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能力

能力

他常常夢到一個場景，那夢裏他擁有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家庭，雖然沒有父母，卻有幾位感情和睦的兄弟姐妹。

大哥開朗、二哥肅穆、姐姐飒爽……而要屬夢裏的「他」最疼愛的還得是那個最小的妹妹。

活潑而天真爛漫，甜得像是糖果一樣。

夢裏的一切都非常美好，幸福得令人向往，以至于後來在真實世界見到那個夢裏的小妹時，他還是忍不住送了她一袋糖果。

只是一袋糖果，小女孩卻笑得像是得到了至寶，彎成月牙的紅眸透亮清澈，對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全然不知。

也許是因為體內的神明碎片，或是那從小到大的夢境，他竟也忘了，那個孩子并不是他的妹妹。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想讓她淪落至最糟糕的情況。

她理應笑得比糖甜，自由得像是天上驕雀，而不是被過往束縛墜落。

他選擇隐瞞，只是不希望她痛苦。

她該輕盈高飛，不該被折翼墜地……不值得那樣的結局。

——“主君！”

刀在胸前的一寸處停下，她聽見了女孩恐懼混着焦急的聲音，偏頭去看，流螢哭着抓她的袖子，不想讓她這麽做。

茜羽猶豫了，可就是這麽一瞬間讓她錯失了時機。

感覺到外頭的動靜，她沉默下來。

浮竹搶在她面前，犧牲了自己，讓體內寄宿的靈王手臂支撐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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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除她之外能阻止世界崩塌的，方才如果他沒有獻祭己身，那就是她去代替靈王。

這一點，他們雙方都再清楚不過。

“主君……”

聽見流螢因後怕而發顫的聲音，茜羽垂眸撫上她的頭頂，拭去她的淚水，卻在她擡起頭看她時一瞬愣了。

噙着淚水的紅眸哀求着人別離開她。

簡直就像是當初的她一樣。

她知道流螢的特別，應該說，流螢本來就是兄姐們準備的最後一道保險，如果連她都出了事，那本就是他們幾個靈魂碎片融合出的流螢就能接替她的位置。

不能這麽做，這只會讓過去重演。

茜羽沉默後嘆了口氣，以安撫的口吻道“沒事了，我不會再那麽做。”

她看向窗外破敗景象，再次開口“我們該走了。”

“但如果主君出去又會被那個黑漆漆的家夥發現——！”

茜羽按下流螢昂起的頭也按下她的擔憂“沒事的，他現在應該忙不過來，我也有事要去做，順道看看罷了。”

語畢她協上流螢，開窗翻下，只一瞬就離開了四番隊。

現在的情況紊亂而又變幻無常，先是浮竹說出自己體內寄宿靈王右手的真相而後獻祭自己穩定情況，可沒過多久異變再起，無數漆黑怪物自天空洩下，突入了穹頂破口将衆人險些淹沒！

它們沒有固定的型态，無論如何切割斬殺都無法解決，那些蠕動的黑暗中，一只只無主眼球詭異眨動着，環繞耳畔的「嗤嗤」聲響簡直令人寒毛直豎。

但那些的震撼都抵不過不久後帶着輕微嘲諷響起的聲音。

“滑稽至極。”

話音落下，無形的力量也直接将那些怪物壓落！

“何必到處揮刀？”

這聲音對在場所有人而言都再熟悉不過，甚至可以說是噩夢也不為過。

話語間那人的身影漸漸出現在衆人視野中，一襲黑色拘束服坐在純白囚椅上，卻像是王者穩坐王位。

“用靈壓一口氣壓制即可。”

“藍染……！！”

來者聞聲，視線掠向一旁的少女“好久不見，朽木露琪亞，話雖這麽說，但我幾乎沒有在叛廷後與妳對話的記憶。”

“總之，恭喜你晉升副隊長，與我們對戰的功績被認可真是太好了。”

露琪亞咬着牙，眼神警惕瞪着他，本想開口質問他為何在此，卻被他的下一句問候給打斷。

“對了，不知令姐近來可否安康？”

“這與你無關。”回話的白哉冷聲說道。

緊繃的态勢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嗓音卻悠然插話。

“多謝關心。”

他的眼角落下一片茜紅，他沒有擡頭去看，依然噙着從容的淺笑，仿佛早預料到這些。

神女緩緩落下，赤足踩上椅背後順勢蹲下身，話語溫和神情無波。

“我近來安好，不必藍染隊長費心。”

看見她出現，露琪亞急喊“大姐！！”

她投以她安撫的笑，眼角餘光瞥見設施中被抽幹力量而幹癟下去的浮竹屍身，想也不想擡指随意劃了下。

原本确認死亡的屍身卻在此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填上生命，癟下去的身體飽滿起來，青白皮膚恢複正常色澤，眼中再度恢複神智！

“咳、咳！”被從死線拉回的浮竹幹咳起來。

“隊長！！”

十三隊兩名三席驚喜喊着。

浮竹喘着氣，卻是在攙扶下撐起身體去看外頭降臨的神明。

“不必那麽着急。”她撐腮笑道。

明明體內的靈王碎片不複存在，可他見到她時心中卻還會升起那股過分的熟悉。

他還想往前，但這時她又再度開口“好好休息吧，畢竟剛活過來。”

食指壓下，浮竹頓時陷入昏睡。

“反正到最後，在場所有人都得由我送走，死在何時都一樣。”

這一句話她的聲音很輕，只有離得最近的藍染聽見了。

“那茜羽三席不覺得這麽做只是徒勞無功？”

“是啊，的确是徒勞無功。”她坦然承認，而後低頭與他對視上。

“但我高興。”

雖然她這麽說，但她的雙眸仍然毫無波瀾亦也不再擁有光彩，比起生者少了鮮活，比起死者多了清透。

京樂見到老友活了過來，說不高興是假的，他目光掃向方才出手的茜羽，在暗嘆神明力量之後無法避免注意到她所站的位置。

椅背上伸展出去的短柱，幾乎可以說是踩在對方頭頂上的位置。

他想起來方才無間時，光只是靠近就被靈壓砍了手的獄卒，再看眼前完好無缺的神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感嘆對方憐香惜玉。

雖然意識稍微跑偏了，但京樂作為現任總隊長仍然擔起解釋的責任。

茜羽沒有去聽他們的對話，無論是反對或是解釋都改變不了現狀。

友哈巴赫已經殺害靈王奪取了他的力量，這某種程度上減緩了崩潰的時間，卻也讓他們不得不面對更嚴峻的現況。

觸及袖中的兩個木盒，茜羽心神微動，最後卻仍然定了下來。結局已定，她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此時她靈覺中，那些眼球怪物又要落下。

淨靈廷一方的争論在京樂的「以惡制惡不算邪惡」之後，其他人緘默不語為終，随後也拒絕了藍染讓他從椅上釋放的提議。

“真是的，你要我坐着解決這些家夥？”藍染稍微看了眼地上怪物群。

“我并不認為你辦不到？”

“太擡舉我了，現在的我沒有那種力量。”

謙遜的謊言後，京樂開口“并不是有沒有力量的問題——”

“而是我不認為，你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被那些怪物啃食完。”

成片的怪物群在話音落下的這一刻恰也鋪天蓋地落下，被染黑的天空直直墜下。

茜羽衣擺上的東西似乎也想回應這浩大盛況，那些負面的情緒卷土重來，伴着嗤嗤怪聲填滿她的耳邊。

吵死了。

她凝眉再度壓下那些她無法處理的情緒。

“……真是棘手的男人。”藍染帶笑的聲音響起。

“這是我的榮幸——”京樂倏地意識到什麽，臉色大變，回頭大喊“快跑！退回研究室！！”

所有人聽見指令沒有猶豫迅速回到現在唯一的庇護所。

在京樂剛警告完衆人，鬼道的詠唱旋即響起。

“破道之九十——黑棺。”

露琪亞想起還有一個人沒有跟上，想踩住腳步去拉“大姐！！”

然而白哉下一刻不由分說将她拉去實驗室，只是當他回眸望去，那個滿臉不在乎的身影也一同被黑棺覆蓋。

兩兄妹進入研究所裏頭，白哉也終于收回視線，轉而看向京樂，雖然挂心外頭的情況，可眼下的時間還能給他處理情況。

他也不含糊，犀利指出問題“你了解嗎？你放出藍染的行為是對于吾等的侮辱。”

在場所有人沉默看向現任總隊長，除了還在安置昏睡隊長的清音與仙太郎，雖然大家沒有說話，但從神情可以看出他們的想法與白哉相同，至少也是一樣不贊成将人放出。

“我了解，之後你可以盡情揍我。”

京樂壓下鬥笠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這樣能守護淨靈廷的話。”

室內的死神還不少，可也沒人在他之後再說話，只是在黑棺散去時一個個走出去探查情況。

朽木兄妹第一個看向的就是他們還蹲在椅背上的姊妹，後者并無大礙，也讓他們稍稍松了口氣。

其他人關注的卻是眼前一大片被破道清空的場地，不僅是怪物，就連殘垣碎瓦都幾乎沒有留下，而這還是被封印的狀态！

“舍棄詠唱的黑棺有如此力量……說不定力量比跟黑崎先生戰鬥時更強了……”浦原依照現有情況判斷道。

一旁的戀次聞言心裏掀起波瀾“被關在無間，力量還能增強嗎？”

“怪物……”他喃喃。

茜羽依舊站在椅背上，身上被黑棺擊中的地方早就愈合了，腳下的囚椅倒是半點無損。

她看向其他人，開口問“你們要去靈王宮吧。”

一時間所有人目光朝她看來，不等回答她又淡然道“走吧，我帶你們上去。”

現在雖然上頭易主，但她要帶人上去也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

衆人心裏愕然還沒消散，又聽藍染說“無須如此。”

“那樣高密度的靈子體，只要用我的靈壓給予沖擊，自然就會自我崩解。”

再度升高的靈壓之下，連帶周圍的靈子開始躁動，就連幾人好不容易做出來要通往靈王宮的門也有不穩的情況。

露琪亞急聲阻止“藍染快住手！為了門而搜集起來的靈子會——！”

“門？也無須那種東西，靈王宮的障壁出現漏洞了吧。”

“有事需要靈王宮，我就來把它打下。”

一如既往的狂妄與自信，睥睨目下的一切，連身上束縛也不放在眼裏。

茜羽沒去理會他，反正她看見的畫面裏，那東西沒被打下來過，他想挑戰命運那是他的事。

但如果命運這種東西是那麽好被推翻的，那她也不會淪落至此，就她所知的歷史長流中也不乏他這樣的人，只是他們卻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是既定的一部分。

紛擾來往，最後也不過蜉蝣朝生暮死，像風一樣，攔不住命定失去的東西。

茜羽有些累了，輕巧跳下椅子順帶給看來的白哉一個微笑後離開。

她沒看見藍染也回首凝眸望了眼她的方向，可随後便又轉了回去。

茜羽走到了個無人的空地，期間不是沒遇到那些剩餘的眼球怪，只是當它們察覺到她的氣息會自動分開讓路，完全沒有攻擊性。

止步後她展臂，手下的土地泛起波紋，逐漸褪色回歸原始模樣。

命運無法改變。

她拿出兩個盒子，打開裝有器官的那一個。

但她才不想管那種東西。

茜羽松開手，讓木盒與肺葉墜入初始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