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滿腹心事的女孩在夜間輾轉反側,到次日太陽高挂,卻是神清氣爽地醒來。

她圍着屋裏屋外找了一圈,沒看見一個人。

正覺得奇怪,聽到嘉欣的聲音,她站在對面的泥磚房向她招手。

“阮記者,過來拍照呀。”

“你看到應挺了嗎?”

“沒,一大早他們就不見了,跑去哪裏玩了,也不叫上我。”

“那你先玩,我等會來。”阮漪随口一說,往那山坡上去。

昨天夜裏,她考慮了很多如果可能的事情。

她一開始否定着、猶疑着,對将來是那麽地不确定,但所有的質疑,最後卻被一個破繭而出的念頭占據上風。

比起這些不安定因素,自己的意識深處更懼怕是有這麽一個人,他在生命中來過,又錯過,那将是多麽無奈和惋惜。

她幾乎豁然開朗,步伐越發急促,未曾注意到沿路沒有看見一個村裏的人。

等到感覺氣喘不上來,她才漸漸慢下來,四周都是房屋,也不知到哪裏了。

身旁的牆壁上畫有一只通體雪白的鶴,僅在羽翼末端點綴些許墨水,大氣磅礴的雙翅迎風招展。

羽翼下提了四行詩:

“潔白的仙鶴,

請把雙翅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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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遠走高飛,

到理塘轉轉就回。”

沒緣由的,阮漪渾身一震。

意識深處似乎有什麽被喊醒。

“嘿,姐,你也來看這幅畫啊,蠻有名的大師畫的嘛,你看還畫了活佛的詩。”

“活佛?什麽活佛?”

“倉央嘉措呀,我們雪域最大的王。”

阮漪盯着展翅翺翔的仙鶴,呢喃自語:“雪域之王。”

“還是最美的情郎,寫的情詩全中國的女孩都喜歡嘛。”紮西說得羞澀,但在這一方面顯得格外有見識。

“啊,哦。”阮漪回過神,“你在這幹嘛?知道應挺在哪嗎?”

“他們都不在這裏嘛。我們過來的那個隧道口,昨天夜裏又有石頭掉下來了嘛,有一輛大巴車出不來,他們過去幫忙去了嘛。”

“是旅游的大巴車?有游客受傷嗎?”

“是,對的嘛,受傷沒有很嚴重,就是石頭堵着路口了嘛。還有村裏水池不曉得怎麽搞的有輛車在裏面,不跟你說了,我過去了嘛。”紮西走到半道,忽然想起來。

“對了,應哥說你如果想過去,相機在屋裏的桌上。”

“好。”阮漪一瞬來了精神,大聲說,“我拿到相機馬上過去。”

她很精準地找到回房子的路,拿到相機就往村外走,快走到水池時碰見了張英桀。

“那個,那,薔薇不見了。”張英桀攔着她說。

阮漪看向拐角,過去就是村口水池。

“你又想搞什麽玩意?”

“薔薇不見了,她不在房裏。”

“她身上還有傷,不在房裏躺着能去哪裏?”

“真的我沒騙你。”張英桀表現得很是着急,“她真的不見了,她醒了自己走了。”

阮漪皺眉:“到底是不見了還是她自己走了?”

“……這個,嗯,那個……”張英桀背過去指着薔薇房間的方向,“我跟你說不清楚,你去看看啊,她早上就醒了。”

阮漪又向拐角看了眼,低頭盯着相機想了想,說:“行吧,我過去看看。”

他們去到薔薇之前睡的屋,裏面所有陳設如常,只是不見薔薇的身影。

張英桀站在門口,對裏面的阮漪說:“我沒騙你吧,就說她不在屋裏。”

阮漪把還在漏水的吊瓶關掉,說:“她手機在身上嗎?你把手機給我,我給她打電話。”

“沒用的,她不會接的。”

阮漪拿出自己的手機:“報電話號。”

張英桀一個數一個數擠出手機號,腳底在門口磨磨蹭蹭,不易察覺地退後了些。

阮漪打過去,那邊顯示已經關機了。

阮漪走出去:“我去喊人找找,她身上那麽嚴重的傷,有什麽事非要出去?”

張英桀立刻指了一個方向:“我之前看見她往那裏走了。”

“看見你不攔着她?”

“她、她肯定去找她的包了,你知道包在哪裏嗎?說不定她就在那裏。”

“你不是說是你的包。”

“……”

“我先圍着這裏到處找找,你想找包就去找江措。”

阮漪說着就走了,也不指望張英桀和她一起找人。現在他們人都在山上忙着,她打算自己先找找看。

村裏房屋的間隔太窄,每個房子又都長得一樣,沒什麽方向感。

她一路喊着薔薇的名字都沒有人答應,走着走着就走到張英桀指的那塊偏僻小徑。

這條路是一條徑直綿延向上的小道,左右兩邊不是灰塵滿布的高牆,就是雜草叢生常年不開的後門。

背陽的地方顯得十分幽深蔭涼。

阮漪着急把薔薇找到,碰到張英傑的不好的預感被她忽略,直到在上坡的路上聽見詭異的口哨聲。

那幹枯向上的雜草,被黑色皮靴踩在腳下,褐色紅磚上坐着一位周身散發煞氣的男人。

好似預感到危險,阮漪的心跳陡然加快。

僅僅是見過一面,但他的打扮着實讓人印象深刻。

被嘉欣稱作拉登的男人,他的青黑長袍從腰下扒到一邊,露出裏面壓迫感十足的黑褲黑靴,紅格子布巾在他手裏,但阮漪已無暇注意他的長相。

若隐若現的黑殼,握着手柄旁若無人的擦拭,好似國家管制物在他手裏并不算什麽玩意。

阮漪呼吸一窒。

她裝作若無其事,發虛的腳步法連貫地從他面前走過,當目光對上黑森的槍口,魂魄都快被吸了進去。

她匆匆貼着牆壁拐進胡同,一逃開逼迫人的視線範圍,緩口氣的時間都沒給自己騰出來,馬不停蹄離開。

雖然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但也絕不會是虛驚一場。

越是緊急,阮漪腦裏越是清晰的記得每個胡同通向的路。在她住的地方,牆角開滿了橙紅色的格桑花。

眼看就要到了。

“招呼也不打一聲,急着去哪?”

“啊!”

阮漪吓了一大跳。

狹窄的巷子被堵了,人牆把它一分為二。

“Hi,又見面了。”

他沖她友好一笑,她卻覺得透心涼。

阮漪逐步向後退,一個轉身就想再次溜進巷子。

“我眼神可不太好,傷了你別見怪。”

身後的死亡威脅,令她舉起手轉回身。

對面的人放下槍,絲毫不擔心她再跑。

“很好,比以前鎮定多了。”

“老坤派你來的?”

“你好像知道很多,聽說你是他的馬子,你說我算不算你們的媒人?”

阮漪聽他的口氣,就像他們之前是認識的,但記憶裏她并沒有見過這人。

她放下手來:“你在說什麽?”

“傷心了,不記得了?那好,我們去敘敘舊。”他說完側身帶路。

阮漪未動,手已經摸出來手機,但怎麽按都沒有反應,這才想起昨晚忘了充電,打給薔薇那會就已經是最後一點電了。

喪鐘把她的動作看在眼裏,輕蔑地笑了笑:“等他來救你?是因為這一次抱有希望,所以不害怕了?恐怕要讓這位美麗的女士失望了。”

阮漪故作鎮定的姿态:“你什麽意思?”

“一點小伎倆而已。”

他把阮漪帶出胡同,口子外有一輛車等着他們。

阮漪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但在她磨磨蹭蹭不肯上車時,上帝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有人出現了。

“呦,這車蠻好看的,什麽型號的?”

她擡手就對着車頭拍下一張照片,看到阮漪杵在眼前面色凝重,她又望見她身後那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男人。

“阮記者你幹嘛?”

“嗯。”阮漪說,“出了一點狀況,我不玩了,要跟他們回去。”

“……”嘉欣的目光來回在那倆人身上掃視,齒間微微打撞,“我,你,這個……”

阮漪打開車門進去:“我先走了。”

“等等。”嘉欣偷偷瞄了眼喪鐘,“你剛剛問我……問我小老虎,我知道在哪,就在那裏。”她指着太陽在的那個方向。

阮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謝謝你幫我去看看。”

“好。但是——”

裏面的人發話:“開車。”

“……喂!喂!”嘉欣追着車子。

車子開出村子,和太陽背道而馳。

喪鐘從眼縫裏給她一個嘲諷的眼神:“抖機靈,不會有下次。”

阮漪注意到前後又跟了三輛車,問:“你要帶我去哪?”

“不是你說的跟我回去嗎?當然,前提是應挺也會乖乖跟上。”

“……”

“你覺得他會冒這個險嗎?畢竟往前走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看了看表:“這個時候,你的小哨兵也許已經通知他了。”

阮漪沉默不語。

“看來你并不了解我。”話音剛落,車子壓過一塊石頭颠了下。

“對不起老大。”司機說。

喪鐘望向窗外:“我這個人并不喜歡介紹自己,我要想想怎樣能讓你想起來。”

他又在吹口哨。

他一直在用這種冷暴力給阮漪施加精神壓迫,就像歡快的口哨歌,在詭異的氛圍下令人毛骨悚然。

阮漪就快繃不住了。

“噢,有了。”

他倏地掏出槍對準窗外放了一槍。

“啊!”阮漪驚聲尖叫。

眼見一頭瘦小的牦牛随風倒下,牛角的紅繩觸目驚心。

“那句話怎麽說?一家人最重要是齊齊整整。”

“砰!砰!”又是兩槍。

車故意放慢速度,為了讓她多欣賞一下什麽叫弱肉強食的世界。

牦牛一哄而散,現場大片鮮血,痛苦的鳴叫。

死神來的猝不及防。

阮漪跟着濕了眼眶。

“你瘋了!它們是無辜的!”

“無辜?這可能是世上最沒用的詞。”

“那是兩頭母牛,還有一頭才剛剛出生!”

“噢,你認識的?sorry,眼神不太好。”

他揚了揚□□,無所謂地笑,那種肆意毀滅的樣子,終于和記憶有了重疊。

阮漪滿眼驚愕,第一次被人用槍指着腦袋,驚悚的感覺又在腦中閃現。

“是你。”

“讓你想起來可真不容易,怪我,當時給你的記憶還不夠深刻。”

喪鐘漫不經心摸着槍管,很滿意這樣互相知曉的狀态。

“在上海做記者沒前途嗎?知道外面腥風血雨,你會後悔走出家門。”

“你打算怎麽樣?”

“看你了。想說什麽?”

“無可奉告。”

喪鐘冷笑說:“你知道什麽,他們同樣知道。你覺得我做了你,還會留下他們?”

阮漪無視了他話語中的恐吓,“你動得了他們,就不會特意抓走我。”

“這話叫人真是不爽。”他倏地擡起手做勢要打她,卻臨到當頭,看到她一躲不躲又收了手,“牙尖嘴利。”

阮漪放松了咬緊的牙關。

“滴滴——”

車後突然傳來鳴笛示警。

他們不約而同回頭,只見一輛摩托從車尾飛躍而來,哐地聲跌在車頂,順着車頭開下去,又急速調轉龍頭,漂移過大半個公路直徑,停靠在路中央一動不動。

阮漪坐的汽車緊急剎車,随後聽見車尾砰地下,被後車追尾了。

她撞到前座車椅,喪鐘也不例外。

目光之中,只見應挺徑直走來,右手的紗布被他一圈圈快速解開,接着便抄起棍子對準駕駛車窗砸下去,玻璃瞬間粉碎。

他打開後座車門的鎖,拉開阮漪旁邊的車門,拽着她下車。

“Shit!”喪鐘狂躁地罵了聲,從另一邊下來,“你憑的什麽帶人走?”

剩下三輛車裏的人全部靠了上來,最近一人舉槍對準應挺。

應挺把阮漪牽到身後,眉宇下染上一層陰晦。

“盡管沖我來,但是你不能動她,哪怕一個根頭發。”

喪鐘舉起槍示意:“拿槍的說話,這一點你已經輸了。”

阮漪掃視一周,喪鐘帶來的人統一穿着黑衣黑褲,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組織。除了最近拿槍的人,其他人也極大可能攜槍。

心裏正感到恐慌,她的中指被捏了兩下,像某種信號,指向他們的左前方。

“是麽。”應挺話音落下,電閃雷鳴間就把那人的槍奪下,阮漪靈敏地跟在他的身後。

兩邊相互瞄準,情況稍稍轉變,似乎對他們有利了一點,但又似乎并沒什麽作用。

因為接下來就有十幾把槍對着他們。

喪鐘不怒反笑。

“又是這個畫面,只不過這次看起來是我占着上風。OK,那就看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他忽然而起,踏上車頂橫掃一腳,踢落了應挺的槍。應挺也不遜色,目标明确,反手劈向他的手腕,他的槍飛了出去。

頃刻間,他們打做一團,招招狠戾,不相上下。

應挺的槍被打到崖邊,阮漪撿不到,但喪鐘的槍就在車底下,阮漪三步并兩步沖過去撿起來,但剛拿到手,就被人用槍抵着太陽穴。

過了一兩分鐘,在喪鐘被踢倒,應挺的拳頭沒落下時,那人出聲。

“住手,再動我開槍了。”

應挺先停下來。

喪鐘接過那人抛來的槍,下一秒就對準應挺的腦門。

“不好意思,提前收場。這就是人多的好處,下次記得多叫點人,比如你那群飛虎兄弟。”

阮漪被塞進車廂,錯過了應挺投來的眼神。

她抽離的身軀,如狂風中搖曳的格桑花。

應挺的心髒被狠狠一擊。

“別害怕,記不記得在船上我說過的話?像你之前無數次那樣勇敢,不要哭,阮漪,你可以的。我在你身邊,我永遠在。”

遼闊的高原,回蕩着他許下的承若。

不要害怕,我永遠在。

淚水劃過臉頰。血液在身體裏翻騰,直沖眼眶,阮漪擡手輕撫,才發現原來自己哭了。

“留着你慢慢玩。”

喪鐘退場,極其輕蔑的眼神瞥過公路中蕭條一人。

“呵,飛虎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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