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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淋雨季

清早, 淡橙色的光從樹梢的邊緣漫開。

溫度舒适,自從碰上這樣的天氣,原本就令人犯困的季節, 周頌宜變得更加嗜睡了。

從前, 只要不是工作期間,她一般都是八點半左右起床。而今早,大概因為靳晏禮昨晚的那一番話,她心裏頭一直想着事情。

秒鐘走動發出幾不可察的“滴答”響動, 她在一瞬間驚醒。

昨夜睡前特地設置了六點整的鬧鐘, 現在時鐘已經過了點,卻沒有響動,大概率已經被人提前關掉了。

周頌宜下意識看向身側, 被褥裏已經沒有溫度了,靳晏禮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今天早上不打算去膳廳那邊吃早飯。

前陣子在網上購買的面包還沒有吃完, 準備給自己泡杯牛奶, 先這麽将就着吃了。

現在七點鐘, 家裏這會大概來了人。

等杯子裏的熱牛奶溫度稍微轉涼,周頌宜撕下一片面包塞進嘴裏, 而後端起玻璃杯,咽下一口牛奶。

又趕時間地走到衣櫃前, 從一堆衣服中,取出一件咖色短呢子外套。

嘴裏的面包嚼完, 她随手攏了幾下頭發,紮了高顱頂馬尾。

對着鏡子左右看了兩下, 走到鞋櫃, 從裏邊拿出一雙今年奢牌初秋新上的棕色馬丁靴換上。

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又幹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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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空氣都是冷的。

日出從後山一點點爬起, 暈開的光看上去異常柔和,可落在身上毫無溫度。

園中的植被,一陣秋風飄過,樹葉“沙沙”響.

秋葉自檐後,遽然飛落。很快,石子路上,堆了許多幹枯的葉子。

經過荷花池的時候,梅生正劃着船。

幾步遠後,他将手中那張巨大的尼龍網朝天空一抛,網埋進水裏的那刻,濺起不少的水珠。

周頌宜走得慢,見到這一幕,頓住腳步,觀看了一番。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準備劃船折回岸邊的梅生注意到了。

他隔着一條岸,問她:“頌宜啊,你現在是要去會客廳那邊嗎?”

“我剛從那邊過來。家裏頭來了幾位面生的臉龐,你都不太熟悉,他們和你爸他們交好,有自珩和晏禮在那邊,你不用急着過去。”

“靳晏禮過去了?”

“對啊。”梅生停了下,似在回想,“剛才我過來的時候,和他們碰了個正着。自珩從你院子那邊過來的,估計是他過去找的吧。”

周頌宜沒再多言。

“我今天出船,可惜舒樾這孩子沒時間,不然我就帶他一塊兒過來了。”他樂呵呵的,“上次,我下湖裏抽了不少蓮藕上來。本來還打算繼續再弄點的,畢竟不挖出來,也是糟蹋了。你梅姨說我,說我弄得多,害她連着幾天、幾乎天天都在處理這些,你們怕也是要吃傷了。”

“後來想想,覺得也有點道理。”梅生握着槳,将船掉頭,往回劃,“不過這太清閑了,人就有點坐不住了。”

即将靠岸的時候,他将船的繩索系在岸邊的粗木樁上。

從船尾取下一只木桶,木桶裏的魚兒蹦跶得歡暢,尾巴拍打水面,不時制造出“嘩啦”的聲響。

等人走近,周頌宜好奇地問:“梅叔,您剛才釣魚去了?”

“嗯,近來的新愛好。”

“你出去的那段時間裏,我和平津兩人,坐那通往湖心亭的橋上,拿着釣魚竿,每天就在那兒釣魚。”說到這,梅生變得滔滔不絕,“秋天的魚兒最是鮮嫩又肥美。鈎子上弄點餌料,輕輕松松地就能釣起一條魚。等天擦黑時,再把桶裏的魚重新倒回湖裏。”

“樂此不疲。”

他邀請道:“要不要來試一試?”

“我?”周頌宜被勾着起了點興趣,但多少還是沒什麽自信。她吃過魚,釣魚還是頭一遭,“能行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

“好吧。”

她終究還是被說動了心。

*

梅生折返回船只,将船頭放着的釣魚竿取出來,交遞給周頌宜。

并讓對方在湖心亭等自己,而他則是先把船只上的雜物清理、繼而放回雜物間。

雜物間裏頭,還剩餘幾副釣魚竿。他從盒子裏取出一把,又找了盒餌料出來。繼而搬了兩個小板凳。

回到荷花湖的時候,周頌宜已經抱着釣魚竿,在橋上等着了。

他替她将魚竿調整好,鈎子上挂好餌料,并向她講解事宜。

釣魚,最需要的就是靜心、耐心。二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了。”

周頌宜将魚鈎甩進湖面,而後坐在板凳上,靜靜地等待。

日頭一點點爬上天空,金燦燦的暖光灑在湖面,波光粼粼的。

她盯着眼前這一幕,有點兒走神。

梅生望着一望無際的湖面,同她道:“我聽你梅姨說,荷蘭那邊空運過來的羅德斯玫瑰,已經送到冷庫那邊了。晚一點的時候,她和秋花過去取來。如果你要是覺得無聊了,晚上到她房間那兒,花醒了之後,把部分花朵尋幾個瓶子插進去,剩下的掐頭打散。”

“至于下午呢,也可以擺擺果盤。還有那些幹果、紅棗、花生一類的,今天也都要收拾出來。”

“啊?”

周頌宜眨眨眼睛,思緒回籠。

靜靜聽着,覺得挺有意思的,“那等我釣到魚兒,就去梅姨那兒。”

“好。”

不知道是不是有新手光環,尚處于新手期的周頌宜。

沒多久,她感覺自己捏着魚竿,能明顯感覺到彎曲、下沉的重量。

水面的浮标不停抖動、游走。

她轉頭,眼光驚喜地看着梅生,“梅叔,我好像釣到魚了!好像還有點重量,我拉不起來。”

“我教你。”梅生眼睛也染了笑,“估計還是條大的。你先不要用力,注意控線,讓魚在水中行程一個橫向的8字,左右交叉溜它一會兒。”

“好。”

-

周自珩和靳晏禮從會客廳出來,靳晏禮本打算回到周頌宜那兒,偏偏周自珩也打算跟着過去。

不像是去看周頌宜,更像是找個由頭和他談話。

拐入一條小徑,沒什麽人,“我發現我有點看不透你了。靳晏禮,說真話,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們也算是認識很久了,這幾年,卻是越來越摸不清你到底想做些什麽了。”他不解,“頌宜想和你離婚,我能理解。那你呢?不打算繼續了?”

“當初,我爸盡管對于徐致柯不算滿意,但如果能經受住考驗,也不是不能給機會。只是這機會,他沒抓住而已。”

“t後來,他也替頌宜想看了北京內适宜的結婚對象。縱使最終他挑挑揀揀沒看上滿意的,但你們靳家,從始至終就不在考慮範圍內。”

“這段婚姻,是你自己求來的。”周自珩皺着眉,“現在呢,就打算放棄了?我只有這麽一個妹妹,你究竟存着什麽目的?”

“我能有什麽目的?”靳晏禮反問。

漫長的沉默過後,他自嘲,“我的目的就是愛她。”

“僅此而已。”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私事,他并不太想和周自珩過多的着墨。

曾經,他試圖讓周頌宜融進自己的世界,既然她不願意,那他只能換一種方式了。

換他,來走進她的世界。

這條路,是通往荷花湖的路徑其中之一。走出小路,橋面上坐着的人影,清晰地落進眼底。

周頌宜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正跟着梅生垂釣。

大概是運氣還不錯,剛出來,就目睹她恰好釣到魚的這一幕。

起初,有點兒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後來,在梅生的幫助下,開始有樣學樣。不多時,魚竿往上拉,拉起一條大肥魚。

她笑開了眼,但又不敢将魚從魚鈎上取下。

手裏攥緊了魚竿,擡高手臂,等着梅生幫她把魚取下來,扔進矮凳旁的木桶中。

清晨的陽光,水光潋滟的湖面。一陣風,吹皺湖面,連同陽光一并推進岸邊。

她沐浴在柔和、散漫的光線中,樂不可支。

笑彎了腰。

靳晏禮注視着,即便聽不見聲音,卻也能感受到那種溫馨的氛圍。這種感覺,她很少施舍給他。

他貪戀的目光,猶不肯收回。

“這幾天,她的心情其實算不上很好。尤其是剛回來的那幾天,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這樣恣意灑脫,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周自珩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這一幕,嘴角輕扯,眼裏浸笑,“她以為我們看不出,其實大家只是沒有戳穿而已。”

靳晏禮垂下眼皮,問:“她什麽時候,開始吃安眠藥的?”

說到後半句時,喉頭哽塞。

“她告訴你的?”

“不是。”

“我自己發現的。”

周自珩沉默一會,目光重新移向正笑顏如花的周頌宜,“什麽時候開始的,大概是中學時期,她就斷斷續續地吃。除了安眠藥,還有止痛藥。”

“初二那年寒假,我親生母親帶頌宜去國外滑雪,結果遇上雪崩。等發現的時候,我媽已經沒了呼吸,而頌宜則是在icu待了好一陣子,才勉強轉入普通病房。那之後,她選擇性遺忘掉了這段對她而言,痛苦的記憶。”

“當年,我們打算讓她在國外接受治療的。可奈何她一直不肯,每天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就是沉默不發一言。無奈應允她回了國,接受最保守的治療。效果有,但并不能一勞永逸。”

“每年到了冬天,她還是疼。相比最初,她已經學會了忍耐。疼得睡不着的時候,她就吃安眠藥。一開始,她是偷偷背着我們的,把藥瓶上的痕跡盡數清理掉。後來有次,處理得不及時,被我們發現後,她就光明正大地不避人。”

“她好面子,這件事沒告訴你吧?”

漫長的沉默,靳晏禮的眼圈微微泛紅,視線重新落回湖上橋。

周頌宜似乎又釣起了一條魚,興致高昂,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笑容像秋天的柿子樹,上頭挂滿沉甸甸的深橘色的柿子。

那一刻,很難讓人将這些經歷安在她的身上。

*

下午,周頌宜犯了困,于是沒去整理果盤這些。

到了晚上,精氣神足了些,和梅婷她們在院子外的花圃掐玫瑰花瓣。

今天月光亮堂堂,明天指定是個好天氣。不過現在是秋天,夜裏的溫度和白天相比,差度還是比較大的。

她掐完手頭上的這朵後,顧及到自己肚子裏還有一個,于是将花瓣扔到竹籃裏。

起身,捂着嘴打了個呵欠,“我有點兒困了,再掐幾朵,就不待在這兒了。剩下的一點,交給你們了。”

“行,早點休息。”梅婷起身,“我把這剩下的,先保存着,明天早晨早起,再摘點。不然,我怕經過一晚上,這些花瓣怕是要蔫巴。”

“行,你去吧。”秋花說,“這兒交給我。”

等人走遠後,她突然問周頌宜,“頌宜啊,你懷孕這件事,有沒有和晏禮那孩子講啊?”

“他不知道的。”

秋花嘆了口氣。

周頌宜笑了,反倒去安慰對方,“沒關系的。孩子的去留,我還沒有想好。”

“我心中有數的。”

見她這樣,秋花也沒再說點什麽。

臨走前,周頌宜從花桶中抽了幾只玫瑰。

回到房間後,往自己空了許久的花瓶裏灌了點水,将這幾支花插了進去。

進浴室洗漱後,躺在床上,周身靜悄悄的。

不知道過去多久,靳晏禮也沒回來,原本繃着的心弦,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開始放松。

她想。

兩人今天一天都沒有打過照面。

這樣也挺好的。

-

天擦亮,前夜設置的鬧鐘規律地“滴滴”叫,周頌宜伸手撈過摁滅後,掀開被子下了床。

昨天已經将禮服取了過來,裝在托盤裏,放在卧室的書桌上。

這是一件山礬色的旗袍,樹葉盤扣。

顏色偏素雅。

她洗漱過後,坐在卧室的床沿,将窗戶阖上。

原本在客廳的落地鏡被她移動到房間,拿着旗袍在身上比劃了兩圈。

而後脫下自己的睡衣,将旗袍穿上身。

由于是盤扣,系起來,有點費勁。房門突然被敲響時,她剛系上脖頸的那粒扣子。

以為來人是梅婷,畢竟昨晚怕自己今天起不來,特地讓人提前一點過來叫自己。于是也沒太在意。

不過,她正在換衣服,“等一下。”話剛出口,門已經被人推開了。

周頌宜轉頭看去,壓根就不是梅婷。

是靳晏禮。

他剛從淋浴間出來,發絲帶着潮意。

發梢的水珠滾落,順着挺翹的鼻梁劃過薄唇,最後沿着喉結滾入衣領。

眉眼間倦意明顯。

臂彎間搭着幹淨的衣褲,和她穿上的這一身算是一套,都是今天婚禮上要穿的。

靳晏禮先開的口,“起來了?”嗓子澀澀的。

“嗯。”周頌宜抿了抿唇,“我換衣服,你先出去。”

他沒動,視線附着在她的身體。

室內的光昏暗,她胸前的衣襟敞開一片,露出雪白的溝.乳起伏。雖然瘦,但該有的都有。

“你背過去。”她并沒有太過羞赧,畢竟兩人曾經赤身裸體見過多次。

只要一回憶,那些畫面便如洶湧的潮水朝她湧過。

更多羞恥的,不可計數。

靳晏禮将手中的衣服随手扔在床沿,并沒有如她話那般背過身去。

反而朝她走近,在她眼前停下腳步,而後蹲下身體。

颀長的指骨搭在山礬色盤扣上,替她掩起春色,“沒必要。”

聲線淡淡,視線卻随着指尖的動作盯在她的胸.乳,而後擡起頭看向她,“你這裏還是我一手撫大的。嘗過、舔過、咬過。”

“哪裏敏感,我比你都要清楚。”

如果不是他的語氣過于正經,周頌宜真想罵他一句流氓。

等他松了手,立刻将自己的衣襟攏了上去。

靳晏禮松手後,徑直擡手脫了上衣。他的身材很好,肌肉也并不是那種誇張形的。

薄白的光暈在他的皮膚肌理,上身發力的時候,腰肌順着小腹下去的人魚線也微微發力,腰腹兩側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繃起。

色.情。

她的目光略去一眼,又很快收回。

上衣被他随手扔在椅背,下一秒手指又搭在自己腰褲的皮帶上,作勢就要抽開。

周頌宜不得不開口,“你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他輕笑一聲,“當然是換衣服。”

“你呢?”他問,“不睡了?”

“嗯。”

她看他一眼,“待會要畫個妝。”

“那我躺一會。”

周頌宜見他眉宇淡淡的疲憊,“你昨晚一宿沒睡?”

“嗯。”

“去做什麽了?”

“有點事。”他沒明說。

“哦。”

周頌宜沉默了一會,穿好衣服後,扯了扯下擺,将折痕捋直。

仰頭看着牆壁上左右擺動的鐘表,“現在時間還早。”

“你先休息,我待會叫你。”

靳晏禮赤着上半身,單手撐在床沿,因為使了點力道,手臂青筋凸起。

他擡着下巴看眼前人,“我可以認為,你是在照顧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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