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101章
能在鎮子上把飯館開得這麽大的人肯定是有兩把刷子,所以一開始張強盛也有點怕,再者鎮子可不比村裏,他雖然是村頭一霸,但要是跟鎮子上的小流子比,還相差甚遠。
當然張強盛骨子裏還是兇狠的,要知道他可是只老虎,并不是只貓,哪怕某一瞬間看上去像貓那樣溫馴,但到底是只老虎。
只見他拽起周牡丹的腿往後一扯再往前一松手,周牡丹連人帶凳摔在地上,屁股磕在凳腿上疼得周牡丹也不敢哭出來,這個張強盛是個狠角兒。
“哦,周老板,你不要緊吧?沒摔着吧?要不要我扶你起來?”張強盛俯下身捏着周牡丹的下巴,他捏的很用勁,骨節分明的手指都在咯吱作響。
“張大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周牡丹開始求饒,嬌滴滴的聲音,讓人骨頭一酥,當然張強盛也不例外,估計是個男人都喜歡溫柔的會撒嬌的女人吧?
随後周牡丹抓起張強盛的手放在自己起伏的胸口上,“張大哥,我膽兒小,不經吓,以後可別再這樣吓我了!”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張強盛拍了拍自己的手,好像剛剛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可以,可以,張大哥随時可以來,随時都可以走!”周牡丹對張強盛笑了笑,只不過這笑容裏總覺得別有深意,但張強盛并沒有多想,如今天色已晚,他要抓緊時間回家,不然王秀花跟趙小慧肯定會擔心,還有張強國,他今兒可是從隊裏偷偷溜出去耍的,再不回去估計家裏以為他又在外面跟別人打架。
就在他剛拉開飯點大門的那一刻,齊刷刷湧進來十幾個小流子,他們不由分說抄起木棍就把張強盛狠狠揍了一頓,甚至還把他的褲子給扒了扔到馬路上。他是怎麽上山的已經全然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爬山爬到一半,實在是一點兒力氣都沒了,就躺路上打算睡一覺。
這一窩子傷心事還沒過去,這不張強國又逮着他的心窩子狠狠地捅。
“你看看阿娘都成什麽樣了?這麽久都沒醒來,要不是今晚出去找你,她會變成這樣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怎麽啥都是我的錯,什麽事都怪我!我能怎麽辦,又不是我叫她出去的,年紀大了眼睛又不好,還偏偏喜歡半夜出門!”張強盛往太師椅上一癱,此時的他又累又困又餓,哦,對了,還很冷。
山上的氣溫比其他地方要低很多,尤其是晚上,如果白天是十幾度的話,那麽下半夜估計能降到幾度的樣子,張強盛只穿個褲衩,兩條路還露在外面,腿上還有無數道血痕,只不過屋子裏就靠着一盞煤油燈照明,所以光線太暗,再加上他皮膚偏黑更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看不出來歸看不出來,但這痛感卻是絲絲入骨,陣陣錘心。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阿娘是因為擔心你,才會半夜出去找你,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怎麽還數落埋怨起阿娘來了,我跟你說張強盛,要是阿娘有個好歹,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好了,好了,我曉得了。能不能先讓我吃兩口填飽肚子再說!”張強盛在太師椅上躺了有一會兒,還以為趙小慧會給他拿紅薯還有茶水過來,誰知等了好久趙小慧都沒搭理他,沒辦法他只好一瘸一拐去竈臺那邊找吃的。
他剛走到竈臺前就看到趙小慧端着茶碗從裏屋出來,雖然光線昏暗,但趙小慧還是看到張強盛別扭的走姿,“你的腿受傷了?”
“沒事,一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張強盛拿起一個紅薯狼吞虎咽兩口下肚,哽得不停打嗝,稍微順點就沖趙小慧吼道,“你就站那看着?不曉得給我倒杯水嗎?”
“哦!”趙小慧冷不丁哦了一聲,給張強盛倒了杯水,然後對張強國說道,“阿娘都這麽久還沒醒,我想着要不要去找個大夫來瞧瞧,這萬一摔壞了腦袋,可怎麽得了!”
“又要請大夫啊?我們哪來的錢?”張強盛聽到請大夫,第一反應就是錢,他現在可是身無分文,連褲子都被人扒了。
“張強盛,你還是人嗎?現在躺在床上不動的可是阿娘啊!你這天殺的白眼狼,阿娘把你養這麽大白養了。”張強國氣得大吼了一嗓子,而這一嗓子也把正在給王秀花檢查身體的張哆哆給吓了一大跳。
“曉得了,曉得了,你唬啥子嘛。我就只是抱怨兩句,也沒說不給阿娘看病啊!”張強盛迅速轉動那個腦瓜,突然靈機一動,“要麽這樣吧,二哥家境不是還可以嗎?二嫂又正好做生意,手頭上應該比我們寬裕,阿娘生病,也不可能就我們倆出錢吧,要出就大家一起出兒!”
不得不說張強盛這個鬼點子還真說到了大夥兒心頭上,平日王秀花有個什麽病痛要麽自己熬着,要麽就是張強盛自己兜着,一開始也可能覺得沒啥,畢竟張哆哆還是王秀花帶大的,況且王秀花又跟張強盛強國一起生活,所以大家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随着王秀花的年紀越來越大,估計病痛也會越來越多,倘若一直都是張強盛負責,恐怕往後會負擔不起。
張強國思考了一下,點頭道,“你說的也對,這次是應該把他們找來,你不能一直當冤大頭了,我現在就去找二哥。”
“還是我去吧,我怕你到時候一個字都憋不出來!”張強盛抖了抖腿,迅速跑進裏屋找了條褲子穿上,一想到馬上就能說服黃會員拿點錢出來,別提心裏頭有多高興,那雙都快打殘了的腿瞬間都覺得不痛了。
不信就拍一下大腿,哦,不,還是有點痛的呢!張強盛換好衣服後,馬上就點了火把獨自前往張強明家兒,他可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阿娘,你幫我找下家裏的針線在哪兒,找出來給我下!”張哆哆仔細檢查了一番後,并沒有看到明顯的傷勢,腦門上有個小血包,可剛剛用熱毛巾敷了好幾遍,也在慢慢消腫,而張哆哆又趴在王秀花胸口上聽了很久,呼吸均勻強勁有序,也不像是有內傷,可是卻一直昏迷不醒。
想了很久,張哆哆決定試試之前阿爺的法子,阿爺是個算命先生,而自己也跟着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籍,記得阿爺說過如果大晚上出門被邪物纏上,就只會昏迷不醒,其他跟正常人無異,此時王秀花就是這種狀态。
針線?趙小慧倒是知道放在哪兒,可是她不能拿啊,因為之前很多上了年紀的老阿婆們總說,“懷孕的女人是不能拿針線的,不然女娃就會爛耳朵,男娃就會沒小雞雞。”,她做夢都想要個男娃子,這要是生了個沒把的,豈不是自己作死?這針線兒,她可不敢碰啊!
“怎麽了,阿娘?你快幫我拿過來一下啊!”見趙小慧沒反應,張哆哆又催了一遍。
“哆哆,你不知道我懷着身子嗎?你要用針線就自己過來拿!”其實趙小慧也想好好跟張哆哆說,是因為怕胎兒有啥不好的影響,所以不敢碰針線,誰知一開口又變成另外幾個字從嘴裏冒出來。
真是服了,張哆哆懶得多說什麽,自己跑進廚房,看了趙小慧一眼,一開始還以為趙小慧身子不适,不過看她目前這情況,也沒發現有不對勁的情況,“麻煩你告訴我一下,針線放哪兒?我自己拿!”
張哆哆還特意強調了“自己拿”這三個字,她順着趙小慧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原來針線就在王秀花的衣櫃裏,這個衣櫃已經破得不成樣,連木門上油漆都磨掉了不少,櫃身還被老鼠咬了好幾個洞,如此破舊的衣櫃,卻是家裏最像樣的家具物品。
不過這個一身高的小衣櫃,張哆哆還是夠不着,最後只好搬了個矮腳凳過去,只見她小心翼翼站在小凳子上,一只手扶着牆,而另外一只手則去開櫃門,小手往最上面放雜物的一格掏了一小會兒,果然還真掏到了針線,瞬間拿到針線後,她把矮腳凳放回原位,又去找小黑屋的鑰匙,自從張緒茆過世後,就很少有人去小黑屋,也就平時過節會進去請下神,迄今為止都小半年沒有打開過,也不曾請過神了。
可是……那個小屋子黑漆漆的,現在天沒大光,裏頭沉郁壓抑,先不說有沒有鬼,就那種氛圍感覺裏面藏了上百個小鬼,若真要去開門,才幾歲的張哆哆心裏還是發怵害怕,她先是看了一眼趙小慧,一想到趙小慧懷着身子,不能上香請神,就把目光投向張強國,“三伯,你會不會請神啊?我想去請下神!”
“莫搞,莫搞這蠢玩意,我說哆哆啊,你也看過那麽多書,怎麽這麽迷信?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鬼啊神的,你可不要像你阿爺一樣成日神神叨叨,不幹正事,我就從來不信這玩意,你看我一個人走過多少次夜路哦,從來就沒出過任何問題!”
張強國連忙擺手否決,他開始還以為張哆哆有啥法子,誰曾想折騰這麽久,竟然是去請神,想當年張緒茆放着好好的教書先生不做,非要去學什麽算命,白白葬送自己大好前程,所以從那時候開始他只信自己,從不信鬼神!在張強國眼裏,只要努力,所有的一切都會如期而至!
額……其實張哆哆這不也是沒法子嘛,道理又不是不懂!沒辦法既然都沒人陪她去小黑屋,她就只能自己去了。
小黑屋的鎖芯軸都跟壞了一樣,鑰匙放進去轉了很久才轉動一點兒,花了很長時間才開鎖,當門被打開的一瞬,一陣像地獄裏的陰森森的寒風穿堂而過,這穿堂風要多冷就有多冷,風也似乎從肌膚滲入骨髓,張哆哆像是被凍僵了一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等自己舒緩過來後,這才對着菩薩神像以及祖宗的牌位重重地跪了下去,頭磕在地上,無比虔誠,三叩三拜後,這才把先前點燃的香插在香爐上,有模有樣祈禱着,“祖宗在上,菩薩在上,我阿奶一生待人真誠,又善良,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希望諸天神佛能讓阿奶逢兇化吉,平安化險,阿爺,您還記得您臨死前說話啥麽,您說如果您不在了,也會保佑阿奶健康長壽,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世人通常只有在以下情況才會求神拜佛,一是為了心安,二是走投無路只能将一切歸咎于命,把希冀存于天,此時的小哆哆就這樣跪在地上,那麽小一坨,看上去如此楚楚可憐。
拜好神後張哆哆也不敢在裏頭多逗留,馬上鎖好門就出來了,而出來後像是很久沒呼吸一樣,大口呼吸空氣,緩了很久那股子刺鼻的黴味才減弱。其實張哆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那一瞬間她願意為了阿奶去相信世間真有神靈。
手中拿着那根繡花針,就像是拿捏住阿奶生命的鑰匙,張哆哆心中直打鼓,她溫柔地對王秀花說,“阿奶,你不要怕,哆哆就只是輕輕給你紮一下,只要紮一下就好啦!”
她環顧了下四周,見沒人注意到她,就馬上抽出繡花針在王秀花右手中指指尖上紮破了點皮,然後擠出了一滴血,随後又用同樣的方法在左手手指上也來這麽一下。
常言道,孩子靜悄悄,定是在作妖,但這話用在張哆哆身上可就非常違和,因為她本身就很安靜,可以一整天安靜呆着看書,所以當她在王秀花身邊時,誰也沒想到張哆哆拿針竟是在給王秀花放手指血。
廚房裏張強國來回走動有不下十幾圈,一個廚房就那麽點地,這麽多圈下來廚房都要踩塌了,每走幾步就嘆口氣,然後不自主看向門口,算算時間張強盛出去也快一個小時了,怎麽還沒回來呢?
在張強國心中,不管黃會員他們出不出錢,王秀花的病還是得看,大不了就去衛生所再賒賬。
只是,那個熊醫生根本就不賒賬給他,要賒賬也只能賒在張強盛名下,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沒成家,而張強盛是個有家庭的人,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讓自己這一家子餓死。
生活處處都是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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