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後輩

後輩

她知道現在自己在做夢,否則為何能再見到他們?

足下的道路漫長無邊際,不管怎麽奔跑還是無法抵達終點,但即使如此她還是邁動着步伐,朝前方的人群奔跑着。

可無論她怎麽努力,甚至偏執地追尋,她的親人、她的朋友都仍一一離去,最後只剩她放棄一切在荒蕪道路上哭泣。

她感覺有隻手從她身後撫上她的脖頸,那隻手的動作十分輕柔,卻一點一點收緊,将她的空氣剝離。

十分溫柔,就像慈母一般——

将她扼殺。

「哐。」

耳邊響起驚鹿響聲,将她出走的意識拉回,随後那雙紅眸垂下眼簾,稍一翻手,房間內那團茜色的火焰驟然熄滅。

榻上的白發隊長釋然長舒一口氣,随後朝身側的四番隊席官颔首“多謝朽木小姐。”

那醫者只是帶着一貫的溫和微笑點頭回禮“浮竹隊長多禮了。”

接着她伸出手想去把脈了解情況,但他的手在被她觸上之前就收回了,就像過往每一次治療一樣。

那隻手拿起了房間內的一袋糖果,将它交予她“只是一點心意,辛苦朽木三席了。”

茜羽沒有推辭,接過糖果收到背包裡,也不強求一定要把到脈,稍稍躬身施禮後便站起身告退。

無論是言辭或是舉止,舉手投足之間皆透出幾分溫和有禮,不會無禮越矩卻也不讓人感到疏離。

浮竹望着她離開的背影,面上笑意一點一點淡去,腦中還殘留她過往歡快如雀的模樣,只是現在一切都與那時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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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複雜阖眸嘆了口氣。

也不知這樣的成長對她而言是不是好事。

離開了十三番隊隊舍的茜羽回到了自家的隊舍,但在要走回自己辦公室的走廊上,她看見了一個陌生的面孔帶着無措的神情左顧右盼,看上去很是迷茫。

“是新來的隊員嗎?”她出聲打斷了她的慌張。

有着一頭銀色短發的少女聞聲回頭,在見到她時立刻站直了身子,緊張得連回應的聲音都在打顫“是、是!新隊員虎徹勇音見過前輩!”

雖然新來的孩子們通常都會很緊張,但到這種程度的也是罕見。

這麽想着,茜羽放柔了嗓音安撫她“沒事的,不必那麽拘謹。”

“有什麽事我們邊走邊說吧。”

眼前的人帶着溫婉的淺笑望她,和煦得似春日的繞指暖風,讓人能夠卸下繁瑣心緒。

被那麽溫柔望着,勇音不自覺放松了下來并回答“是。”

于是茜羽很自然地往前邁了幾步走到新人面前給她領路,也不忘問“妳到這裡要找誰呢?”

勇音跟在後頭老實交代“我是來找一位前輩的,卯之花隊長讓我以後跟着那位前輩學習。”

話音落後,茜羽不着痕跡瞥了眼身後的新人。

通常四番隊的新入隊員是跟着各自的班長學習,但也有特例,比如她自己當年就是被卯之花隊長親自教導的,但這樣的特例除了自己之外就再沒見過,身後的孩子是第二個,由此可見隊長對這個新人抱有一定的期待。

在一開始的緊張過去後,勇音低着頭,不由自主朝前頭給她溫和印象的前輩傾訴了更多話。

“我有點害怕,因為那位前輩是出身貴族,不曉得會不會很嚴格……”

她曾有幸得見那位前輩的爺爺與兄長,哪怕只是遠遠一眼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的清雅矜傲與強大的氣場,也是她最不擅長對應的類型,所以她很緊張自己未來會不會要與這樣的前輩朝夕相對。

茜羽稍做思索,除了她之外的高位席官之中是否還有人是出身名門,出口的話語還是安撫她。

“不用擔心,四番隊裡沒有難以相處的人,大家都很親切的。”

然而就在這句話話音剛落時,她就聽見前方傳來一聲“朽木三席。”

短短的字詞就能聽出聲音主人的生人勿近。

茜羽收回視線朝前望去,颔首應一聲“山田副隊長。”

眼前清瘦的青年眉眼冷淡,連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也不枉他一直以來都久居淨靈廷中最不想跟他當朋友的死神前幾名。

“我來這裡是通知妳,卯之花隊長讓妳去帶一位新進的隊員。”清之介輕飄飄掃了一眼在隊上三席身後僵住的勇音。

“看來妳已經見到了。”

語畢,他也不管皺起眉頭像是想說什麽的三席,丢下一句“安心吧,雖然看上去不太堪用,但回道天賦不差,不會丢個愚驽之材給妳。”

話說完後他迳自離去。

茜羽只沉默了一瞬,接着嘆了口氣,轉身想對她的後輩說什麽,但在轉過來的那一刻,她的新後輩立刻像觸電一樣跳離順帶做了個标準的土下座。

“真的非常抱歉!!”

見狀她嘆了口氣,向前把渾身發抖的勇音扶起起來“妳沒有做錯什麽,沒必要跟我道歉。”

說罷,她低下頭湊到勇音面前,臉上是無奈的微笑“還是說,我長得很可怕嗎?”

勇音被忽然湊近的她驚得愣住,回神後急搖頭忙解釋“不是的!!前輩長得很好看!絕對不會很可怕!”

茜羽笑了笑,伸手像是牽孩子一樣把後輩帶到辦公室。

無論如何,還是先帶一下吧。

“剛剛那人是我們隊上的副隊長山田清之介,雖然說話有些傷人,但是個好人不用怕。”

走回辦公室後,她果不其然看見了自己桌上已經多了新的文書。

“有新文書送到,那先從這方面教妳吧。”她順其自然在桌後落座,示意勇音拿椅子坐到她身旁。

等她也坐下之後,茜羽磨好了墨,執起毛筆開始批改文書,也記得出聲去教她哪種文書要注意哪些點。

勇音一邊聽講,一邊在自己的小本上抄筆記,模樣很是認真。

茜羽批文書的速度向來不慢,沒過多久就把新文書全部改完了。

“文書處理好之後要記得送到相對的番隊,通常上面也會貼上标籤註明。”

她舉起自己手上的文件“像這些就是要送去五番隊隊長室的。”

說罷,她走出辦公桌,勇音見到她的舉動,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前、前輩,難道我們要把文件親自送過去嗎?”

她上任第一天就得去見其他番隊的隊長了嗎——!!

茜羽回眸點了點頭,補充道“幫各隊送文書也是四番隊的職責,也有文書是得隊長親自批改的,早點習慣會比較好。”

勇音聞言只好站起,自言自語着“我以為文書作業有批改的層級……”

“一般而言是那樣沒錯,若是必須送去給隊長級批改的文書,經手的也至少得是副隊長級別。”茜羽仍舊帶着微笑往前走“只是我比較特殊而已。”

她自入隊以來所接觸到的文書級別就是這個層級的。

她帶領着後輩來到不遠的五番隊隊舍,勇音只見五番隊的隊員似乎都對她的前輩十分熟悉,一路上也不缺與她打招呼的死神。

“前輩好像與五番隊的隊員關係很好……”

通常大貴族與平常出身的死神之間都會有一層隔閡,但對于她來說卻不是這樣,親和力極佳的她往往會讓人忘記她的貴族家公主身份,不自覺地親近起來。

像她現在這樣。

對此,茜羽只是笑笑回複“五番隊是救援隊,常常會與我們四番隊一起出勤,公務上也常有交流,送文書送久了就是現在的樣子。”

勇音表示了解地點頭,然後又問“那前輩與五番隊隊長關係也很好嗎?”

對于這個問題,她的前輩頓了下,接着回頭望向前方。

“是熟人。”她給出這個模稜兩可的答複。

不久後她的步伐在一扇拉門前停下,擡手在木板上扣了扣。

“請進。”

得到允許後,茜羽将門拉開,踏入五番隊隊長室“新的文書要請藍染隊長批閱,是有關于兩隊在勤務上遇險的流程演習的。”

“知道了,請茜羽三席先坐一會吧。”

辦公桌後的五番隊隊長面上帶着溫和笑意,明明五官輪廓與茜羽完全不同,但她還是感覺兩人似乎有哪裡相像。

藍染注意到了茜羽身後帶着的新面孔,開口問“這位是……?”

茜羽走到桌旁椅邊,用手撫平袴上皺摺後落座并介紹“我的後輩,名字是虎徹勇音。”

于是他朝勇音揚起笑容,溫聲道“初次見面,我是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

面前的隊長笑意和善,與茜羽不相上下。

應該不是個可怕的隊長……

勇音點頭回禮“您好。”

藍染保持着微笑,眼神不落痕跡瞥了眼坐在不遠處的茜羽,而後才稍稍收斂起笑意,低頭開始認真批改文件。

“那裡有我剛泡好的茶,茜羽三席如果不嫌棄可以飲用。”

四番隊的三席從善如流回應“多謝藍染隊長。”

随後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木桌,拿起陶壺,準備給自己的茶杯倒入茶水,轉頭往後問後輩“勇音要喝嗎?”

站在原地的勇音挺直腰板拘謹地搖頭,垂眸批改文書的藍染則是出言打趣“對茜羽三席的後輩而言,我有那麽可怕嗎?”

類似的話好像在不久前聽到過……

将自己腦中的即視感甩去,勇音緊繃着身子回“不是的!藍染隊長非常和善!真央靈術院的學生們也都非常推崇您!!”

藍染聞言只是含笑繼續處理文書,淡淡回複“是嗎,那是我的榮幸。”

那邊的茜羽已經把茶水酌滿,捧杯在一旁啜飲着等他把文書批改完,雖然一旁桌上放着奶粉,但她沒随意取用。

隊長邊改文書邊道“下次演習四番隊的出派成員選好了嗎?”

另一隊的三席摩挲着茶杯邊緣應聲“是我還有上級一班的隊員。”

“那提前預祝茜羽三席事事順利。”

“借藍染隊長吉言。”

等藍染批改完文書,暫時出去外頭洗茶杯的茜羽剛好走了回來,正以手帕将它擦乾淨,放回原位後再拿起了文書。

“那就不叨擾隊長了。”

稍施禮後,在五番隊隊長含笑的注視下,她帶着後輩離開了隊長室,回去自家隊舍,路上還不忘給她再講述一些注意事項。

等到了她的辦公室時,淨靈廷通知下班時間的鐘聲适時響起。

“今天就先到這邊。”茜羽面上仍挂淺笑,盈滿暖意的雙眸望着勇音。

“希望妳能儘早适應四番隊。”

看着前輩眸中毫不掩飾的信任,勇音說沒有感到壓力是騙人的,但她更不想令她失望。

于是新人挺直背嵴,在她的目光下将怯懦壓下,響亮回應“好的!”

茜羽帶着笑送走了後輩。

「咔。」

随着門被重新阖上的聲音,她唇邊的弧度不變,但眸中光彩漸沉。

她阖眸仔細聆聽着,确認勇音的腳步聲已經遠離之後才又動身,拉開門,步伐往四番隊的隊長辦公室前去。

見到自己隊長時,溫婉美麗的女人端坐在辦公桌後,笑意盈盈看着她,像是早料到她會來一樣。

“下午好茜羽。”她一如往昔與她道安。

茜羽剛想說點什麽,話語權又被卯之花截走“勇音那孩子還好嗎?”

“勇音是個好孩子,學習速度很快也很乖巧。”她如實回答問題。

緊接着她話鋒一轉,朝隊長躬身低頭“可我自認沒有能夠教導她的能力,請隊長收回成命另尋人選。”

卯之花溫柔注視着她,但絲毫沒有要收回指示的意思“妳是我再三思量後的最佳人選,勇音那孩子十分敏感,由妳來教再适合不過。”

“可——”

“茜羽。”隊長将她的話打斷。

“自那個事件之後已經過了許多年了。”她冷靜地說着“沉浸于過往無濟于事。”

聞此言,茜羽沉默了片刻,在靜谧完全蔓延開前,她緩緩開口“不是因為他們。”

這幾十年來她不曾與人再有新的交情不是因為他們的事,而是因為其他原因。

但見隊長堅持,茜羽沒有再說什麽也算真正接下這份指令。

“打擾隊長了。”

卯之花并不介意她的到來,在她要離開時送上一句“回去好好休息。”

“是。”

說完話之後,茜羽下班回到了朽木大宅。

她下意識去找雙生的身影,但視線梭巡幾回後仍然無果。

大概又到流魂街去了。

茜羽将背包交給了貼身侍女,聽聞耳邊鳥鳴聲便擡手讓自己養的小雪停在自己指上,另一隻手撫着白雀柔軟的頭頂,她回想起來前幾天去流魂街購入藥材時偶爾撞見的畫面。

她的兄長自枝頭上摘下一朵花,将它別在一個容貌秀麗的流魂街女子頭上,眸中盡是溫情。

那時候她只是悄悄離開,沒将這件事跟別人說,包括白哉本人。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自己周身的一切似乎都變了。

那她呢?

發繩上那片紅羽随風飄起,但它的主人卻不再綁起當年充滿活力的高馬尾。

她也不再是當年的她了。

如此想着,她唇邊溫婉弧度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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