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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第 2 章
看來公主真惱了,帶鄭鵬來玩的朋友趕緊過來再三道歉,李曦雯管他是誰,直接趕人關門拉黑一條龍。
老房子隔音不好,沒了音樂,party自然也開不成了,一屋子客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要換作以前,李曦雯肯定得請人到別的地方再high一場,如今她囊中羞澀,撐不了這個大款,一一道過歉便将人散了。
送走最後一個人,李曦雯關上大門,回到客廳,面對滿屋的狼藉,熱烘烘的喧嚣散去,寂寥的涼更加浸人骨髓。
之前怎麽沒覺得獨處這麽無聊?
李曦雯不甘心腦海深處某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被喚醒,為了驅散無孔不入的回憶,立刻摸出手機給朋友打電話,沒說幾句就被聽出情緒低落。
她長嘆一口氣,将剛才樓下鄰居上來投訴音樂聲的事情大致描述一番。
“我怎麽知道這房子隔音這麽差。”
李曦雯愁眉苦臉将沙發上的抱枕推開,辟出一塊空間容人一頭倒下去,“我以前在家開party從來沒被投訴過。”
“大小姐,你也知道你現在租的是什麽小區,不是你家每平方二十萬都打不住的豪宅大平層,也不是走出去八百米都遇不到人的莊園別墅。”
朋友巴拉巴拉一通輸出,停頓一會兒,又了然地嘆了口氣,
“唉,算了,你沒住過不隔音的房子,沒概念也正常。”
李曦雯一下就恍惚起來。
她住過,比現在還差得多。
郊得不能再郊的自建房,說是二樓,其實算是一樓半,防盜護欄鏽跡斑斑要掉不掉,左右住着兩戶鄰居,左邊老太太打罵孫子,小皮孩嗷嗷大哭,右邊是棋牌室,嘩啦嘩啦搓麻聲從早到晚停不了。
大半夜也沒個消停,門口突突突突一連串響,摩托車開過去壓得石板起起落落,窗戶鎖扣松了,扣不上,熏人的尾氣從玻璃縫隙裏嚣張地撲進來,像要吃人。
“曦雯?曦雯?”
電話那頭的聲音把李曦雯拽回現實。
她遲遲嗯了聲,“我在聽。”
“你怎麽了,叫你好幾聲呢。”朋友問她。
李曦雯耷拉着腦袋,許久悶不吭聲,突然說:“我剛遇到淩鋒了。”
“誰?!”
“淩鋒。”
朋友已經大呼小叫起來:“天啊!天啊天啊,就是那個你說一定要親手千刀萬剮的初戀男友?!”
“嗯,就是他。”李曦雯提醒道,“還有一句你忘了。”
朋友問:“什麽?”
李曦雯語氣平靜,手指不小心摳下一粒美甲上的水鑽,一字一頓,
“先閹再殺。”
“再殺。”
“再閹。”
“再殺。”
朋友默默:“……嗯,看得出你是真的很恨他了。”
*
挂掉電話,李曦雯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跟樓下的妹妹正式道個歉。
她打開外賣軟件左挑右選,點進了一家甜點店,因為不确定妹妹的口味,最終選了一個覆盆子巧克力和一個伯爵茶慕斯,萬一鄰居妹妹有什麽忌口,好歹能送出去一個。
手指停在付款界面猶豫了下,以她目前的經濟狀況,買下這家店的蛋糕,還是一口氣買兩個,得肉痛好久。
李曦雯哲學系畢業,拒絕家裏幫忙,自己找了份不算特別對口的文案創意工作,每天出入高級寫字樓看似光鮮亮麗,其實月薪連她的零花錢都不到。
這段時間因為她嚷嚷着要從家裏獨立,零花錢也斷了,要不怎麽會租到這種地方來,她舉着計算器算來算去算了好幾天,就靠她那點微博的薪水,再算上通勤距離,能選并且還勉強看得過眼的就只有這兒了。
合钿路三村,聽上去像是某個鄉下村莊的名字,其實是市中心八幾年建的老小區,沒什麽正經物業,多虧鄰居素質還行,維護得能比別的老小區好點。電梯是前幾年加裝的,三天兩頭出故障,今天這家買魚買蝦漏點水,明天那家扔廚餘垃圾漏點湯,經年累月在電梯和走廊上積了層厚薄不一的地圖。
李曦雯皺着眉踮着腳,小心翼翼拎着她的致歉小蛋糕在罕有的幹淨地盤上蹦跶穿梭。
敲開樓下的門,說明來意,人美心善的妹妹受寵若驚地接過蛋糕,已經開始曦雯姐長曦雯姐短了。
李曦雯叫她小溫。
李曦雯再次向小溫鄭重道了一次歉,小蛋糕送出去,冰釋前嫌的兩個人互相加上微信好友,李曦雯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她其實挺想走的,不知道什麽東西從地面的污漬中長出來,生根發芽,像是黏着她的腳,在得到某個根本沒意義的答案之前不允許她移動。
李曦雯欲言又止看了小溫好幾眼,想問她和淩鋒什麽關系,動了動嘴唇,又抿唇停住。
反正李曦雯自覺她和淩鋒的那點過往是沒什麽不能說的,怕就怕小溫是淩鋒的現女友,說出來讓人家心裏不舒服。
李曦雯還沒問,小溫先打聽起她和淩鋒是怎麽認識的:“你們看起來……不像……”
見小溫為難措辭,李曦雯笑笑接過話茬:“不像認識的?”
小溫會意地笑了笑,點點頭,“是不太像一路人。”
比起她的回答,李曦雯更好奇淩鋒的說法,她抱着胳膊挑了挑眉,反問道:“這個問題你剛才問他了嗎,淩鋒怎麽說的?”
淩鋒是怎麽說的?
小溫回憶着。
她先下了樓,在家裏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淩鋒來敲門,疑惑他怎麽在樓上聊了這麽久,她還沒給他錢呢。
小溫打開大門往外張望,被不遠處一動不動埋在走廊角落陰影裏的高大影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淩鋒,斜倚在搖搖欲墜的走廊鐵窗框上,老房子矮,189的個頭,遠遠看上去幾乎要頂住半明不暗纏滿蛛網的白熾燈泡,煙霧像驚濤駭浪缭繞着地上的建築垃圾,點點紅光在黑暗中頹靡地閃。
小溫認識淩鋒好幾年了,想起來全是淩鋒那道若有似無的笑,但凡換個人就是嬉皮笑臉,也就他輪廓硬朗俊挺,才能勉強中和掉幾分痞裏痞氣的邪性。
仔細想想,淩鋒一直都是那副樣子,再苦再累也沒見他喊過,沒個正形調侃幾句就撐過去了。
小溫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怎麽說呢?蕭條,落敗……一時間想到的詞都不太合适,反正看着萬念俱灰的,說不出的落寞頹廢,簡直就像……
……好像條街邊淋雨的流浪狗啊。
小溫被心裏突然冒出的不合時宜的念頭吓了一跳,大幅度揮着手喊道:“鋒哥?”
淩鋒半垂着腦袋, “等着,就來。”
聲音像是灌了風沙,又啞又悶,喪得厲害。
一根接一根,一連抽了三根煙,煙頭在黑暗裏墜落,厚重的工裝靴重踏碾上幾碾,當他慢慢從陰影裏重回光亮,小溫只覺得剛才的敗犬形象像是幻覺一場。
淩鋒挂着萬事無所謂的笑朝她一步步走來,身高腿長,英姿勃發,荷爾蒙爆炸,無論見過多少次還是難掩心怦怦跳。
小溫趕忙低頭拿出手機叫了聲鋒哥,“這次謝謝你了,錢我還是微信轉你吧,還是二百?”
淩鋒說不必了,“這不也沒用上我。”
小溫想了想,還是把錢給他轉了過去,“不是你在,我一個人都不敢上去。”
手機屏幕在工裝褲口袋裏亮起,淩鋒也不跟她客氣,扯着嘴角笑了笑:“行吧,謝了,下次有這種不出力的好活記得還找哥。”
不羁地擺擺手,潇灑轉身朝電梯走去,扔下的話在灰塵裏飄散:“哥走了,自己在家鎖好門啊。”
一口一個哥,話說得像是很關心小溫似的,其實心裏一點也沒有。李曦雯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螞蟻奶奶路過他都能滿面笑容兜搭上兩句逗得人面紅耳赤,熟了才發覺他其實千帆不過心,其實就為了給自己拉生意。
小溫憋了憋,還是沒忍住好奇心,拔高嗓門把他叫住:“對了,鋒哥,你和樓上的漂亮姐姐認識啊?”
“哦?”李曦雯聽到這裏,一直飄飄忽忽的視線終于凝住,饒有興趣問,“他怎麽說的?”
小溫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栗色短發,冷白肌膚,身材高挑勻稱,哪怕現在穿着一套閑适的淺灰色居家服,渾身上下依然透露出一股與這個斑駁的老舊小區格格不入的精致。
小溫默默欣賞着,繼續往下講故事:“鋒哥他說……t”
“那種人間富貴花我哪有命認識。”
淩鋒自嘲笑笑,說完便陷入緘默。
就在小溫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臉上慢慢挂起一個散漫的笑:“想不到哈,我這窮命三生有幸,也給公主開過一陣車。”
“哦,這樣啊。”小溫更加不解,“那剛才她叫你你怎麽不答應啊。”
淩鋒眼中笑意不透眼底,“我就一司機,還只是臨時的,瞎往人白富美面前湊個什麽勁,別一不小心太熱情了,再叫人懷疑我別用有心,我多尴尬。”
“啊?”小溫沒太聽懂,怔怔的,“哦,她看上去是挺有錢的。”
人間富貴花的形容真的是貼切的不能再貼切,小溫聽說過,辨別一個人是不是真有錢的方法,不是看臉,而是看這個人的頭發之類的小地方,每一根頭發絲都順滑到發光的人,至少是有閑心有閑錢愛護自己的,再好好想想剛才的匆匆一面,樓上的女人毫不遮掩自信、張揚,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讨好感,估計是殷實家底給出的底氣。
在聽到小溫感嘆“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人”的時候,淩鋒眉毛微微擰了擰,只是一瞬間,旋即又像是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是的吧。”
“有錢人怎麽住到我們小區來了啊。”小溫好奇地嘀咕。
這一點淩鋒也想不明白,不過無所謂,這世上他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瞎琢磨什麽也改變不了。
半晌,他皮笑肉不笑地,不知是調侃還是自嘲:“富貴花嘛,想一出是一出的,星級酒店吃厭了,偶爾也得嘗嘗路邊攤呗。”
他可不就是被她心血來潮嘗過的路邊髒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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