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現世職業生涯

第47章 現世職業生涯

即便看向照片, 宋音的餘光仍然關注着樓底持傘的女人，漆黑一片的傘，像是視網膜上的一塊陰影。

她仍然記得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麽：當自己移動視線的一剎那，這一只有部分軀幹的模特便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的後面, 緊挨着她的背脊, 像是從出生時便連體的另一半。即便此刻模特披上了人的外皮，鑒于它用的是宋音的臉, 事情更是沒有好到哪裏去。

——但是她也不可能就這樣盯着樓下直到天荒地老吧！

宋音此刻表情三分無助七分迷茫, 剩下九十分全是沉思。

她能夠以失憶的狀态進入游戲世界已經是一件奇異的事情, 但與游戲的元素出現在現實中相比，這點就不值一提了。前者可能因為她自身存在某些特殊的地方，而後者卻讓宋音忍不住懷疑世界到底出現了什麽故障。

又或者，合心公司在其中扮演了某些角色。

宋音的思緒紛擾，只是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并不多, 在即将眨眼的前一秒，她關上了窗戶。

這一生理反應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游戲裏和現實世界中的巨大不同, 即便她所處境遇一致：眼前的畫面似乎被抽去了幾幀, 此刻, 大雨噼裏啪啦落下, 地上積出薄薄的水窪，映出一片天光的倒影。倒影之上空無一物, 沒有人，更沒有傘。

門外響起平緩的敲門聲。

宋音瞳孔擴散了一瞬, 腦內只有一個想法：她絕對不開門。

上一次鬼怪撞門的時間還在不久之前, 好在現在宋音有更好的選擇——起碼會比躲在床底gg要好。她立刻朝辦公桌跑去, 熟練地打開電腦，切進游戲界面。

電腦旁放着剛收到的照片, 關于風暴的兩張疊放在最上層。宋音的視線被吸引了一瞬，下一秒就落在了《風暴追逐者》的界面。第二章依然亮着，只是原先看起來模糊的花體字，此刻所傳遞的含義清晰，完全不會造成閱讀的阻礙，宋音都疑心自己當時怎麽會看不明白。

【第二章殼·進程中】

殼==現實

她在腦中列出了等式。而殼這個詞，讓她不由得回憶起自己聽過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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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向下的，直至核心。’

宋音眨了眨眼，又做出另一個判斷。

核==游戲

好地理！宋音一時有些語塞，繼續思索着另一個非常相關聯的概念，幔。以上述的類比思路，這又會是什麽。

同時接觸着核與殼，作為二者的過度——是合心公司嗎？

宋音承認這是個随手搭配的猜測，畢竟她不知道具體有哪些可選性。不過“合心”的“合”又與“地核”的“合”同音，假設公司取名具有一定內涵，一個名字中帶有“心”這個元素的公司，或許與“核”的關聯性更強一點。

所以呢，換個名字而已，這代表什麽呢？宋音冷靜地想，術語冗餘？

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确定：游戲開始了。樓下的存在和電腦裏的界面，無不在明示着這一點。

……制作商趕制游戲趕制得還真快哦，UP主對此感到難盡。

敲門聲只響了三聲，之後便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宋音一邊回頭觀t察門口，一邊掏出手機切入UP主南歌子賬號的私信，在突然猛增的紅點中，進入與合心公司的聊天窗口。

“不建議第二章的游戲發生在這個背景中。”她噼裏啪啦打下一大段話，“同時建議增加暫停游戲和關閉游戲的按鈕。”

為什麽我不直接問它到底發生什麽啊。宋音心裏吐槽着這YNW（you know who）式的隐晦交談，一邊給出遲來的反饋：“游戲存在自動開啓的bug，并且缺乏玩法引導，主線不清晰……”

UP主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堆，第一次顯露出作為玩家的刻薄來，她知道對面有人在看，寫的這些都落腳于游戲本身。直到最後，宋音筆鋒一轉，眉頭壓出一個冷峻與壓抑的表情。

“我希望在這個游戲結束後，它的內容就此結束，不要脫離玩家和玩法本身産生不必要的後續。”

她以“我希望”為開頭，但後面的話語卻十分強硬。這句話單獨成段發送過去，一長串的信息也到達了尾聲。

她的目光轉向門外，陷入等待。

宋音沒有去詢問前因後果，以及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或許重要，但目前她所擁有的一切已經足夠，無需更多。

對一個使用冰箱卻不試圖搞明白其中原理的人來說，通電制冷的方盒同進入現實世界的游戲一樣充滿奧妙，只是前者的底層邏輯被宋音所在社會的一部分人掌握。宋音認為自己既然已不在這一部分研究科學的人中，也不必要特地搞懂神秘學在做什麽事，接受并使用就好。

讓游戲的歸于游戲。在這一方面，宋音總有一種将其分得泾渭分明的态度。

咚、咚、咚——

間隔一段時間後，門再次被敲響，音調緩慢而沉重，像是始終回蕩在周圍的喪鐘，此次滞留的時間更長。與此同時，一條又一條氣泡從對話框底部冒出，同一條語句，速度均勻，無聲地與敲門的動靜迎合。

但願她心髒也能跳動得這麽平穩。

宋音輕吐一口氣，看着這刷屏的同一段文字。

【感謝您的反饋，我們會不斷地進行優化和修改】

【感謝您的反饋，我們會不斷地進行優化和修改】

……

【感謝您的反饋，我們會不斷地進行優化和修改】

【本游戲進程已經開始，無法關閉，結束後将獲得反饋權限】

【請給我開門】

敲門聲停了。

宋音的心跳聲還繼續着，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找出自己的防水背包，将自己的各種外出必備用品攜帶上。

“你最好是個客人，我的姐。”

收拾到最後，宋音帶上相機和所有的照片，快步進入卧室準備挑一件雨天外出的外套。在打開衣櫃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一件眼熟的風衣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衣櫃裏，挂在她的衣架上，安靜地垂下，瞬間讓宋音回想起衣角在風中搖擺的弧度。

宋音默默穿上了這件風衣。

“它好像也穿着這件風衣……”

宋音後知後覺，扯了扯嘴角：“這次還真的是宛宛類卿了。”

做好決定後，宋音的行動一向不慢。她随即轉身走向客廳，然後被坐在沙發旁裁剪着衣服的婦人震懾了一瞬。

可能是因為她收拾東西的時候誤觸了電腦，此刻電腦正在播報天氣預告，主持的腔調混着雨聲，有着獨特的屬于居所的氛圍。

“媽呀。”宋音感嘆道，即是一種對老天奶的呼告，也是對眼前場景的實指：“我的媽呀，這都登堂入室進入衣櫃了，怎麽還落下一個在門外呢。”

還這麽客氣地敲門，私信通知她一下把門打開，宋音感覺自己有些搞不懂現在是什麽情況了。

好在UP主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她腳步僅輕輕一頓，然後便加快速度朝門口走去。外出的門被推開後，一個女人握着傘站在走廊不遠處，當着宋音的面，上眼睑閉合又打開，完成了一次眨眼。

身心狀态始終維持穩定的宋音，此刻兩個胳膊泛起細小的疙瘩。

她開始對這張屬于自己的臉感到陌生，不由得開口說道：“不要眨眼。”

“怎麽用的是這張臉……”

宋音看向女人的脖頸，一道細細的疤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

宋音話風陡然一轉，眼裏帶上一絲感動：“同志辛苦了。”

在原本的故事裏，模特是完全按照宋音的身形制作出來的，預示着她的命運，也被她的選擇所改變。而在遷移後的游戲裏，宋音也是實際的受益人，她突然想起要帶自己小妹吃香喝辣的志願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在《風暴追逐者》這個游戲裏，模特算作己方陣營。

宋音有點找回自己玩游戲時候的心态。在全然失憶的情況下，她能迅速且坦然地接受自己逐漸獲得的信息，從而熟練地扮演起自己的角色。而在記憶無損的狀态下，這種視角很容易被其他視角所覆蓋。

模特眼珠動了動，宋音竟從中看出些許無所适從來。

“你要收集所有風暴的照片，相機能夠完成這些。”

這次宋音給足了對方時間，使得模特完整地交代了自己的任務。而這熟悉的臺詞也讓宋音感到安心。

“好哦。”她說道，語音多出一份輕快來：“保證完成任務。”

然後将一切徹底結束。

宋音眼眸微垂，想起自己點進後臺看到了私信。許多網友和她分享了近期異常風雨雷電氣象的狀況，開玩笑般地召喚攝影師捕捉在逃大氣生物——這是紫字君所起的名字。

洪澇、飓風和雷暴等災害在全球各地活躍，自2012過後的世界末日說再次被搬出來解釋所發生的一切。這件事如果真的和宋音有關，她當然不會拒絕去解決它。

“我們要去哪呢？”宋音想了想，用了一個稱呼：“妹？”

“……你要收集所有風暴的照片，相機能夠完成這些。”

完全不出人意料的回答，只是語氣更輕了些。

宋音無奈的再次聽完了這段話，思索這次有沒有公車讓她坐。

不過在這之前——

她揚起手，朝門內的婦女揮了揮，毫不忌諱地說：“再見咯咱媽。”

總之之後不會再見到了吧！

門輕輕地合了起來。

在關門的一瞬，婦女擡起了頭朝門外投去一瞥，又重新放回到自己裁剪的衣服上，沉默地進行着手上的工作。

如果宋音觀察得仔細，她會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完全嶄新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