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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周邊都是無窮無盡, 沒有盡頭的黑。
沒有五感,也沒有靈智,一切都在混沌之中……記不清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白茸一直沉浸在黑暗中, 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黑暗的湖面裏, 有一滴血滴落, 像是一滴露水落入了湖中, 泛起漣漪來,随後便開始日複一日。
那血十分香甜,并且飽含靈力。
她沒有意識,只剩下本能, 也不知滿足, 好在每一次都會被喂飽。對方靈力足夠充盈,任她索取。
只是,她的身體依舊極度虛弱, 依舊沒有半點聚靈的意思。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某一天, 她意識忽然恢複了些, 似乎可以開始感應到四周了。
她便感覺自己宛如置身一個被封閉的黑匣子。
白茸迷迷糊糊順着唯一一點光亮摸索過去, 飄過了一條狹長甬道,視線陡然開闊。
這地方竟然是一個熱鬧的瓦肆,人潮湧動, 只是這些人似乎都看不到她, 和他們說話都沒反應。
白茸只能自己飄着找了個位置,這裏人多。她喜歡人多熱鬧,陪着自己就不孤獨了。
瓦肆裏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坐在勾欄中的一個長髯說書先生。
白茸尋了個角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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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第一個熟悉的名字時。她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只是看了眼周圍,大家都在認真聽, 似乎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于是幹脆也一起聽了起來,當是聽一個同名故事了。
話本子情節曲折跌宕,白茸迷迷糊糊聽了一晚上,才終于差不多厘清了大概情節。
這話本子名叫《七情劫》,故事圍繞着青岚宗掌門之女楚挽璃展開。
從幻妖生下楚挽璃開始,寫她一路成長,長大再描繪她與三界諸多美男的纏綿糾葛。其中有妖界九尾狐祭祀、嗜血魔君、清冷劍仙……各種類型,不一而足
白茸——聽到說書先生說到這個名字,她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叫這個名字的人似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早早被退婚的小炮灰,大概就是用來對比烘托,負雪仙君對楚挽璃的用心、溫柔和深情。
她抿了抿唇,心想,怪不得,漆靈山那晚,他會如此憤怒以至于想殺了她。
故事高潮部分是楚挽璃以身祀妖拯救蒼生,堕入妖界,又因為各種因緣巧合被複活,在妖界開始的一輪新的邂逅。
不過聽到現在,她大概也有點明白了,她生前過得這般凄慘的一大重要原因。
作為一個連他袖袍都不配碰的小配角,她和楚挽璃的男人發生了一點不該有的關系。
連代替楚挽璃祭妖,或許都只是一場沒有必要的自我感動。畢竟,楚挽璃獻祭了,之後還能複生,這只是她和沈長離虐戀情深的一環,有楚挽璃祭妖,玄天結界也不會有事。
而她獻祭了……目前看來,像是真的魂飛魄散了。
她修為不高,天賦也不高。曾經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有個小小的溫暖的窩,可以過上不被侮辱、不被欺負,平靜安寧的日子。
要是可以再來一次。
白茸想,她還是會從那個王爺手中跑掉、從那個令人窒息的家裏逃走。
但是,她定然是不會再去青岚宗和青州了。
世界那麽大,轉個彎去哪裏不好。仔細想來,自從她去了青岚宗後,似乎就再沒有過一天快樂日子。
白茸繼續聽了會兒說書,方才發現,後面竟然還有劇情。
寫的是飛升上九重天之後的負雪仙君,為着愛人楚挽璃堕仙,走遍三界,求而不得,因愛入魔。曾經高高在上的傲慢高嶺之花,因為情之一字,徹底堕落。
那個冷酷至極、心堅如鐵的傲慢男人,說實話,她着實難以想象他這般模樣,完全無法想象他對人服軟折腰的樣子。
不過,如今與她也沒有關系了。
聽完這一出話折子,白茸閉了眼,聽了一會兒又困了。
這酒肆之中,上演着不同話本子,那日的只是其中一個,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不同的。深情妖王與無情神女,單純善良的美人主子與她心存妄念、以下犯上的下奴……不過還是這一出七情劫說得最多,可能是因為最受歡迎。
白茸也沒其他地方去,就飄在這裏,迷迷糊糊地聽。聽多了,這《七情劫》給聽得滾瓜爛熟,她覺得自己都能上去代替說書先生了——就連其中的豔情戲都倒背如流,說上句可以接下句。
她記性本來從小就好,幾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直到不知又過了多少年。
某日,她的靈體正漂浮着在睡覺,眼前忽然一花,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忽如其來的滂沱力量正在瘋狂湧入身體。
她壓根承受不了,痛到想尖叫,都快爆炸,身上一陣陣極寒極熱交替。
随後,便是急速墜落。
……
少女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艱難地睜開了眼。
四周光線極為暗淡,似乎有一點點螢火蟲在上下翻飛,隐約照亮了洞窟。
白茸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草堆上。
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竟沒有穿衣服,渾身赤裸,烏黑的發掩蓋着雪白的肩。
她看到自己鎖骨和腰上都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她原本的身體上似乎沒有。身上的傷痕也都沒有了,白茸記得,自己肩上曾被那個丹鼎的邪修砍過一刀,傷口深可見骨,後來在水牢中也沒有得到治療,不可能不留疤,但是如今肩頭皮膚光潔雪白得像是新生的嬰兒肌膚。
她有些艱難地起身,在洞穴尋了一遍,洞穴中有幾件基本的生活用品。
最後竟然找到了兩套綠色的女子衣裙,她便拿了一套換上了,大小竟然也合适。
只是她手腳都還有點不聽使喚,頭發是沒法梳理了,只能披在肩上。
好在……她費力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周圍,洞穴中沒有任何人。
白茸有些艱難地直起身,跌跌撞撞走出了山洞,方才發現。這裏似乎是一個位于半山腰的洞窟,外頭懸挂着藤蘿,極目望去,不遠處,銀色瀑布飛流而下,在下游形成了一條坦闊的沖擊河。
遠處天邊懸挂着兩輪紅色的月亮,白茸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不在人間了。
這裏景色和人間不太一樣,處處都有濃郁妖氣。
她沒辦法從洞窟離開,因為身上沒有劍,無法禦劍飛行。
她回了洞窟,盤腿坐下,發現自己修為竟然還沒有消失——她怔了一下,發現自己內丹變了顏色,從原本的翠綠色夾雜着銀,變成了徹底的銀,散發着一股寒氣。她沒事做,索性開始盤腿修行運氣,試圖适應掌控自己這具新身體。
夜間外頭窸窸窣窣下起了雨,妖界的夜晚似乎格外長,那一輪血月還懸挂在天邊。
白茸呆呆坐在洞窟門口,抱着膝,像一朵發黴了的小蘑菇。
直到她聽到腳步聲……有人來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白茸心一下提了起來。下意識摸了一下後腰,後腰是空的,沒有劍。
那人撩開了藤蘿,彎腰走進了洞窟——是個男人。
她後退了幾步,緊握了那根樹枝,警惕面向他,渾身都緊繃。
隐約光線中,白茸方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個極年輕的男子,看着就二十歲上下,身量颀長,着一身白衫。
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渾身汗毛都倒豎。
甚至有種本能的防備。
“……小木頭?”男人走近了,看向她。
他很是驚喜,只是出了一趟遠門,沒想到回來,便見小木頭化形了。
這麽多年,他打量了一下她,覺得和記憶中的小木頭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般可愛。
“你……”白茸還是改不了劍修的本能反應,警惕地持着樹枝看向她。
“你不認識我了?”他琥珀色的眼劃過一絲失望。
随後,方才迅速想了起來,他現在是人形。
随着一道光芒閃過。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手腕粗細的金瞳白蛇:“這樣呢?還記得我嗎?”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白茸眨了眨眼,調動記憶……終于想起來,這似乎是很久以前,她在壽楚,一家藥鋪遇到過的小白蛇,也是金瞳白鱗。
她完全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再遇到他。因為怕蛇,她那時候把他從手腕上揪下來,扔了就跑了……
白茸有點心虛地挪開了視線,握着樹枝的手也稍微松開了些。
“那,這……這裏是哪裏?是妖界嗎?”她問白蛇。
“是。”白蛇道。
對于妖而言,幾十年也不算什麽,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
期間九郁搬過好幾次家,但是一直記得把這小木頭帶在身邊,他被他家老頭子追殺,幹脆用了陰山秘術,把他們行跡都遮掩了。
這一次,他又搬回了妖界,一回來就遇上了驚喜。
沒想到,這塊木頭,竟還真與她有關聯。
他看到她身上的衫子,唇邊忍不住蔓延起笑意。這是他之前沒事兒瞎逛,看到繡娘在賣成服,覺得小木頭穿着可能會好看,便也買了兩套回來放在洞窟,沒想到立刻就派上用場了,小木頭穿着果然很好看。
“這裏是妖界王域,雲山山腰。”
“小木頭,你是合歡妖嗎?”他音色很好聽,是很年輕的男子音色,不笑時,都天然含着幾分笑影兒,雖說從一條白蛇口中發出難免有點奇怪,但是她一想到這裏是妖界,便也默默接受了。
白茸不知道什麽木頭不木頭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知道自己不是妖,本能搖了搖頭。
白蛇正要繼續說什麽。
她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兩聲,在空曠的洞窟中回音很大,白蛇方才後知後覺:“我去給你采些果子回來。”
白茸臉默默紅透了……誰知道她修煉了那麽多年,竟然還沒辟谷。
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帶回來了一堆靈果。
她小聲道謝,開始填飽肚子。
白蛇盤成一團,笑眯眯在一旁看着她吃。雖說蛇看不出什麽表情,但是白茸就是覺得,似乎是笑眯眯的。
她更不好意思了,總覺得自己似乎被他當成某種寵物在飼養。
終于差不多果腹,白茸問他:“你當年是如何去人間的?現在還能過去嗎”她畢竟是人類,在妖界長期生存也不太可能。
“當年我是被空間亂流抛過去的。”
“但是現在,妖界和人界已經被玄天結界完全隔開了,若是你想回人界,只能通過雲山中心的倒懸翠。”他指向遠方。
雲山雲遮霧繞,正中似乎是一棵巨大、生機勃勃的樹。
最中心的位置,隐約可見一點透徹的碧綠——那應該就是白蛇所說的倒懸翠。
中間全是濃霧籠罩的山河溪澗,看着近,但是真的要跋涉過去,顯然相當遠。
她身體還很虛弱,完全沒法操控自己的修為,甚至連走路都有點困難,要去那裏,無異于癡人說夢。
她自不可能好意思麻煩白蛇幫她這忙,還是得等自己身體好了,自己再找過去。
見她似乎有點迷茫。
“小木頭,你若是暫時沒有去處,不如先随我一起”白蛇試探着問,“我在山下雲溪村有一處落腳的院子,很寬敞,房間也多,平日就我住着……不,其實我住的時候也不多,可以就你住着。”
他指着不遠處,山腳隐約可以看到一處聚落。
“當年你救過我。”白蛇見她猶豫,“人類不是有一句諺語,叫做滴酒之恩當湧泉相報。”
他說得亂七八糟。白茸噗嗤一聲笑了,雙眼完成了明媚漂亮的月牙兒,糾正道:“滴水之恩啦。”
白蛇尾巴偷偷卷了起來。
她心中倒是一下松開了,大方道:“那暫時麻煩你啦。”
他明顯一下高興起來了,眉目舒展:“好,那現在就走。”
“來。”他身軀陡然擴大,“坐我背上。”
……
白茸沒想到,他身軀竟然有那麽大。
她自己沒法禦劍飛行,只能硬着頭皮,斜身坐于白蛇身上,觸手都是光滑細密的白鱗。
她刻在骨子裏,對鱗片的恐懼幾乎到了頂峰。這時,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是一條知恩圖報、可愛好心的無害小蛇,方才終于壓下了一點恐懼,不再那麽僵硬。
好在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村落。
他在一處院前降落,化回了人形。
院落确實如他所說很寬敞,房間都空着,他非要她住最大的那一件東廂房。
她有兩個鄰居,東鄰是一只叫歡娘的虎紋貓妖,西邊是一只叫莫爺爺的槐樹妖,年齡很大了。
白茸就在溪山村暫時住了下來養傷,這是個很小的妖族聚落,生活的都是一些靈力不太高,血統也雜的小妖——除了九郁。
白茸不知道他是什麽血統,但是有一日歡娘對她提起過,說九郁和他們都不一樣,血統要高許多。
這似乎也是妖界的冬天,院子中的梧桐樹下,隐約還能看到積壓的殘雪。
妖界豔陽天很少,偶爾有太陽,白茸便能看到隔壁的歡娘在院子裏曬她的寶貝老鼠幹。最開始看得她頭皮發麻,後來看多了,也開始适應了。
大家都以為她是木妖,很順利地接納了她。白茸便也沒有再去刻意糾正。
再走過兩戶,是村裏頭兔大夫的家,兔大夫是方圓幾裏很有名的妖醫。白茸身體恢複得慢,她經常能從兔大夫院子裏聞到藥香,心裏實在癢癢,于是有一日終于按捺不住,試探着去找兔大夫,問可不可以找他學學醫術,她願意付報酬,給他幫忙做事,不料兔大夫竟然很痛快答應了——在妖界,好像沒什麽怕被偷師的忌諱。看她順眼,就答應了。白茸歡喜無盡,每日都會過去找兔大夫學習,九郁也很支持。
有一日,歡娘在院子裏,随意與她閑聊。打量她無甚血色的面容和纖細的腰腿。
“你身體這麽柔弱,你家九郁修為高,血統又強,以後遇上發.情期,你會不會受不了他。”歡娘說,“那可麻煩了,到時候還得給他再去找別的女妖。”
白茸原本在捧着茶杯,在看醫書,聞言差點嗆到,咳嗽不止,一張尖尖的小臉兒都咳紅了。
妖獸說這些都很自然,和人不一樣,她到現在都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不知不覺之中,周圍妖好像都理所當然把她和九郁看成一對兒了,她邊咳嗽,邊解釋:“我和他并非那種關系……”
沒料想九郁正在院門外,她沒說完,九郁已經推門進來了。歡娘腳底抹油,倒是跑得快,白茸只能無奈朝他笑笑,示意他別放在心上。
晚上,用晚膳時。
他忽然擱了筷子,抿着唇,漂亮的眼看着她,似乎下定心解釋:“我們獸類對伴侶很忠貞的。”
“我父……我阿爹被阿娘管了一輩子。”他認真說,“絕對沒有在外頭找過別的女妖,以後,我定然也是。”
白茸愣了片刻,方才想起,他應該是在解釋下午歡娘說的那話。
她低頭,無聲笑了:“嗯,我知道。下次與歡娘說,要她別這麽說了。”
現在天寒,她弄了一鍋暖融融的撥霞供。
雲山很多獵物。九郁在外頭打獵,經常收獲不菲,涮起來十分噴香飄辣。
村子裏的樹爺爺,兔大夫,歡娘,豬妖……都和她關系不錯。昨日,莫爺爺用葡果釀了酒,還給她送了一大壺。
好像很久沒有過這樣平靜的好日子了。
喝一口釀甜酒,她瓷白的雙頰蔓上紅暈,裹得暖融融的。
以前,受楚飛光影響,白茸确實覺得,人和妖獸種族不同,有天然隔閡。
但是,在雲溪村居住的這段時間,白茸能感覺到的就是,确實不同。
這些妖獸都很率直,雖說其實也各有缺點,有的急性子,有的暴躁,有的冷血……但是共同特點便是直來直往,不作假,也不會戴着面具,口是心非,颠倒愛恨,或是笑着笑着忽然捅你一刀。
有時候,她甚至有點錯覺,覺得比在人間時的日子好過,至少不那麽孤獨。覺得這種日子,永遠過下去也挺不錯的。
至少平靜,不會撕心裂肺,大喜大悲。
只是……她看向身側九郁。
他一旦稍微離近了,她身子還是會有些僵硬。
她被粗暴地對待過太多次,有段時間,甚至他靠近,她都會下意識瑟縮。現在依舊不習慣被男人靠太近。
九郁也注意到了。
随着一陣光芒閃過,他化回了白蛇:“這樣會好些嗎?”
其實她原本也有點怕蛇……但是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了。
她心裏暖融融的,借着醉意,忍不住在白蛇頭頂點了一下:“謝謝。”
她是真情實感的……如若不是九郁,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在妖界過得如此安寧的一日。
被她雪白纖細的手指這樣在頭上一碰,他尾巴尖尖都緊繃,翹起來了。
她雙眸忍不住彎成了月牙:“這麽害羞?”
九郁反應總是很清晰,很好懂,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也不會遮掩。
他忍不住解釋:“……人身還好。”
對獸來說,人身畢竟是化形,總有些阻隔,原身感覺就直接強烈得多。而且……還沒有女妖碰過他原身呢,總是會敏感一點。
白茸握着酒盞的手頓了一下,倒是忽然想起一件過了很久的往事來。
很多年前,她在漆靈山洞窟中曾撿到過一條受傷的銀龍,因為情況緊急,需要給他上藥。加上那時,她壓根沒覺得自己和他是一個種族,那條龍全身上下幾乎都被她摸了一遍……只是他一直沒作聲,也沒動彈。或許是也不太清醒吧。
如今和妖獸打交道多了,在兔大夫那裏也順便學了不少關于妖獸的基礎知識,她回想起,她來回摸過他龍角,還給他的尾部腹部都抹過藥,覺得很是尴尬。
好在以後再也沒見過。也絕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
“小木頭,你會嫌棄我原身嗎?”九郁又問。
他有什麽便會直接溝通。這段時間,他好像注意到了,小木頭确實不喜歡有鱗的冷血生物。這個問題對他來說還是挺重要的。九郁後幾年行走過人界,可以明顯感覺到,人類對妖身的排斥,小木頭說她原本是人類,九郁有點拿不準,她對他妖身的接受程度。
白茸愣了一瞬,再仔細看向白蛇。他鱗片确實很漂亮,光華四溢,身軀半點傷痕也無,修長有力。
她輕輕搖頭,緩緩認真道:“不嫌棄。”
人有遠近親疏。她以後,也會學着慢慢适應,學會欣賞他的鱗片,欣賞他身軀的好看。
見九郁心情好。她忍不住也抿唇笑。
白茸身體恢複得很慢很慢,如今的內丹似乎與她不太适配,她行動起來,四肢經常還會有點木木的,不太聽使喚。
她死前那幾日,曾被丹鼎的邪修捅了好幾劍,其中有一劍可能傷到了元神。
加上那一場火的後遺症,如今她畏寒又畏熱,冬日經常咳嗽,比以前身子虛弱了太多,似乎又回到了十六歲前那種虛弱的身體狀态。
她夜間咳嗽,也沒對九郁說過,怕他擔心。
最近莫爺爺給她削了一把木劍,她每日開始恢複劍術練習,争取想早日把修為都拿回來。
“小木頭,今日天氣那麽好,要不要出去走走?”歡娘早早來約她出門,“去雲山采葡果去。”
他們都随着九郁叫她小木頭,白茸也沒有去糾正,她不想想起過去,索性幹脆接受了這個新名字。
她來這兒也有兩月了,但是一直還沒出過門。
雲山很是漂亮。
她最近紮了一個紙鳶,原理和禦劍飛行差不多,只是飛不很遠靈力便會耗盡,遠不夠她去倒懸翠。
便帶着歡娘試了一下,用紙鳶載她,歡娘這輩子還從沒來過這麽高的地方,摟着她的腰,歡喜得不行。
随着歡娘指揮,白茸降落了一處宮闕遺跡邊上。
這裏靈力濃郁,生出的靈果品質也極佳。
雖說已過了千年,無人修葺,宮闕已有頹靡之相,但是依舊可以看出往日恢弘。
歡娘嗅覺靈敏,熟練帶着她在斷壁殘垣中穿行,來到了正中一處溫泉池。池邊花架上挂着大串大串葡果。
溫泉池中,一汪碧波未曾散去。
螭吻形的出水口,正在汩汩流出溫熱的靈泉。
她腳步不知為何頓住了,看着這池子。
歡娘回頭:“據說,當年,天闕大人常與王後在這裏共浴。”
白茸點了點頭。如今她也開始習慣了,妖界與人界對天闕不同的态度。
歡娘又道:“天闕大人原身是龍。”語氣有點壓不住的豔羨。
妖界血統壓制更加厲害,有的天生是龍,有的只是一條蟲,從生下來,就注定了不同。位于食物鏈頂端的種族,身上總有點與生俱來的傲慢。
“不過,九郁就不太一樣。”歡娘說。
沒有一般高階妖獸那樣與生俱來的傲慢。
白茸點了點頭,認同她的話:“他确實很随和。”
她又認真對歡娘道:“但是,你也不差呀,不要妄自菲薄。你還會抓老鼠呢。”她覺得歡娘的原身很可愛,毛茸茸的,背上花紋特別好看,兔大夫也很可愛,毛茸茸的,從背後看起來胖嘟嘟,臉頰都鼓鼓的,耳朵高高豎起來。
……她果然還是個沒救的毛絨控。
歡娘聽着便也高興起來:“木頭,你真會說話。”
她們邊聊着天,邊采葡果,也不累,反而覺得很是閑适。白茸想着等今天回家了,去找樹爺爺學習一下釀酒,等過冬的時候藏在地窖裏,冬天的時候涮撥霞供,便可以拿一點冰鎮的酒釀出來了。
雲霞還沒落下,宮殿對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厲聲呵斥道:“誰在這?”
白茸從牆縫中看過去,對面,竟是一列銀甲兵士。
歡娘彎腰:“是仙界來的人。”
“仙界?”
“嗯,這十年裏,經常如此。”歡娘住在這附近,倒是也見怪不怪了。
天塹被打通之後,妖獸也可以升仙了,因此,兩界不再那樣水火不容,往來也多了不少。
只是,歡娘作為妖界的原住民,看到仙兵來妖界,還是有點說不出的反感。
那一列仙兵已經過來了。
“是兩只小妖。”
“膽子倒是大,沒有允許,誰放你們進來的?”那仙兵拔了劍,架在她脖頸上。
這小妖面容清麗無雙,一張小小的瓜子臉,膚如凝脂,只是面容有點缺乏血色,有點冰雕雪砌的氣質,在妖界倒是罕見。
而且很平靜,脖子上被架了劍,似乎也不怎麽驚慌。
他們來天闕舊宮搜尋那半截合歡,依舊一無所獲,什麽都沒找到,本來便心情不爽,沒想到這一次,竟還在路上遇上了兩個小妖。
“說起來,這小妖,怎麽和沈仙君身邊的韶丹仙子模樣有點像。”
“不一樣吧,比她醜。”
白茸安靜低着眼,濃長卷翹的睫毛垂着。
倒是歡娘小聲開口:“我們來這邊采葡果,這兒似乎沒寫不允許入內吧?”
“以後別進來了,這兒馬上要有主了。”一個仙兵警告道。
沈負雪和天闕的關系,在仙界就是個半公開的秘密,只是一直沒有對外公開。
如今二界關系日益緩和,妖界四大家族中,水生的文鳐與鏡山赤鸾鳥的族長,已經私下來天樞宮表明了态度,假以時日,四分五裂的妖界,遲早也會恢複統一。
只是見眼前這女妖表情一直這樣平淡,顯然絲毫不怕他們。那仙兵有些惱火,他們在妖獸面前,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哪裏受得了這種忽視。那劍在她脖頸上劃出一道淡淡的血口子。
“松手。”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從大殿那邊,緩步走過一個白袍佩劍的英挺仙官,蒼灰色的眼,一雙眼生得格外淩厲。
“過來。”他對白茸說。
“把頭擡起來。”
她纖細的眉擰着,顯然并不情願。
但是看歡娘這模樣,為了避免麻煩,她還是擡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見她模樣,他思索了一下,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韶丹的長相。
這女子雖也生得很清純,但是身段婀娜,鴉青的發,肌膚瑩白,又有點裝出來的弱柳扶風模樣。比起清純的韶丹,身上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妩媚。
女妖精。
華渚皺眉。他是隼,但是很不喜歡自己的妖身,處處以仙君模樣要求自己,他多年随在沈長離身邊,有意無意,也模仿到了他幾分。
看在白茸眼裏,就是似曾相識的傲慢儀态,冷漠強勢,居高臨下,讓她很輕易地聯想到一點不好的回憶。
華渚倒是也沒有再仔細看,問:“你叫什麽?”
白茸壓根不願意回答,見歡娘被劍壓着,便說了句:“小木頭。”
這種傻瓜名字。華渚冷笑了聲,也沒多放在心上。
這些年裏,湊來沈長離身邊的,這種長相的女人實是太多太多了。
再多一個也毫無意義。
他一揚手,放白茸走了。
“走,以後再別來了。”那仙兵松了歡娘,把她一推。
好歹沒胡亂把她們殺了。
離開這地界後,歡娘罵了他們幾聲。
“我看他們腰牌,像是天樞仙君手下的人。”她壓低了聲音,對白茸八卦,“我之前,早早聽說那仙君生活放蕩,離不得女人,宮中人幾日一換,不知今日又叫人下凡來做什麽。”她懷疑是不是想換換口味,尋幾只妖。九重霄上竟然有這般人,真是難以置信。
白茸倒是沒什麽反應,反而安慰了她幾句。
她看出那仙兵也沒動真格,只是吓唬吓唬她罷了,也無所謂,大不了下次不來了,去別的地方采果子。
她與歡娘踏着霞光往回走,回到了紙鳶上,又往雲溪村趕回去。
*
九重霄之上。
天樞宮極為安靜,這宮中幾乎沒什麽聲響,也沒人,平日基本只有華渚宣陽,并幾個撒掃侍童被允許進入。
宮中實在過于清寂寥落。活氣似乎便只剩殿內燃着的一爐迦南香了,散發出絲縷袅娜輕煙。
重重簾幕之中。
青年再起身時,幾縷銀發從寬闊的肩上滑落。
他如今去了半顆內丹,赤葶毒發最厲害時,人形也開始受到一點影響,會不受控制顯出部分本相來。
只是,因為性子極端驕傲,這般模樣,他絕不會讓外人看到分毫。
這十年來,他比上一個十年平靜了很多,也不再經常折騰陣法。
他将白茸留下的那個小院收拾了一遍,院內種了各色藥草,隔段時日會進去坐坐。
但是不會進內室,只坐在客堂,每次不超過半個時辰,便會離開。
“仙君,華渚大人回來了。”一個小侍童禀報。
他聲音還有點睡起後的啞:“讓他進來。”
他披衣起身,鎖骨清瘦,人比從前消瘦些。
華渚道:“仙君,這一次,再度搜索了天闕舊日寝宮,依舊沒見到那一截合歡神木。”
其實也不意外,他不意外,沈長離也不意外。
白茸的靈息早已在三界徹底消失了。他知道仙君用過各種禁忌陣法,代價很大,但是從未起效過。
華渚想起一事,又補充:“不過……這一次,我們在妖界又見到了一個酷似夫人的女子,自稱名字,叫什麽小木頭。”
“她身上有很濃的妖息,估摸是有伴侶了。”華渚思索了一下,還是如實說了。
沈長離似無動于衷,沒擡睫。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華渚行走下界,遇到過數不清多少個自稱白茸,想一步升天的女人,華渚都一一帶回來了,結果全是一眼被看破的各路冒牌貨,甚至有一個還叫了他一聲阿玉,犯了他的大忌,差點當場被殺。後來,華渚才模糊知道,沈桓玉似乎是仙君飛升前,舊日用的俗世名字,只是,如今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了。那件事後,也很少再有人敢僞裝白茸了,這個女人是近年來第一個。
說完這事,華渚便又說起公務。他這一次去妖界,也去見了陰山騰蛇族長。
如今,妖界只有青丘九尾狐與他不合,是他與如今已是族長的胡九的舊日恩怨。
“仙君要不要去一趟陰山?”
“下月去。”
就在華渚以為他真不在意,正預備退下時。
他已經停下了翻閱卷牍的手,沉沉看着他,眉眼顯出幾分陰郁的冷酷來:“你在哪處見到那女人的。和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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