着的被子往他那兒扯了扯,“躺下吧。”
“我一個人睡不了這麽多位置。”
良久的沉默,周頌宜睜開眼看去,發現他像一尊雕像靜靜坐着。
原本的想法打消,正想重新挪回去的,靳晏禮卻忽然掀開被子一角躺下。
“晚安。”
他躺在床沿,人高馬大的,卻只占據了一點位置。
她看着眼前這番場景,“你過來一點。”
聞言,靳晏禮挪了一寸距離。
周頌宜撐起上半身看過去,發現他壓根就沒移多少位置,“讓你移過來一點,聽不懂話嗎?”
下一秒,整個人被他攬着收進懷裏。
她的腦袋下面墊的是他的一條手臂,手臂往回收,她也被迫和他越靠越近。
“抓到你了。”他盯着她,唇邊銜着笑,“小宜。”
“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沒長記性呢?”
“永遠不要對男人掉以輕心。”
“尤其是對你不懷好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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