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從前
第11章 從前
“我是真的不會喝酒。”
李曦雯很認真地跟淩鋒解釋道。
“看來是白誇你了。”淩鋒态度将信将疑,“沒喝過酒?”
“學校聚餐時喝過菠蘿啤。”
說完就迎來一道輕蔑的注視,李曦雯硬着頭皮多說為自己挽尊,“還有荔枝啤,還有——”
“得得得,那也能算酒?”
淩鋒擺手叫停,自己想了會兒,突然之間打量她的目光變得狐疑起來,離遠了喂了聲,“小公主,你該不會還沒成年吧?”
誰也不願意被有好感的男人質疑成小孩,李曦雯一點就炸:“成年了!我十八了!我都上完大一了怎麽會還沒成年!”
“那我怎麽知道,我又沒上過大學。”
淩鋒挺大言不慚的。
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把李曦雯給堵壞了,她背過身去小聲咕囔:“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沒接受過義務教育呢。”
“還嘀嘀咕咕,罵我呢?”
淩鋒覺得好笑,拽着她肩把她掰回來,“來,有什麽話你當着我面罵。”
他的掌心剛貼上李曦雯的肩,李曦雯就渾身劇烈一顫,整個上半身都飛快彈開。
淩鋒看着自己手掌發笑,調侃她:“我手上有刺還是怎麽着?”
“就有刺,好多刺。”
李曦雯忿忿瞪他一眼。
偏偏一雙眼睛裏水濛濛的,看得人心髒發軟。
淩鋒原本散漫地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撇開視線,看向車外瓢潑的雨。
“你身份證給我看看。”
過了會兒,他突然說。
李曦雯紅着臉隔着背包帶子把他伸到面前的手撥開,“不給。”
“是不給還是沒有?”
李曦雯憋着笑刺他:“是怕你拿我身份證去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
淩鋒撩起眼皮看她,喲了聲,“學我說話呢這是?”
李曦雯低着頭忍笑:“照葫蘆畫瓢誰不會。”
小語氣還挺驕傲。
淩鋒轉頭看着她鬓邊垂下毛茸茸的碎發,嘴角不自覺上揚:“不錯,警覺性很高。”
李曦雯哼哼兩聲,“……神經。”
淩鋒被罵也不還嘴,表情愉悅地看雨,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在方向盤上奏打擊樂玩。
過了會兒,李曦雯在包裏悉悉簇蔟摸了好一陣,往他面前把身份t證遞過去,“……喏,看吧。”
腦袋低低耷拉着,像是不太好意思。
淩鋒伸手去接,她卻雙手死抓着卡片的一個角不松手。
“幾個意思啊?”淩鋒挑眉問她。
李曦雯耳朵紅得都能滴出血來,食指中指始終精準地壓住頭像照片,聲音低低如蚊蚋:“照片拍得醜……”
“是嗎?我看看。”
淩鋒說完,稍稍用了點力就從她手裏奪走了證件。
他不光端詳,還上下左右的看,裝模作樣勾着下巴做鑒賞狀。
拍照的時候她比現在還小一點,留着剛過耳朵的短發,有些害羞的抿嘴微笑,整個人看上去嫩呼呼脆生生的。
“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淩鋒其實有點懷疑李曦雯對“難看”的定義。
李曦雯臉皮發燙,亦怒亦嗔:“你看完沒有!”
“看完了。”淩鋒把卡片還給她,像是得出了什麽驚天結論,故弄了半天玄虛,“确實——啧,照片沒有本人好看。”
李曦雯将身份證收回背包,照片那一面準确無誤朝下藏進最深處。跟淩鋒這種人待在一起,就連她臉皮都變厚了:“你可以直接誇我漂亮。”
淩鋒突然用十分專注的目光盯住她的臉,似乎是在認真判斷她到底漂不漂亮這件事情。
潮熱的季節,大雨像河流在天地間傾瀉晃蕩,亂糟糟的雨聲将郁郁山林襯得更加幽靜,一時間天地萬物似乎都變得朦朦胧胧的,唯獨兩雙對視的眼睛是灼亮的。
李曦雯在侵入感極強的注視下節節敗退,緊咬着嘴唇低下頭去,“你要是不承認,我就把你推下去推車。”
專注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黑魆魆的瞳仁,燙得她的心尖都蜷縮起來。
李曦雯覺得過去了好久好久,其實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淩鋒點點頭:“嗯,是不錯。”
“只是不錯?”
李曦雯一下就氣呼呼地瞪他。
“漂亮,好看,極品,我淩鋒這輩子——不,我這輩子加上輩子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淩鋒說話向來挺混不吝的,“夠了吧,行不行,滿意了沒?”
話說得不怎麽走心,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臉。
李曦雯臊得滿臉漲紅,手指在背包底下緊張地絞在一起,語氣嫌棄:“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好油膩?現在的女生早就不喜歡這樣的了。”
“油嗎?”
淩鋒愣住,回身到駕駛座上坐正,兀自回味了下,居然還有點得意,“嘿,好像還真有點。”
李曦雯無語了:“我就說你神經吧!”
淩鋒斜瞟一眼她臉上沁出的汗珠,碎發濕漉漉貼在額角,飽滿的臉頰一片緋紅,有種說不出的青澀天真。
心像被什麽猛地撞了一下,他迅速收回目光,隆隆的心跳聲混在山風裏,嘴上仍舊痞裏痞氣的:“油不油無所謂,有人吃這套就行。”
李曦雯驚駭不已,他說誰?誰吃這套?該不會是在說她吧?
她呆若木雞,根本不敢接話,僵了半天才艱難出聲把話題倉促引開:“對了,你剛才送完我怎麽沒走啊?”
“我謝謝你。”淩鋒口吻一如既往不羁,譴責目光彷佛她是這個星球上最沒良心的人,“下這麽大雨,你想我死在半路上就直說。”
“那你怎麽不停在酒店地下——”
李曦雯沒說完就懂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按小時收費,對淩鋒這種吝啬鬼來說肯定不劃算。
這樣一想,她的良心就更痛了。因為要信守承諾把她送到酒店,所以淩鋒一路上緊趕慢趕,送完人他只能把車停在路邊上等雨停。
那萬一雨一直不停呢?
萬一雨要下一整夜呢?
萬一途中發生什麽危險呢?
“別,千萬別。”淩鋒難以忍受地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我最怕女生用這種感動的眼神看着我。”
李曦雯眼眶微微泛紅,帶着鼻音咕哝:“不要告訴我你一個鐵石心腸的黑心商販還怕女生哭。”
淩鋒輕浮冷漠說不是,眼眸中卻帶着星點笑意,“我是怕我忍不住多收你錢。”
李曦雯怒目瞪他一眼,還沒瞪完就忍不住笑出聲,倔強把脖子扭向窗外,試圖掩飾上翹的嘴角。
“得,總算笑了。”淩鋒假裝咻地揮了把汗,“逗小姑娘笑可真他媽不容易,以後再不接這破活了。”
李曦雯立刻扭頭回去哼他:“不要說髒話。”
淩鋒被她噎了下,擰眉橫她,“你不讓說我就不能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挺霸道。”
李曦雯挺着胸理直氣壯起來:“我付了錢的,我需要一個舒适健康的乘車環境。”
淩鋒:“……”
李曦雯難得見他吃癟,又噗嗤一聲笑出來。
“說到這個哥就不困了啊,你連定金都沒給。”
“我現在就給,給你個二百五!”
李曦雯說着就去摸手機,順帶不忘一語雙關嘲諷他。
“歇着吧你,到地方再說。”
淩鋒做出一副懶得跟她計較的姿态,伸手在長褲口袋裏摸了一圈,沒找着煙盒,伸長胳膊去中控臺上翻。
李曦雯:“不要在車裏抽煙!”
淩鋒:“……”
他不如何标準地做了個投降的手勢,還沒抖開的煙盒原封不動被扔回置物箱裏。
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如此。
*
酒店所在的位置本來就比較高,淩鋒把車停在了一個地勢相對平坦開闊的地方,雖然不出自他的本意,正好是個觀雨觀景的好地方。
期間淩鋒下車看了一圈,帶着一身潮熱的水汽回來,随意拍打兩下身上的雨水,順口對李曦雯說:“等着吧,下不久。”
他說是,應該就是了。
李曦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她已經開始對淩鋒感到如此信任,她淺淺哦了聲,托着腮望向車窗外。陌生的大山青翠綿延像是沒有終點,晃蕩天光将大雨傾倒潑洩,他們身處的這輛破破舊舊的小車像是一座孤島,一艘小船,一方安全的小小天地,停泊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某個小小角落裏。
李曦雯悄悄瞄向身側的男人,一張側臉輪廓感太過分明,胳膊散漫地搭在方向盤上,黝黑的手臂上青筋畢露,有種像大山一樣蓬勃野性的感覺。
偶爾他餘光接過她的注視,少不了要玩世不恭調侃她兩句,問她是不是喜歡他。
大概是因為确實心虛,李曦雯被他幾句話就說得面紅耳赤。淩鋒好像很樂于見到她這副樣子,每每都捏着根煙扯着嘴角看着她笑。
李曦雯見他笑,心好像也被這場錯誤的大雨泡得溫熱綿軟,有一種模模糊糊飄蕩在雨中的錯覺。
錯誤,錯覺,她暗中用來形容今天的詞沒有一個是正面的,就像淩鋒這個人一樣,一臉痞相、鑽錢眼裏、舉止粗鄙,還抽煙,騙她喝酒,根本不像是一個會認真對待感情的人。
李曦雯一邊煩他,一邊在心裏暗暗祈禱,只希望這場大雨能夠一直一直下下去,永遠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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