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聽到耳邊的點餐聲,她意識到那股灼熱的視線移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躲什麽,尴尬什麽,想了想又覺得那樣盯着別人看,很容易引起誤會。

接着馬上打消近處打量的念頭,端起兩份早餐,轉身觀望有沒有空餘的位置。

這時段的人比她們剛進來時少了,但兩個相連的空座還是少有。

“要我幫你端嗎?那邊?”應挺一只手斷着一份早餐,一只手指着他們面前有兩個人正離席的位置。

“嗯?”突如其來的搭話讓阮漪愣了半秒,本能拒絕,“不用了謝謝。”

她說完便先過去把手裏的兩份早餐放下,快速返回來要拿剩下的兩碗稀飯。

“嘣!”從側後方沖過去一個低矮白胖的身影,把阮漪側背的雙肩包撞了個響。

阮漪護着忽然冒出的小男孩,怕他摔倒,他卻大力掙開她的手,從懷裏掏出一把彩色玩具槍對準應挺。

小男孩約莫四五歲,還沒長開的小鼻子小眼睛擰在一起,像是見到“殺父仇人”。

“打我爸爸的壞人!壞人!打死你!”他像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水槍的扳機上,水往應挺身上呲得越深,越代表他的憤怒。

四周圍正吃早餐的人被這個大喊大叫的小男孩搞得雲裏霧裏,不知頭不知尾地觀望,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不好多言。

而此時被水擊中的目标——應挺一臉無從下手的模樣。

這小子槍法歪到娘胎裏了,水沒呲到他身上,都呲到他剛買的早餐裏。

他第一反應這孩子是剛剛小偷的兒子,現在出來“做事”都興拖家帶口了。

應挺剛擡腳要向小男孩走過去,後者反應堪稱靈敏,見對方一動撒丫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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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看見的人都笑了,誇這孩子機靈,還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

阮漪看着小男孩一溜煙竄進硬座車廂跑沒了影,她也勾起嘴角。

“大夥兒接着吃,小孩子胡鬧着玩呢。”

應挺說着淺笑地看着阮漪,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頭指了下餐臺上的稀飯,提醒她過來拿。

阮漪撇了撇眼,沒什麽表情。

她擡腳踢到了什麽東西,一看是個拇指大的圓柱形透明塑料瓶,估計是小男孩掏水槍不小心掉的,本來她不甚在意,但瞥見瓶子裏白色的粉末,她留了一個心眼,裝在了口袋裏。

“再來一份,麻煩你們清理一下了。”應挺對着點餐的列車員說道。

“沒事沒事,等會兒會有人來清理的。”年輕的女列車員異常給了好臉色。

應挺正要再次給錢,阮漪走過去把錢付了,說:“我來吧,我請你。”

她說話時眼神瞟向應挺的右手,他的食指和中指夾着一張五十,手指的長度接近額五十塊錢的長度,一雙手又寬又長,完全符合他的身高。

“之前,謝謝你。”阮漪指小偷那事。

應挺笑了下,以為她會一筆帶過,說:“你看見了?”

阮漪:“我朋友習慣把錢包插在口袋裏,和她說過,沒過心。”

“火車上多留心一點,安全。”應挺語氣平平,但其中的深意無人察覺。“你朋友她回去了?”

阮漪端起兩碗稀飯,回:“沒有,她有些不舒服。”

說話間,應挺的早餐出來了,他拿着一份,其他的找列車員要了個袋子裝起來。

他輕松地纏繞着袋子打結,每根手指都像有一種隐秘的張力,這種掌握一切的力量讓阮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好奇的語氣問:“你買這麽多份?”

“幫朋友帶的。昨天晚上打通宵撲克,贏了點錢,早上請他們吃早餐。”他邊說邊走,把手上端的早餐放在她對面,“吃完了再給他們送回去。”

阮漪的思緒停在“打通宵撲克”上,她也坐下來。

“你們好有精神,打了一晚上撲克都沒睡麽?”

應挺啃了口饅頭,嚼了嚼,一點味道都沒有。

他擡頭,收到她一瞬不瞬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笑了笑,說:“硬座一個人就那麽大點位置,像我這樣的體型想睡覺還要多買兩張票呢。”

“哦。”阮漪忽然道,“你原來在硬座的車廂。”

“你是卧鋪?”

“嗯。是的。”

夜晚的影子是筆直、寬廣、修長的,而面前的人無論是身高還是身形都完全符合。

不過要是這樣确認他就是那個混蛋,未免有些武斷,而在阮漪目前為止的試探中,他似乎和那個人毫不相幹。

阮漪的職業就說明她不是一個輕易相信的人,但她從他身上得到的信息不是什麽秘密,随便一打探就會知道,說謊反而容易暴露。

她不由自主地攪着碗裏本就不濃稠的稀飯,一邊覺得是自己多疑了,一邊又感覺自己的疑慮排除地過于順利。

這時她還未發覺之所以自己陷入矛盾,是因為她所有的試探都在往對方鋪好的路上走。

而在此時,一位抱着嬰兒的婦女步履匆匆走進餐車,她随身攜帶的奶瓶在經過過道時滑落在地,咕嚕嚕地滾到阮漪的桌腿邊。

阮漪被打斷了思緒,第一時間叫住那位婦女:“等一下,寶寶的奶瓶掉了。”

那人像是和她不在一個頻道,就連末尾吃早餐的人都聽見了,好奇地向阮漪這個方向看,而那人還是腳步不停地往硬座車廂裏走。

阮漪撿起奶瓶在火車門邊追上她,看了眼沉睡的孩子,說:“寶寶奶瓶掉了。”

婦女看似四五十歲的樣子,但應該比這個年齡小上幾歲。她鼻側有一顆很大的黑痣,臉色蠟黃無光,嘴唇幹裂起皮,似乎好久都沒洗過臉喝過水了。

她看着阮漪,眼裏充滿了驚慌,等阮漪把奶瓶遞給她,她緩了口氣拿過奶瓶轉眼就要走。

“唉,”阮漪攔着她,察覺她全身顫抖了一下,“瓶裏的奶水涼了,前面有開水,可以找列車員要個小碗,再隔着瓶子燙一下,這樣寶寶喝着就是溫的。”

“曉得了。”她說的是南方那邊的方言。

阮漪沒走,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婦人把孩子抱到硬座中間的位置,交給了坐在外側的中年男人,她自己則在收拾行李,似乎準備下車,而奶瓶在她收拾時又從她破舊的上衣口袋裏滑了出來,她似乎并不上心孩子的吃食。

她默默地留意起那對男女的一舉一動,聯想到去年報道的一起販賣兒童的案件,她不禁想上前去一探究竟。

“你在看什麽?”

應挺提着一袋子早餐準備回車廂,看到阮漪站在車門口,神色凝重地注視着硬座車廂裏的某處。

“是你啊。”阮漪說。她猶豫了會,眼神指向車廂中段,“剛才抱孩子的女人,有點奇怪。”

應挺問:“哪裏奇怪?”

阮漪尋思着說:“孩子的奶水是涼的,身上只穿了一套單薄的秋衣,腳上沒有穿襪子,嬰兒抵抗力弱,就連夏天都要穿薄襪子,而且——孩子很安靜。”

此刻是早餐時間,又臨近到站,車廂很是喧鬧,嬰兒本就容易驚醒,但那孩子卻睡得異常熟。

應挺長得高看得遠,一眼就看到車廂裏抱着嬰兒的男人。他穿着黑長袖、灰西褲、腳蹬膠鞋,眼神冷漠地在車廂四掃,到某一處時眼皮微不可察地擠了一下。

“你懷疑孩子不是她的。”應挺說的很直接。

“現在還是懷疑,所以我得過去求證。”阮漪說着就要過去。

應挺抓着她的手臂,一點不驚訝她這樣做:“你可以通知列車員,讓他們上去調查。”

“來不及了。”阮漪從列車員那裏得知,因為昨晚的事件,列車員和乘警早餐時間都在車尾開緊急會議。

“他們在收拾行李,到站就會下車,說不定外面還有人接應,到時更麻煩。”

應挺:“你怎麽知道他們在車裏就沒有人接應?”

阮漪猛然驚醒,不寒而栗,瞪大的雙眼,瞳孔的棕光直逼應挺,後者見她那樣驚愕而警惕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你誤會——”他話未說完,她斷然打開他的手,“是誤會你就去通知乘警。”

他拿她沒有辦法,但也不可能任由她一個人去,妥協道:“這樣,我去攔着他們,你去找乘警。”

阮漪沒回話,顯然是對應挺不信任。她偷摸又要跑進去,他又給她拽住了。

一來一回,打太極似的。

阮漪皺着眉回頭敵視,應挺手上稍稍用了點力,把她抵在牆上,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家驕傲又任性的奶貓。

“壞人!就是你偷了弟弟的奶粉,還給我!”

突如其來的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先前呲水槍的小男孩怒目圓睜,對着應挺攤手,讓他交出奶粉。

阮漪想起撿到的瓶子,從口袋拿了出來,蹲下來輕言細語問他:“小朋友,是這個東西嗎?你說這裏面裝的是奶粉?”

他看着瓶子點頭,對比應挺,對阮漪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奶聲奶氣地說:“對啊,弟弟喝了奶粉就不哭了。他睡得可香了。”

阮漪心裏一沉,仔細看了瓶子裏的粉末,不妙的預感。她打開瓶口聞了聞,之後擡頭和應挺對視一眼,神情嚴肅。

她問小男孩:“這個“奶粉”你是從哪裏拿的,是那個穿着小豬佩奇的弟弟嗎?”

見小男孩沒有回話,應挺又問一遍:“小子,這瓶子你從哪裏拿的?”

“哼,我才不告訴你!大壞蛋!”小男孩身上仿佛裝了一個專門針對應挺的系統,他一出聲他就炸毛。

阮漪耐心說:“來,這個叔叔沒有禮貌,你是有禮貌的好孩子,我們告訴叔叔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轉了轉圓圓的眼睛,說:“小寶,我叫王小寶。”

“好,小寶是好孩子,小寶能告訴姐姐,“奶粉”你是從哪裏拿的嗎?”

應挺聞言愣了愣,張嘴頂了頂下颌骨,和着自己是姐姐,他就是大叔,是吧?

他嗤笑了聲,俯視着打量她。

從發頂透着稚氣的漩渦,到長長的睫毛彎延向上,滑過鼻梁——

“怎麽了,小寶?”阮漪看他好久都不說話,問道。

小寶有些心虛地低着頭,對于阮漪的問題有些抵抗,就是不開口。

應挺回過神,一只手提着早餐,一只手插進褲兜裏,盯着眼下的胖小子漫不經心開口:“撒謊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小寶着重語氣說:“我沒有撒謊!”

阮漪想了想,翻了下包,指着餐車擺滿零食的地方,誘惑道:“乖小寶,這是五十塊錢,你拿去等着那邊的列車員姐姐,她就會給你換很多很多好吃的,但你要告訴姐姐,瓶子是從哪裏拿的。”

小寶很是心動,舔着唇,偷偷咽口水,過了會小聲說:“——是我從弟弟爸爸那裏偷拿的。”

阮漪偷偷指向抱孩子的男人,“是那個抱着小豬佩奇的叔叔?”

小寶點頭:“嗯。”

阮漪又看了眼應挺,起身拍拍小寶的頭,“去買東西吃吧。”

小寶拿着錢歡天喜地向餐車走了,連他的頭號敵人都抛諸腦後。

“你這算是在賄賂證人?”應挺說。

“怎麽會。”阮漪斜眼瞧他,“我只是給未成年的知情人做适當的引導。”

應挺頗有趣味感地點頭,說:“現在确認了他們的身份,可以直接去叫乘警抓人。”換言之就是你不用非要去求證什麽。

阮漪不以為然,仍是目光炯炯,“是,确認了就更不能放他們走掉了。”

應挺沉色道:“他們有同夥,是團夥作案。你一個人搞不定的。”

阮漪拿眼問他,奇怪他怎麽知道是團夥作案,但瞥到襁褓之中的孩子,不願再糾結浪費時間。

“列車員就快回來了,我能拖他們一會是一會。”

她不再給他回話的機會,大步往裏走。

應挺嘆了口氣追上去,壓着聲音呵:“別把人販子不當匪徒,惹急了照樣動刀動槍,你不怕死麽,哪裏來的勇氣!”

“梁靜茹給的,怎麽了!”

阮漪吼回去,嚣張的不得了。

可那一刻,應挺并不覺得她沖動莽撞,反而在她閃耀的瞳光裏。

看到了在大是大非中,無畏無懼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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