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何為正确

何為正确

身旁的景物都在呼嘯而過,人們的驚呼聲也無法傳入她的耳中,喘息間盛滿思緒的只有兄長的那句話。

「爺爺病危,速回。」

茜羽咬牙,硬生生将腳下瞬步的速度拔高。

——在朽木茜羽的記憶裏,她的爺爺一直像是參天大樹,無論何時都挺直脊背、清正肅穆地站在他們兄妹之前,為他們扛下天空的重量。

哪怕是在短短幾天內失去了兒子與兒媳時,他都是這樣站着,将他們護在身後,擋住來自其他貴族甚至是自家長老們估量商品般的視線。

他把所有道路都鋪設好,只希望他們可以一生順遂,甚至如果不是當年那件事,她還能在他的庇護下再天真無憂幾年。

但現在支撐天空的樹已不複存在。

當茜羽喘着氣趕到時,只有看見了自己的兄長垂首靜靜坐着,而銀嶺蒼老的手也在老人看見她的那刻無力從他手上癱下。

一旁的老管家默默為主人在面上蓋上白布。

茜羽腦中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好一會都沒能回過神,雙腿一軟,是侍女的攙扶才不至于靠着柱子跌坐下來。

良久,白哉才幹澀開口“準備儀式吧。”

他站起身回頭,沒有眼淚,沒有哭泣,只是神情中殘留的青澀被一掃而盡,整個人變得更加內斂與沉寂。

緋真頻頻點着頭,手上擦拭着滿面的淚水,妃櫻則是在一旁默不作聲。

直到侍女來拉動她,茜羽才機械性邁開步伐,去為晚上的守靈儀式換裝,甚至她都不敢去掀開白布再看一次爺爺。

*她怕如果那麽做,又會是一個望不見盡頭的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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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間她似乎聽見有誰正驚慌喊着小姐。

她木然回首,只看見了倒地不起的姑姑與她失措的侍女。

為了維持現場秩序,妃櫻昏迷後便被直接送往了宅子邊上的小院,其他人則是依照規矩繼續行事。

茜羽感覺自己好像又在做夢,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眼前世界模糊不清。

“小姐。”她的侍女輕聲道,聲音裏盡是心疼“請先擦擦眼淚吧。”

這一句話讓她終于回神,也感覺到了臉上的冰涼感。

她胡亂點了點頭,粗魯地用袖子把眼淚都擦掉,只是無論怎麽擦都擦不幹淨,最後她也放棄了,将連埋在掌心,出口聲音已不成調,音節無法拼湊字句。

這時再沒人去指責她的失儀。

她覺得這一定是夢——

茜羽試圖喊出爺爺,可無論如何都已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詞,眼淚浸濕了掌心,可怕的冷意緩緩爬過她全身。

——否則她怎麽能聽見小雪的聲音。

它像是受了傷,昂頭不止地啼鳴,一聲接着一聲,回蕩在她的耳邊。

沒人能去救它,就連她自己也是。

朽木銀嶺的訃告很快就在整個淨靈廷公布開來。

在他的喪禮上,無數隊士與貴族使者前來吊唁,除了十一與十二番隊之外,其他番隊的隊長和副隊長皆赴會參禮。

妃櫻似乎也終于撐不住了,自那天倒下後就再也沒起來。

站在會場入口,茜羽望着來往的人潮,他們朝她說着慰問的話語。

“請節哀。”

“請振作起來。”

只是在寬慰之中又有多少打量的視線?

就像好多年前那般,父母接連過世留下年少的他們,那些人就這麽帶着輕蔑打量着他們,想看他們是否有能耐撐起「朽木」這個姓氏。

爺爺已經故去了,姑姑纏綿病榻,他們不能讓別人小看了。

朽木家的孿生兄妹身着漆黑喪服,伫立于他們的視線中,挺直了身板一如他們的長輩,斂去一切不該出現的哀傷,以清傲或有禮的态度,從容去回應他人的慰問與視線。

大部分的人吊唁完後也說了慰問的話,接着就自動離開了,只有一些熟人留下來過完整場儀式。

屍魂界中除死神外沒有能在冠上神之名的存在,至少就大部分的人認知而言是如此,所以在喪禮上不會念誦現世的佛經,而是由請來的神官頌唱逝者的生前事跡,向靈王祈禱,以此告慰生者的心靈。

現在神官已經唱到了祈禱的部分,請求靈王能夠允許讓逝者去到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嗎……

跪坐于前排的茜羽低下頭沉默不語,手卻抓皺了自己膝上的布料。

當神官結束念誦後,接下來的一步便是将棺木遷至朽木家族的靈園,并在祭祀大殿裏添上銀嶺的名字,最後參禮的賓客與家屬回到大宅裏用些清淡的膳食。

至此整個喪禮儀式也才算完成。

喪禮後大多數人也累了,多是再度勸慰完白哉夫妻與茜羽後就回去。

山本元柳齋在回去時沒有說什麽,只是淡淡朝兩人颔首,目光中卻盡是對小輩的溫和。

他的兩個徒弟也跟在他的後面,一個壓着鬥笠拍了拍白哉,另一個拿着袋糖果遞給了茜羽。

這是她曾經喜歡的,然而現在她甚至不再多說幾句,只是淡淡道謝。

浮竹收回留在袋子上的手指,再看了茜羽最後一眼,然後才跟上了好友的步伐離開。

“朽木隊長、茜羽三席。”

藍染是留在挺後面才離去的,語帶寬慰之意,倒給了人幾分暖意。

正當茜羽以為又是勸他們節哀之類的話時,他卻說了“請好好休息。”

說出這話時,他是看着她說的。

白哉身旁站着緋真陪他面對這一切,而茜羽是站在離他們夫妻一臂的距離,看起來格外孤單空落。

也正如他所說,他們三人确實都已經許久未曾阖眸休息。

“謝謝藍染隊長好意。”她斂眸颔首回禮。

之後藍染也自己一個人走了,他的副官只來靈堂吊唁了一下,說是他笑笑的模樣不适合這個場合所以早早離開。

銀嶺的喪禮結束時也到了深夜,家仆們收拾着會場,老管家則是讓三位主子先去休息。

緋真聞言點了頭,準備陪同丈夫回房,可剛邁出步伐便想到了茜羽,回頭去看她,神色間盡是說不出的憂思。

但茜羽卻笑了笑,搖頭示意自己無礙,擺手讓他們先去休息。

見她如此,緋真也只能點頭,陪着白哉回房,而茜羽也在侍女的陪同下離開了。

回到熟悉的房間,她卻是怎麽樣都靜不下來。

那時玄武的話猶然在耳邊回響,一字一句鑄刻入她的骨髓,無時不刻提醒着她。

「記住妳的身份。」

“……知道了。”

茜羽疲憊開口,抓起了一旁的斬魄刀,打開了窗戶從那裏出去。

——未束起的及腰長發在夜風裏散開,她任它們被風拂亂,一身單薄的浴衣也不覺得冷,她只是定定望着前方,無言地趕着路。

終于,她在那片溪邊的無人空地停下腳步,顫抖地深吸一口氣,躊躇過後還是将斬魄刀出鞘。

月光落在漸出的刀鋒上,卻是流淌出如她火焰的暗紅光芒。

與此同時,她面前的靈子慢慢聚攏,最後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影。

“……看來那個迷信是真的。”

令人錯愕的是,這個人影居然發出了銀嶺的聲音。

屍魂界之間一直流傳着一個迷信,*如果一名死神的靈威達到了三等,也就是隊長級時,無論透過什麽方法都無法讓其如同正常靈子一般回歸大地。

這也是為什麽護廷十三隊會在隊長級別戰死過後十二年舉行魂葬禮記,因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處理。

可那迷信并不完整,除去舉行儀式之外還得由他們這一族來執行最後一個步驟才算是完成儀式。

——最後的步驟,由他們打開地獄之門,親手将逝者送入地獄。

“爺爺……!!”茜羽哽咽着搖頭。

“我不要這樣!一定還能有其他方法的!!”

她哭哭啼啼說着,沒有了往日端莊,就像是一個哭鬧不休的孩子。

“這是世界運行的規則,妳必須去做。”

銀嶺伸出了虛實不清的手,想給孫女抹淚,但他卻再也碰不到她。

“妳要做的是正确的事,別哭了。”

“我不要!這不是正确的!!”她不依不撓哭喊着,撕心裂肺的哭腔聽得人心疼。

她的爺爺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憑什麽下地獄啊……!  !

“茜羽。”銀嶺平靜說着“妳不能在這件事上任性。”

“妳必須去做。”

“我知道……”茜羽還是哭着,手舉起了刀。

她一直都知道,從恢複記憶那天開始她就知道了。

總有一天,她得親自将他們送下地獄。

“牧羊人持杖呼喊,此端之世、彼岸奈落。”

嘶啞嗓音硬生生喊出了吟唱語。

她低頭持着刀,直直往前刺去,穿透了模糊的人影,刀尖停在不知何時出現的骸骨之門前。

“于焦灼之中反思、于深淵之中輪回!”

地獄之門向他們敞開,灼熱氣流一瞬吞噬了二人,甚至将淚水一同吹去。

自大敞的幽黑深處飛來無數鎖鏈,捆住了非實體的銀嶺,将他自刀上扯下,往地獄之中拉去。

“此為……汝之宿命!”

神女揮刀,散去刃上來自地獄的燐火。

地獄大門在她眼前阖上,接着重新消散,而在這瞬間,她也倏地卸力癱坐在地。

這真的是正确的嗎?

“啊——!!”

茜羽低着頭抱住斬魄刀,在無人的地方哭得不能自己。

到底為什麽這樣是正确的?

她不記得自己怎麽回到的家,但當她回神時已經站在了門口處,白哉在自己對面看着她,似乎早料到她會出去。

“姑姑有話跟我們說。”他說了這麽簡短的一句,随後往前走向妃櫻所在的院子。

茜羽疲倦阖眸,她已經知道結果了。

當兄妹倆到時,妃櫻卧在床鋪中,短短幾天身形就已剩下皮膚繃着骨頭,面色蒼白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見此景,他們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他們将失去最後一位長輩。

“白哉……”妃櫻氣若游絲喚着。

兩人中的兄長立刻上前去,跪坐在姑姑的床邊。

“要跟緋真好好的,記得善待人家……”她的手覆上了姪子膝上的拳頭,有氣無力拍着。

“朽木家就交給你了。”

白哉不語,重重點了下頭,象征地位的純白牽星鉗規矩束在發側。

“茜羽。”

妃櫻又喚了她的姪女,這次聲音有力了許多。

茜羽上前去跪在床鋪另一側,神态的疲憊不掩哀傷“姑姑……”

“妳記得,要守規矩,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反駁。”她撫上她的臉,哀聲道“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妳的安全。”

茜羽陷入了沉默,神情中的疲憊又更加深了幾分。

“要守規矩、要守規矩……”妃櫻已經陷入了混亂,不斷重複念叨着。

“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們……”

她的雙眸逐漸混濁,不再看向任何人,直直望着頭頂的天花板。

“……要不受……拘束……”她的聲音極輕,可他們還是聽見了。

“要……自由……”

他們的姑姑不再說話,雙眼閉上,像是睡了過去,做一個永遠的夢。

夢裏會有她的父親、她的弟弟。

倆兄妹沉默片刻,白哉再次喚來家仆,準備短時間內的第二次喪禮。

他們默契起身,一同走出過于壓抑的室內。

茜羽跟在白哉身後,正如二人小時候那樣。

“……兄長。”她忽然出聲。

“現在真的是正确的嗎?”

“什麽?”白哉回首側眸,淡淡說道。

“現在的一切,包括四十六室,還有那些規矩。”

宛如是被姑姑最後遺言與方才種種刺激到,茜羽一股腦把一直以來的話吐出來。

“四十六室獨斷的判決、陳舊的規矩……這些東西哪怕是錯誤的我們都得要——”

“朽木茜羽。”白哉道出她的全名。

她愣了,擡眸望去,看見兄長望着自己的雙眸中不帶一絲情緒,平靜到冷漠地看着她。

“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遵從。”

也許白哉不知道,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模樣像極了曾經的兄姐與平子。

「這是我們該去守護的一切,無論對錯。」

「不能說是正确,只能說是必要,如果只有這個方法能維持世界那也只能這麽做。」

……她忘了。

茜羽站在原地,看着兄長遠走的背影。

從頭到尾,只有她的想法跟他們不同。

她可以理解他們為何會這麽想,也能體諒兄長的疲累與悲傷,或許是她真的太不懂事了才會在這時候又給他添麻煩。

她能理解他們的想法與原因。

……可他們好像不曾想去理解她,只将全部歸因于她的幼小任性。

茜羽孤身一人回到了房間,拉上紙門後視線落在了梳妝臺上的發繩跟梅花結。

前者早已老舊不堪,若不是她仔細保養恐怕早已斷裂,而後者則是稍稍松開了,不再似以往緊密。

她上前伸手,重新系緊梅花結,想讓它恢複以往的模樣。

只是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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