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明月皎皎,海風清涼。

三枚随着輕輕蕩漾的波流,在一望無際的漆黑海面上,飄啊飄啊飄。

就在她耐心快要耗盡,開始感到頭暈惡心的時候,徐徐前進的竹筏,突然停了下來。

呼呼的風聲,嘩嘩的水流,三枚盤腿坐在竹筏上,視線緊盯漆黑海面上的一汪明月。

風平浪靜,竹筏穩穩地停在海面上。

忍着眩暈,長袖輕輕一展,藏在袖中的瓷碗從臂上滑落掌心,碗裏盛着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寶。

三枚端着瓷碗的手伸長,将碗口朝下,碗裏的金元寶似乎粘牢在了碗底,并不受重力的影響向下掉落。

碗沿觸及海面之時,隐約響起“噔”的一聲,細微又沉悶。

站立在木箱子上的八耳見狀,豆豆眼霎時瞪得如刀尖般犀利,振翅一揮,眨眼便落在了三枚的肩上。

像一名出色的站崗士兵,八耳神情警惕,小腦袋頂上的紫色單冠,居然能靈活自由地呈360°旋轉。

遠處水中明月随着微風徐徐漾起波紋,三枚手中破舊瓷碗的碗口恰好倒扣于海面之上,她的手腕,随着水面起伏的節奏跟着緩緩搖動。

停滞不前的竹筏,向着圓月熠熠生輝的方向,又開始慢慢滑動了起來。

夜風拂過臉龐,穿透雲層,穿過海水,帶着三枚漸漸靠近靜躺着的月亮。

當碗沿随着波動,進入閃着星星點點光圈的範圍,腕上驀然感到一陣阻力,好像将她往外推。

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天上月亮的倒影,三枚輕微擺動了一下長臂,又圓又亮的海中月,倏爾被攪動了寧靜,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倏的一下,散成了細碎的片塊。

發着暖黃光暈的片塊,很快又凝聚成了新的一輪圓月,三枚趁機将瓷碗一傾斜,飛快地舀了一下海水。

碗裏的金元寶“咚”的一聲沉入了海裏,取而代之的,是一碗寒涼卻發着光的海水。

仔細一瞧,她竟是将圓月給撈進了碗裏。

“咯!”

八耳忽而低叫了一聲,在靜谧而空曠的海夜裏,激起了一聲聲的回音。

三枚高舉手中瓷碗,對着天上鐮刀般的彎月輕輕一搖,碗中的圓月驀然一震,開始晃動不止。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安靜了下來。

再看碗底,圓月已是消失不見,沉在底下的,是一塊用木頭雕刻的老虎。

眉頭微蹙,三枚将瓷碗放到木箱子上,接着便開始抱手靜等。

結果半個時辰過去了,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安靜如死水,別說是斷臂了,連風也不見半粒。

“啊!”

三枚忽而拍了一下大腿,“差點忘了,海裏的斷臂只有一抹殘魂。”

殘魂沒有人的意識,簡單的召喚儀式,根本讓它從深海裏出來。

真是讓這惱人的汪洋大海給繞暈了。

将木箱子上的破碗放到竹筏上,三枚反手一揮,手中霎時多出了三根細香,湊到嘴邊輕輕一吹,便将香給點燃了。

“咯!”

随着八耳一聲低叫,三枚将手中的細香環着碗沿順時針繞了一圈,嘴裏念了幾句咒語,最後往海水裏一插。

細香不倒也不沉,居然就那麽立在了水面上,燃起的煙順着海風,徐徐地彌散開去。

過了一會兒,平靜的海面開始泛起了層層漣漪,溫和的微風也逐漸猛烈了起來。

三枚輕笑一聲,“終于來了。”

話音剛落,眼前一花,竹筏忽而猛地一震,海底像是有什麽東西,自下而上重重地推着水流。

“啪嗒!”

一個黑影從海裏一躍而起。

又“啪嗒”一聲,重重落回水裏,漾起了猛烈的海浪,須臾往水面上一探頭,用力拍打着海水朝三枚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

坐在竹筏上的三枚身子僵了一下,手臂上的寒毛根根豎起,臉上面無表情,長袖下的手緩緩摸到竹筏兩邊,緊緊地抓住最邊上的竹竿。

随着劇烈起伏的海浪,載着三枚的竹筏颠簸如鬥,她咬着牙,将系在腕上紅繩的五铢錢咬在嘴裏,上半身慢慢趴伏下來。

八耳一邊敬業地警惕四周,一邊從三枚的肩上悄悄地往上踩,生怕翻湧的潮水會将自己淹濕。

“大人!”

快如閃電的黑影,突然開口,陰森森的語調,猶如惡鬼鎖魂般滲人。

“大人呀~~”

一個巨大的海浪拍上了竹筏,三枚迎面被嗆了個正着,本能地閉眼屏住呼吸,就在她以為即将翻落入海的瞬間,一只泡脹得發白發爛的手臂,忽而從海裏伸了出來,一巴掌拍在了竹筏上。

“呼!”

三枚将灌了滿嘴的鹹澀海水吐掉,先前咬在嘴裏的五铢錢也一并吐了出來。

她還死死地趴在竹筏上,一時不敢大意,等到海面恢複平靜,她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擡頭就對上了一只巴掌,巴掌裏頭五官俱全,神情怪異。

赫然就是三枚當日夢中一晃而過的斷臂鬼臉。

“咳......咳!”

三枚:“差點嗆死我了。”

死死扒着三枚後衣領的八耳,也跟着死裏逃生般大吼一聲:“咯!”

誰說不是呢!

簡直吓死只雞!

“說吧,姓甚名誰,有何冤屈,又有什麽執念,一并說來,別廢話!”

突然就沒了耐性的三枚,口氣不是很好。

八耳比她還要暴躁,“咯咯咕!”張嘴就要啄那斷臂。

吓得那斷臂往水裏一縮,沒一會兒就從竹筏的另一邊冒頭,小心翼翼地爬了上來。

三枚理了理衣襟,伸手一撈,就将漂浮在水上的瓷碗撈到了手裏,裏頭的木頭雕塊還牢牢地粘在碗底。

寒涼的海風,迎面吹來,三枚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見那斷臂掌心裏的五官朝自己龇牙咧嘴,就是不說話的樣子,佯裝兇狠地道:“快說!不然我走了啊。”

“嘻嘻。”斷臂發出一聲憨憨的傻笑。

三枚捂着額頭,有些頭痛,看它那癡傻的模樣,猜想殘留在斷臂上的魂魄并不是主魂裏的一部分。

“啧,這可有點難搞了啊。”

像哄小孩一樣,三枚哄它:“你看,你長得這麽可愛,想必名字一定看好聽極了,乖,告訴我你叫什麽,來自哪裏?”

“嘻嘻。”

又是一聲傻笑,像個不知世事的小孩兒。

插在海裏的三根細香眼看就要燃燼,三枚正愁要該從哪裏入手的時候,一開始就被她安置在竹筏一端的木箱子,忽然發出“砰”地一聲。

像是打開了某個機關,與高挂在空中的月亮相對的一面木板,徐徐展了開來,翻蓋一樣直接翻到了後面,露出了木箱子裏的全貌。

一尊泛着桐油光澤、由深棕色雞翅木雕琢而成的精致小棺椁,安靜地躺在木箱子裏,散發着淡淡的中草藥味。

小棺椁的蓋子中央,放着一只僅兩指寬的紫銅色鈴铛。

小巧的鈴铛嗡嗡,發出陣陣沉悶的響聲。

三枚頭更疼了,額角青筋直跳,她捏了捏鼻梁,“小夢鈴啊,這亡靈傻不愣登,連名兒都還沒透漏一點兒,你就把家門大敞,也太好說話了吧。”

鈴铛叮咚,慢慢地移下了棺椁,沒了重物壓着,棺椁上的蓋子“咣當”一聲,緊跟在鈴铛的後頭。

“行吧行吧,随你們的便。”

三枚也不作多勸,比起探究眼前的斷臂殘魂的來龍去脈,她更想早點離開這片令她胃部翻江倒海、惡心想吐的深海。

“你、”忍過一陣眩暈,三枚指着還在跟八耳擠眉弄眼的斷臂,“給你三秒,是跟我走,還是怎麽着——”

話還沒說話,眼前劃過一抹殘影,就見那截斷臂以疾風閃電的迅速竄進了木箱子,眨眼就擠進了棺椁裏。

三枚:......

“你不是聽不懂人話嗎?!”

斷臂掌心一握,畸形的五官死死地躲在拳頭裏,還轉成了手背對着三枚。

“當啷。”

鈴铛再響,左右晃了晃,又慢悠悠地朝小棺椁上移動。

“哐當!”

棺蓋一合,紫銅鈴铛回到了原位,穩穩地立在棺椁之上,平展在竹筏上的木板徐徐騰空而起,緩緩地合了起來。

幾息之間,重又恢複成原先那個嚴絲合縫的木箱子。

“去!”

将頭上的八耳揮走,三枚緩緩地坐了起來。

“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走呢?”

斷臂不開口,無法得知它的歸所,蒼茫大地,想找到它的屍首,猶如大海撈針。

難道真要跑到京都,去蹲守那個大理寺少卿?

“當啷。”

木箱子裏發出一聲悶響。

三枚側目望去,就見素面無紋的箱板上,滲起一點一點的血紅印記。

眧——州——

“眧州?”

正欲再問,細香恰好在這時燃燼,香灰垂落入水的瞬間,風雲驟變。

原本随風安靜地泛着波紋的海水,霎時變得洶湧澎湃了起來,想狂暴的野獸,掀起巨大的海浪,重重地從天上砸了下來,像是要撕碎一切。

突變就在瞬間,三枚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憑借本能,緊緊地抓着竹筏,死死地趴着,祈禱身下的竹筏能順利渡過第一個巨浪。

海浪咆哮,越卷越高,耳邊不斷闖進震耳欲聾的轟鳴,五官仿佛被鹹澀的海水浸透。

眼見起伏如山的巨浪就要将自己給吞噬,三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瞪大雙眼,死死地盯着頭頂的奔騰的漩渦。

大自然的威力果然可怕!

那翻卷的漩渦砸落三枚頭頂的瞬間,她的大腦霎時一片空白,全身仿佛失去了所有感覺,只有淡淡的麻痹感,緊接着便是火熱的灼痛感。

周圍昏天暗地全是浪花亂濺,海浪咆哮,狂風呼嘯,三枚頭暈眼花,結結實實地喝了好幾口海水,擰着一股勁兒,把竹筏扒得死緊,就是不松手。

有一兩次,她被去而複返的浪水給翻了過去,整個後背都淹沒進了海裏,雙手雙腳還是死死地夾住竹筏不放。

又一個巨浪來襲,竹筏“咔嚓”一聲,自中間裂成了兩半,三枚的腦袋重又露出了水面。

木箱子在水面上飄飄晃晃,機靈的八耳利爪直接刺破了進去,嘴裏叼着破瓷碗,咕嚕嚕的豆豆眼滿是驚恐。

它看着三枚,想要嚎叫哭喊,卻礙于嘴裏有東西而不敢張口,只能淚眼婆娑地看着三枚。

雨水後渾身乏力的三枚,迷迷糊糊的,好似看見遠處居然駛過來一條漁船,還有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聲。

三枚想要張嘴呼救,又一次被巨浪翻落水底。

這一次,手裏的竹筏徹底碎掉。

她終于,溺水了。

腦中浮現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若是能得救,幹完這一當她就回山,以後一定聽爹爹的勸,再也不一意孤行了。

——

“我是被小漁村那幾個小毛孩給救了的。”

二毛最後偷偷潛入了紀老姑的舊宅,從小院杏花樹下挖出了一把鑰匙,将她家鎖在海岸邊小倉裏的小船給開了出來。

雲丫掌帆控制方向,力大無窮的王小花搖大橹,二毛搖舵橹,被二毛從夢鄉裏強行拽醒的小胖子劃頭槳,眼神好的魚兒則負責警戒,順便在海夜裏找尋三枚的身影。

三枚睜眼的時候,幾個小姑娘抱着自己哭得稀裏嘩啦,二毛和那個小胖子同樣眼圈通紅,小臉一片慘白兮兮。

側過頭,就見一身狼狽的八耳,平躺在木箱子上恹恹轉着自己的豆豆眼,像是思考什麽了不得的人生大事,嘴裏還咬着自己的瓷碗。

當時三枚的心裏,不知為何癢癢的,像是有一陣暖流竄過,帶起了麻麻的酸感。

三枚杏眸裏滿是感慨:“死裏逃生後的餘韻,真是......”

真是什麽,她至今都無法用言語表達出當時內心的複雜感受。

将手邊破爛的昏黃純色油紙傘輕輕朝陸衎的面前一推,三枚嘴角噙着微笑。

“這把傘,才是薛婉茹失蹤當日,從家裏帶走的油紙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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