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凝滞

第46章 凝滞

劉夢溪險些坐不住。

白檀呼出一口氣，眉眼潤上了柔軟：“但我一直沒給他一個正确的回應，導致他為了讓我恢複正常生活，不辭而別。”

“我現在想把這個回應告訴你，”

“我喜歡若屹。”

“……”

劉夢溪漸漸喘不過來氣，突然覺得白檀之前在醫院的所作所為變得極為合理。

聽到若屹的電話無人接聽的時候，他是那麽害怕，那麽可憐。

不顧自己的身體也要去找他，那天她尾随到白檀的家裏，他滿臉淚水的抱着一把傘在地上躺着，毫無生命氣息。

兩個人都在互相折磨彼此，從烈日驕陽，到大雪紛飛。

白檀聲音哽咽：“聽到他說喜歡，我當時的表情跟你一模一樣，男人喜歡男人這種荒謬的事情為什麽會存在，還發生到了自己身上。”

“可世界奇異幻麗，無所不有。”

他喝了口苦澀的咖啡，抿唇接着道：“我不想自己變成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人，我選擇逃避，選擇無視，還奢望他接着對我好。”

“我自私，我懦弱，我不敢承認。”

“還把你搬出來，害你，也害他。”

劉夢溪凝滞片刻，壓在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好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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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害怕白檀跟她提分手這一天，可真的到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生活還是會繼續，相比起白檀，她有什麽好難過的。

他将這些話說出來，無非是放棄了一條好走的路，踏上披滿荊棘的另一條。

劉夢溪呵出一口氣，面容透着輕淺笑意：“白檀，謝謝你将這些話告訴我。讓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歡女人，而不是不喜歡我。”

看到劉夢溪的笑容，白檀的愧疚才慢慢消失：“夢溪，你很漂亮，很優秀，以後會找到一個更契合的伴侶。”

“多謝，”劉夢溪站起身子，向白檀伸出手，“我會替你保密的，祝你幸福。”

兩人的心結各自打開，為這段摸不到的感情劃上了句號。

白檀回握住，再沒有生理上的不适感。

·

他回到宿舍，面色紅潤，興奮異常。

三人紛紛表示：“你确定你失戀了？”

“……”

白檀脫下外套，道：“和平分手了，你們誰喜歡，速速去追。”

張程笑道:“白檀談戀愛真是與常人不同，別人談，在一起時，親親抱抱舉高高，分手跟哭喪一樣。你呢，在一起時，誰也不搭理誰，天天喪着臉，分了，跟中了一百萬彩票一樣高興。還慫恿人去追。”

“……”

白檀不想搭理他，将櫃子角落的行李箱拖出來，往裏面塞衣服。

“白檀，你收拾東西幹嘛？”

“馬上放假了，我要回去。”

“？？”

歸凡臣跳起來：“放假了我們要去網吧包夜，先不分晝夜的玩個三天三夜！白檀，你不一起嗎？”

“不了，我要請假，提前回家。”

“提前回去？”紀賀驚奇道，“你平日連周六周天都不願意浪費，居然要提前請假回家？？！”

白檀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若屹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從法國回來，他得提前回去堵他。

不能再給他跑掉的機會了。

·

即将春節，高鐵站的人比平時多了好幾倍，白檀大半個臉藏在圍巾裏，耳朵凍得泛紅。

他提着行李箱到了出口，剛要攔一輛車，面前多出來個花白頭發的老人，眉目慈祥的望着他。

“奶奶！！”

白檀撒腿去給她一個擁抱，嘴上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在家等着嗎？這麽冷的天你還跑出來接。”

白苒笑着拍了拍白檀的肩膀：“這麽久沒見我的寶貝孫子了，你要回來我自己怎麽可能坐的住，當然要來接你啦。”

白檀将自己的圍巾摘下來給白苒系上，拉住她的手，學着她的口氣：“那我們一起回家啦。”

到了許久沒踏進的別墅，恍若隔世，與若屹在這個房子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歷歷在目。

白檀暢快一笑，快了，快了。

只要等若屹回來，回憶就會被以後的日子覆蓋。

他再也不用靠着殘片的記憶度過每一個夜晚。

“笑什麽呢，那麽開心？”

白檀掩飾道：“沒什麽，奶奶，你快喝杯熱水。”

白苒聽話的抱起水杯，問道：“你這次回來，沒跟夢溪一起？”

“……”

白檀搖搖頭：“學校還沒放假，我是請假提前回來的。”

“好端端的，請假幹什麽？”白苒疑惑，“等放假了跟着夢溪一起回來不好嗎，路上還有個伴。”

“奶奶，”白檀在沙發上坐好，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我跟劉夢溪分手了。”

白苒明顯的一滞，她問：“為什麽？你們吵架了？”

白檀道：“不是，”

他嘆口氣，嘆出了怯懦，找回了曾經沒有的那一份勇氣。

“我沒辦法再喜歡上女生了。”

那晚的雪下的格外的大，平靜的別墅裏傳來了玻璃瓶碎掉的聲音。

這話包含許多內容，白苒的表情崩塌又破裂，她在沙發上愣了很久，最後緩緩起身，輕輕道了句：“檀兒，早點休息。”

·

除夕前一天，路上張燈結彩，随處可見的大紅色，白檀出門買了年貨，鄰居見了他，紛紛往他兜裏塞糖。

白檀樂呵呵的笑着，嘴上不停道：“新年快樂嬢嬢，謝謝。”

開了門，白苒把白檀手裏的東西接過來：“累了吧？快進來暖和暖和。”

白檀邊換鞋邊拍身上的寒氣。

“你買這麽多東西，咱們家又沒別的親戚，就我們兩個，這麽隆重是做什麽。”

白檀笑道：“新年嘛，總得有點氛圍。”

白苒拎上買的菜往廚房去：“你想吃什麽？奶奶給你做。”

白檀進屋拿了件更厚的外套，道：“我有點事……今晚就不在家裏吃了，奶奶你不用做我的飯。”

白苒從廚房追出去，白檀已經出門了。

春節不好打車，他在路口站了半天，才攔下一輛，上去直接報了若屹家的地址。

白檀查了最近的航班，最近幾天，從法國飛回來，只有淩晨十二點落地的飛機。

他不知道若屹買的第幾號的票，只能每天晚上都去看看，碰碰運氣，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今天就能見到了。

從上車那一刻，他的心髒就撲通撲通。

這麽久沒見了，見到若屹的第一面應該說什麽？

他一直以來想的那麽美好，可萬一若屹不喜歡他了，萬一他在國外愛上別人，把他忘記了呢。

但凡有一個萬一，就足以讓他剛修複好的勇氣再次塌陷。

懷着忐忑的心情，白檀踏上石階，敲着若屹家的門。

開門的是靓謙。

靓謙穿着白色的皮草，一臉貴氣，看到白檀，她明顯有些驚奇：“小檀？你怎麽來了？”

白檀忙遞上他買的年貨，沖她笑：“阿姨，新年快樂，我來給你拜年。”

“哎呦，”靓謙接過來，“難得你有這份心，快進來吧，外面冷。”

白檀沒客氣，進了溫熱的客廳。

還跟上次一樣，裝潢沒什麽變化，白檀左右亂看，都沒看到第二個人。

他忍不住問：“阿姨，阿屹還沒回來？”

靓謙給他倒了杯茶，柔聲道：“還沒呢。這孩子什麽聯系方式都沒有，我都不知道他回不回來。”

“！”

白檀蹙着眉毛：“過年……他應該會回來吧？”

靓謙搖搖頭：“誰知道呢，我跟他爸爸都忙，沒時間去一趟，若寒倒是去了，結果樂不思蜀，一去不複返了，這兩個兒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

白檀大腦一片空白，如果若屹不回來該怎麽辦？他一直期待的冬天，男主角都不出現該怎麽辦。

“咔噠”一聲，身後響起了關門聲，白檀下意識的回頭，心髒停了一拍。

“來客人了？”

若良平穿着睡衣從屋裏出來，多盯了白檀幾秒。

白檀失望的垂下眼睫，道：“叔叔，是我，叨擾了。”

若良平眉毛皺着，眼裏多了幾分考究。

白檀覺得沒意思，想離開了，他站身子：“阿屹不在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白檀頓住。

若良平饒到沙發前坐好，示意白檀也坐：“大過年的，怎麽能來了就走，好歹暖了身子。”

白檀不好拒絕，便坐下喝了口茶。

可他跟他們也沒什麽好聊的，一時客廳尴尬又安靜。

白檀絞盡腦汁的想着話題，若良平卻比他先開口：“白檀？你姓白？”

他沒空餘的腦子想為什麽若良平會這麽問，如實點了點頭。

若良平又仔細盯了白檀幾秒，又問：“你可有什麽親戚……姓，尹？”

白檀迷茫的搖搖頭，蹙眉道：“叔叔，我是孤兒。”

“孤兒？”若良平提高了音量，“你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

靓謙聽不下去了：“大過年的，你問這些做什麽。”

若良平靜默了兩秒，似乎在思考這話有什麽不對，頃刻，他又道：“阿屹的房子...是送給你了吧？”

“……”

靓謙給白檀拿吃的手頓住：“什麽？”

白檀喉結上下滾動，他嗯了聲：“是，他轉到我名下了。但我一次都沒去過，也沒打算要，我随時可以還給阿屹。”

若良平微微一笑，眼神深不可測：“阿屹既然送給你了，哪有我要回的道理，那房子本來是給他做婚房的，給你了你就好好收下。以後他結婚，我再送他一套就是了。”

“……”

白檀心裏發毛：“阿屹連女朋友都沒有，想這些……為時過早了吧。”

“遲早的事，”若良平勾唇，“他已經跟召家大小姐訂親了，畢業後就會結婚。”

“！”

白檀表情逐漸僵硬，臉頰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動。

若良平還在接着攻陷白檀耳朵的防線：“白檀，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聰明的孩子。”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我倒不介意告訴你，阿屹的弟弟，喜歡男人。”

“……”

若良平不疾不徐，像是在唠家常：“可我從來不管他在外面瞎搞，你知道為什麽嗎？”

白檀愣着，還沒從剛剛的話中回神。

若良平不顧白檀的神情，接着道：“因為他不管怎麽玩。都得結婚。”

“……”

白檀驚愕的看着若良平。

他明白若良平是什麽意思了。

不管他跟若屹再怎麽樣。若屹最後的結局，都是結婚生子。

他是在用若寒告誡他。

時間靜止了幾秒，白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若屹家的，只知道自己大腦一片混濁，慌亂無措。

·

靓謙瞪着若良平：“什麽召家小姐？阿屹跟她認識嗎？怎麽就訂婚了？”

若良平淡淡道：“唬他的。”

“唬他？”靓謙皺起眉頭，“你唬他這個做什麽？”

若良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靓謙：“你兒子都把房子送給他了，你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嗎？”

靓謙身子僵住：“你是說阿屹他.....”

若良平道：“他那天為了這個白檀打若寒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不可能！”靓謙瞬間紅了眼眶，她絕不承認，“阿屹不可能喜歡男人！他又沒跟若寒一樣到處跟男人瞎搞！”

若良平問：“那你有見過他跟女人瞎搞過嗎？”

靓謙激動的要跳起來：“這..這怎麽能一樣呢？！”

“好了！”若良平不耐煩道，“我比你更了解阿屹，他為什麽突然去法國跟我們斷絕聯系？跟那個白檀絕對脫不了幹系！你看到他聽到阿屹要訂婚後的眼神沒有？我要不這麽唬他，他以後可能就是你兒媳婦了！”

“……”

靓謙腿一軟，差點跌在地上。

若良平揉着眉頭：“阿屹喜歡男人這事也沒法改變，你自己看開點就行，他以後要玩要鬧都随他去。但是這個白檀，絕非等閑之輩，阿屹絕對不能跟他混在一起。”

靓謙空洞的眼神突然閃爍，她問：“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見他第一眼的時候，覺得他像誰嗎？”

“誰？”

“尹東元。”

·

白檀頹廢的在家躺了一天。

天色逐漸黑暗，外面噼裏啪啦的放着煙花，在窗戶上投出色彩。

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可他就好像被隔絕在外了，半分快樂都感受不到。

他等待了半年，要随了自己，想通了要告訴若屹他的心意。

可人還沒見到，他爸就給他宣告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