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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夜深。
彌彌回到寝室。
行李什麽的,很早之前就已經收拾好了。并且因為明天下午要跟乙骨憂太去看電影的緣故,所以今白天就交給了吉野順平。
她環顧寝室,有很多東西都沒被帶走。
例如白色布偶貓的抱枕。
是她上初中部的時候,老師給她買的。——那時候她因為要去學校的問題,不能再繼續跟着老師四處出差了。少則四五天見不到老師,有時候甚至一個月都見不到,她發脾氣,所以老師就給她買了這個抱枕。
例如書桌抽屜裏的各種貼畫和便簽紙。
入學高專之前,她長時間居住的地方,是老師在東京的一處公寓。那時候因為老師經常做不到答應她的事情,例如前天答應過今天回來,結果因為突發任務卻不得不緊急出差,導致沒辦法回來。
諸如此類,他們經常鬧別扭。
好吧,準确來說,是她單方面跟他鬧別扭。但每次鬧別扭跑回房間,隔一會,她房間門就會被敲兩聲。
打開,門外沒人。
門板上卻貼着一張便簽紙。
便簽紙上會貼可愛的龍貓貼畫,老師會在上面留言,跟她道歉。她就也用便簽紙寫上自己的不滿,貼在門板上,‘砰’地一聲将房門關上。
沒一會,房門又會被敲兩下。
她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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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板上貼着的便簽紙,就又換了張。上面換上了美少女戰士的貼畫,老師繼續留言,請求她的原諒。直到她真的原諒他,他才會忽然跳出來,将她舉高高的同時,一副難得頭疼的表情半真半假說:“彌彌還真是越來越難哄了啊。”
等後來上了高專,她就沒再跟老師鬧過這麽幼稚的別扭了。因為真正踏入咒術界之後,才會發現老師到底有多麽辛苦。
彌彌抿抿唇,将貼畫和便簽紙一股腦的全部塞進抽屜,心煩意亂地打算倒一杯水喝。
卻發現——
她常用的貓咪茶杯,也是老師買的。
她因為之前流浪的經歷,養成了不囤積食物的習慣,凡是吃不掉的食物都要狠狠浪費掉,直到狗也不吃為止。
老師發現之後,便一直要求她改掉這個習慣,甚至難得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對她進行說教。最後在一天中午,她沒吃掉老師煮的咖喱,強忍住沒将剩下來的咖喱飯弄得亂七八糟後,老師就說要獎勵她,帶她去了有很多好看飾品的店鋪。
她一眼就挑中了這個杯子。
結果當天晚上,吃的食物就是她中午剩下來的咖喱飯,只是加熱了一下而已,就又端給她了。
其實她蠻不情願的。
但老師卻笑着說她很乖,已經不會浪費食物了,是個好孩子。
所以她就又開心了不少。
隔天,老師再做飯的時候,就有考慮到她的飯量問題,給她的是剛剛好吃飽、不至于剩下的份量。
由于用了太久,杯子已經有些裂痕了。
後來她也買了不少可愛的杯子,但那些杯子最後都被她束之高閣,一直以來用的,依舊是這個杯子。
除此之外。
還有衣櫃裏塞得滿滿當當的老師給她買的小裙子;
架子上挂着的十幾款包包;
擺滿桌子的可愛首飾;
以及随便拉開一個櫃子,就能看到的老師給她買的各色口紅。
這些年,老師送她的東西,一直在跟随她的品味變化而變化。從最初的送杯子送玩偶,到後來的送化妝品。
老師有送過其他人這些東西嗎?
沒有。
即使津美紀也是他收養的女孩子,但他從來沒有送她過這些東西。是單單只有她有的特權。
那麽……
那麽又怎麽可能不喜歡她,又為什麽不喜歡她?!
因為指節用力到發抖,被她緊握的貓咪茶杯濺灑出來一些熱水,将她手背燙紅。
彌彌卻感覺不到疼。
是因為她是被他養大的,所以在他心裏始終是個喜歡玩偶喜歡可愛飾物的小孩子嗎?
才不是——!
她從上初中開始,就一直有在偷偷聞他換下來的衣服;會刻意記住他喝水時是用杯口哪裏,自告奮勇去洗杯子,其實是含他的杯口;趁他不在家,會穿他的襯衣睡在他的床上;以及找跟他有相似外貌、相似聲音的代餐!
彌彌越看,越覺得貓咪茶杯刺眼。
因為抱枕和這類可愛飾物,都意味着她曾在老師那裏經歷過一段怎麽都否認不了的幼年時光,代表着她跟老師之間存在的大人與小孩的鴻溝。
最終,她将越捏越緊的貓咪茶杯一把丢出窗外,還把白色布偶貓的抱枕重重摔在地上,然後倒頭撲到床上。
此時,寝室門被輕敲兩下。
傳來老師的聲音:“彌彌,還沒睡嗎?”
彌彌趴在床上的身體一僵,下意識的,卻是擡手将寝室燈關掉了。
随之整個人都縮進被子,掩耳盜鈴。
走廊裏很快就沒了動靜。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彌彌才将蒙住腦袋的被子一點點拉下來。穿着拖鞋下床,離開卧室,将寝室門先悄悄拉開一條縫隙,見門外沒有人後,才将寝室門徹底打開。
便發現了挂在門把手上的甜品袋。
裏面裝的,是香草布雷。
門板上還有一張便簽,上面畫着五條悟雙手比耶的簡筆畫,寫着:
【要盡早吃掉哦,不然會壞的。】
“……”
彌彌垂下的眼睫濕潤,被她緊咬住的下唇鮮血淋漓。
她想起什麽。
轉身将香草布雷放到寝室門口的櫃子上,就慌慌亂亂往樓下跑,因為太過着急,拖鞋跑掉一只她都顧不上。
到樓下之後,就根據她寝室窗戶的位置,在茂密的樹叢灌木間搜尋。
沒有。
沒有。
這裏還是沒有……
彌彌完全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直到天色變得蒙蒙亮,女寝這邊傳來清晰的有人開關門的聲音,她才止住動作。
只穿着一只鞋子,另一只腳連着小腿全都沾滿泥土的彌彌站在草木間,她身上的白色短裙髒污不堪,臉頰上的眼淚已經幹掉了,混着泥痕。她埋着臉,雙手無力垂着,就像是被丢進垃圾箱的沒人要的破敗玩偶。
……
日期:三月二十四日。
時間:上午10:30
天氣:陰。
彌彌将手機關掉,起來換衣服。習慣性穿上高專.制服後,她看着鏡中的自己。
十幾秒後。
她拿起手機,單手比耶對鏡自拍。
拍了十多張之後,将制服換下來,穿了條淺紫色及膝裙,一頭長發用真希當初送她的紅色發帶低低紮了個馬尾。
她出寝室。
來到訓練操場。
熊貓、狗卷棘和虎杖悠仁,正圍蹲在一簇草叢旁,讨論着什麽。
彌彌忽然出現,吓他們一大跳。
她笑眯眯問:“你們在幹什麽呀。”
虎杖悠仁指指草叢,“彌彌學姐,我們在讨論這個藍色的果子能不能吃。”
彌彌彎腰,湊過去看。
發現是好幾顆長得像藍莓一樣的果實。
彌彌眨了下眸子,然後趁熊貓不注意,一把摘下來兩顆,丢進熊貓的嘴裏。
熊貓眼睛一瞪,很快就面露痛苦,“呸呸呸”地将果子吐出來:“苦……苦的!還有彌彌你太過分了吧!”
“因為熊貓不會被毒死呀。”彌彌站直,笑嘻嘻的說。
“太過分了!”
彌彌沒搭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轉頭看了看,問:“小惠呢?真希呢?野薔薇呢?”
虎杖悠仁舉起手:“野薔薇還在睡覺,伏黑昨晚就去出任務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不過可以确定的是,他還沒死。”
“真希和憂太也出任務去了。”熊貓接話。
“哦。”彌彌稍微垂了下眼,但很快,就又恢複了笑微微的樣子,軟着聲音問熊貓,“今天中午食堂有什麽啊。”
“沒有鳗魚飯。”
十分了解彌彌口味的熊貓只回了這麽一句,原本以為彌彌會不爽地撇撇嘴,然後說要去校外吃。
沒想到彌彌只是回了句“這樣啊”,甚至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
熊貓感到些許驚奇。
等差不多中午,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野薔薇才起床,打着哈欠晃悠悠來到食堂,伏黑惠也做任務回來了。
沒看到真希。
彌彌有些許失望,但也沒辦法不是嗎?
她坐在伏黑惠旁邊,低頭吃飯,一如既往地将不喜歡的菜丢進伏黑惠的碗裏。
高專大家都見過伏黑吃彌彌的剩飯,所以都沒覺得有什麽。
見野薔薇挖着沙拉塞嘴裏,單手撐臉,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虎杖好奇:“釘崎,你今天怎麽光吃這個。”
野薔薇瞥他一眼,懶得理他。
反倒是熊貓接話:“當然是為了減肥啦。你是不知道彌彌以前為了維持體重有多恐怖。例如她昨天一整天都吃了重油的食物,隔天就會光吃素菜,連米飯都不碰。但搞不懂的是,既然這麽在乎體重,為什麽又那麽愛吃甜品。按理說,甜品不是發胖的更快嗎?”
熊貓喋喋不休着。
坐他旁邊的狗卷棘瘋狂戳他胳膊,嘴裏‘木魚花’不斷,坐在他對面的虎杖悠仁也悄悄指了指彌彌的方向,拼命使眼色。
熊貓:“……”
熊貓反應過來,虎軀一震:流淚貓貓頭。
他已經做好了迎接彌彌迅猛一巴掌的準備了,卻不想三四秒過去了,彌彌那邊都毫無動靜。
她依舊在吃飯,嘴裏嚼着雞排煮。
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淡定瞥過來一眼,面部看不出什麽生氣的情緒,“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飯?”
熊貓:?
熊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一邊往嘴裏塞食物,一邊好奇地觀察彌彌。老實說起來,彌彌今天好像的确有點不對勁,但具體不對勁在哪裏,他又說不上來。
直到彌彌忽然轉頭與他視線對上,然後瞪他一眼,然後說:
“再看我把你眼睛挖下來。”
熊貓才松口氣:“要的就是這個味。”
釘崎野薔薇:“……我一早就發現了這只熊貓是變态的事實。”
虎杖悠仁難得沒捧場,順着釘崎野薔薇的話往下接:“釘崎難得看人很準。”
彌彌将背着的小挎包拉鏈拉開,“對了,差點忘記啦。”
她率先掏出來一支筆,是青色的、竹筍圖案。
熊貓覺得很眼熟。
好像在哪裏見過,但關于這支筆的記憶實在是太過遙遠,所以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彌彌笑眯眯地遞給他,“喏,這支筆還你。”
熊貓愣了下:“……還我?什麽還我。”
“筆啊。”彌彌擡擡眉毛,“一年級的時候抄你作業,順帶就用了你的筆,然後沒還你。昨天整理東西發現的,所以今天就還給你咯。”
熊貓:!!!
他想起來了。
這支筆是他當初最喜歡的一支筆,被彌彌拿走之後,他傷心欲絕的每頓都吃了五碗飯。
熊貓立馬把竹筍筆接過來,跟抱寶貝似的摟進懷裏,聲淚俱下地訴說着這段時間對它的想念。
彌彌轉頭又拿出來不少文具,遞給狗卷棘:“還有一些是真希的,等她做完任務回來,你幫我還給她吧?”
狗卷棘眨了下眼睛,接過來:“鲑魚。”
之後彌彌轉頭看向伏黑惠。
就發現伏黑惠也正側着頭,淩亂發梢下,他眉頭微擰,漆黑的眸盯她,“你有心事?”
彌彌無辜地眨眨眼睛:“沒有啊。”
“喏,給你。”她從包裏掏出來一支錄音筆,稍微揚揚下巴,壓低聲音避免被別人聽到,說,“你的把柄,可一定要好好保護啦。”
伏黑惠眉頭擰得更狠了,他沒接:“給我做什麽。”
“給你就給你呀,羅裏吧嗦的幹什麽。”彌彌強行将錄音筆塞他制服口袋,然後笑嘻嘻道,“米飯我吃不完了耶,但老師說過随便浪費糧食是超級可恥的行為,所以你幫我吃掉吧~”
伏黑惠的嘴角拉成一條直線,但現在大家都在,他沒有問。
将彌彌的碗接過去,低頭吃起來。
彌彌單手撐臉,笑意盈盈地看他側臉,突兀地來了句:“小惠很帥诶。”
伏黑惠吃飯的動作一頓,“說什麽呢。”
“就是很帥啊,怎麽看都覺得超級帥。而且海膽頭看起來很紮手,但摸起來很軟。”彌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伏黑惠臉色不自然地抓住她的手腕,“別鬧了。”
“好哦。”
伏黑惠沒有松開她的手腕,而是十分自然地下移,與她十指交叉相握。——由于坐在桌子這邊的只有他們兩個,而他們相握的手又是在桌子下面,沒有人注意到。
桌子另一邊,不知怎麽的,野薔薇忽然跟熊貓吵起來了。
虎杖勸架:“冷靜啊釘崎。”
但暴怒中的野薔薇直接将蔬菜沙拉扣到了虎杖頭上,“閉嘴!你這個小時候肯定吃過自己鼻屎的白癡男!”
滿頭蔬菜沙拉的虎杖眼睛睜大,指指自己:“……我?我沒吃過自己的鼻屎啊!!”
“閉嘴!”
一片混亂。
彌彌卻看得很樂呵,靠在伏黑惠肩膀上,嘴角微微上揚。
吃好飯。
彌彌雙手背後離開,打算回寝室。
半路,被人喊住。
彌彌回頭,發現是伏黑惠,她笑眼彎彎:“嗨,小惠~”
伏黑惠低頭看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你心情不好嗎?今天還把東西還給別人。為什麽?是因為老師嗎?”
“……”
彌彌短暫愣了下,沒回話。
因為她沒想到伏黑惠會對她的事情那麽敏銳。
明明自己最近沒表現出來什麽,還是跟以前那樣笑嘻嘻的、偶爾做一些惡作劇。但他卻很輕易就看出來了,并且還能猜出來是跟老師有關。
她忽然想起來上個月的那次。
她也是心情不好,但依舊裝得跟平常沒差別,高專內的所有人都沒察覺到。但伏黑惠來接做完任務的她回高專,卻跟她說:
“在我面前,沒必要裝作沒心事的樣子吧?”
彌彌很快就又恢複滿臉春風:“沒有啊,就是最近收拾東西,發現了好多沒用的東西。很占位置诶,我都沒地方放裙子了。”
這個理由聽起來倒是很彌彌。
伏黑惠雖然還覺得有些不對勁,可等他要再問的時候,卻被彌彌打斷:“啊……對了!馬上不是要期末考了嘛,我有好多題目都不會,小惠你什麽時候能有時間教教我?”
伏黑惠下意識跟着彌彌的話跑偏,“明天吧,我下午還有任務,等晚上回來應該要很晚。”
“好哦。”彌彌笑吟吟的,“那我就先回寝室啦。”
說完,她轉身。
可沒走幾步,手腕就被抓住了,身後傳來伏黑惠的聲音:“彌彌。”
“要喊我姐姐大人!”彌彌轉頭,耀武揚威地舉舉拳頭,“不然小心我揍你哦。”
伏黑惠卻沒被吓到。
不對,準确來說,他根本不可能被她這種話吓到,但以往或多或少都會露出些無語或無奈的表情。
可這次,他極其的認真,“你還在喜歡老師嗎?”
“哈?這是你第二次問我這個問題了吧。”彌彌圓潤漂亮的眸瞅着他,“上一次問,是在埼玉縣。”
伏黑惠垂下眼,沒再糾結上一個問題。因為足夠了解彌彌的他,已經從彌彌回答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
他抿了下嘴角,輕聲:“……你不要再喜歡他了。”
彌彌豎起一根手指,微揚下巴:“這句話也是第二次跟我說了哦,上一次也是在埼玉縣,跟第一句話一起出現的。”
抓她左手手腕的力道收緊了一點點,但卻很考慮她承受能力的,沒讓她感覺到一點痛。緊接着,彌彌便聽到一句快速低聲的話:
“你喜歡我吧。”
“這句話也……”彌彌即将脫口而出的話消失在嗓間,她愣住,好半晌才發出一聲:“嗯?”
“你喜歡我吧。”
伏黑惠重複一遍,他擡起眼,與彌彌對視。
他這次沒再像說上一句‘你喜歡我吧’時那樣,說的又快,聲音又低,而是逐字逐句,咬字很清晰地說。
他的神情,也格外慎重其事。
彌彌呆滞了片刻,才恢複笑意:“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呀,小惠可是我最最喜歡的人!”
“可我要的不是那種喜歡!我一直以來想要的……明明都是你對五條老師的那種喜歡。”
“……”
空氣靜住。
“……”
伏黑惠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面色僵住,啞然。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脫口而出,揣在兜裏的另一只手緊張的捏成一團,慌亂:“我……”
卻沒想到彌彌輕輕笑了下。她水漣漣的星眸微彎,聲音很軟:
“不一樣哦。”
“因為,我從來沒拿老師當父親的角色看待過。”
*
彌彌回到寝室。
将衣櫃裏老師的那兩件教師制服外套拿出來,從其中一件制服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封藍色情書,裝進自己的口袋,決定帶走。
因為大家發現她離開之後,肯定會來她的寝室看一下。
萬一被其他人找出來這份情書。
一定會給老師造成不必要的困擾的吧,這種情愫,還是被她帶走的好。
之後,把一大堆鑰匙和一張工資卡,放進了教師制服的外套口袋。
翻窗進五條老師在高專的教師宿舍,将這兩件制服外套,挂在了老師的衣櫃裏。她注意到,衣櫃的角落,仍然挂着老師那件塗滿塗鴉和粘着貼畫的高專.制服。
下午一點半,彌彌離開高專。
她走在新宿的街上,周圍人來人往,很熱鬧。她沒像以前那樣覺得又吵又煩,而是有了那麽一丁點饒有興致的情緒。
等到了電影院附近。
電影還要一個小時才能開場,她坐在電影院外的長椅上,她仰頭看天空。
很陰。
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雨。
沒多久,她就聽到了一陣耳熟的聲音:“彌彌同學。”
側頭。
是乙骨憂太。
他黑發淩亂,戴着黑色口罩,一手緊抓劍袋,喘着氣,像是做完任務就一路跑來的。
彌彌收回視線,拍一拍長椅旁邊的位置,随口應一聲:“嗯。”
他走過來,坐下。
不同于彌彌即使穿着裙子也雙腿微微岔開、雙手搭在長椅椅背上的肆意姿勢,他顯得規矩很多,坐姿很乖巧。
彌彌率先出聲:“口罩摘下來。”
乙骨憂太垂着眼睫,将臉上的口罩摘下來,露出全臉。
彌彌捏住他的下巴,打量似的左右晃了晃他的臉,臉頰上的指甲刮痕已經看不出痕跡了,嘴角和額頭的傷口愈合的也差不多了。
彌彌稍稍覺得滿意,挑了下眉:“舌頭伸出來。”
乙骨憂太很聽話地吐出舌尖。
彌彌湊近一些,看得很仔細。——周圍人很多,乙骨憂太應該是緊張,一只手緊抓劍袋,一只手緊緊捏住自己的褲子,呼吸聲也有點不成節奏。
彌彌卻毫無所覺,見舌頭上的傷口也恢複的很好後,松開他的下巴,滿意至極:“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乙骨憂太緩慢眨了下眼睛,慢慢将舌頭縮回去。
接下來。
彌彌便不再說話,仰頭盯着愈來愈陰沉的天看,而他也不是個話多的人,所以相處氛圍很安靜。
看天空看的無聊了,彌彌便打起哈欠。
正巧手機響了很多聲,她百無聊賴地拿起來看,發現是高專群的消息。
熊貓轉載了一堆咒術界女子群的消息。
[#美和子#:【圖片】]
消息直接炸開了,一個接一個。
[#魂飄野地#:這真的不是P圖嗎?!五條先生又領養了一個孩子?!]
[#要不是工資高誰願意幹誰幹#:你在哪裏拍到的?]
[#美和子#:不是P圖!是在新宿這邊看到的!我親手拍的!]
[#美和子#:五條先生雖然不喜歡結婚,但看起來意外的很喜歡孩子啊,十年前收養彌彌小姐和伏黑家的那兩個孩子,就可以看出來,五條先生真的很喜歡孩子呢。]
[#櫻花祭有人邀請我嗎#:不過這應該也是個有咒力的孩子吧,并且還很強大。畢竟五條先生收養的孩子中,除了津美紀小姐外,都很厲害呢。]
[#下輩子誰喊我當輔助監督都不好使#:這個孩子之後應該也會入學高專吧。]
[#魂飄野地#:真不知道這孩子以後又能成長到什麽地步,說不準咒術界未來又要多一位特級了呢]
彌彌點開那張圖片。
能看到,拍攝地點,是彌彌非常熟悉的那所公園附近,沒上初中之前,老師經常帶她去那所公園玩。
照片裏,五條老師正手牽着一個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年齡,差不多七歲。
跟老師當初撿到她時,是差不多的年齡。但這個小女孩卻穿得比她好多了,粉色公主裙,頭上戴着公主王冠,鞋子雖然丢了一只,但卻是亮閃閃的公主專用水晶鞋。
而她當初第一次見到老師時,穿着的是破掉的鞋子,衣領被扯大到露出左肩的灰撲撲長T恤,頭發亂蓬蓬、滿是虱子,散發着惡臭。
“……”
彌彌一下将手機捏緊。
不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不在意不在意……!
恰好電影還有十五分鐘就要開場,彌彌将手機丢進口袋,扯着乙骨憂太的袖口将他拉起來,往電影院走。
可腦子裏卻止不住地浮現剛才看到的那些話。
-五條先生又領養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應該也有很強大的咒力量,真不知道以後能成長到什麽地步
-說不定咒術界以後又要多一位特級了呢
彌彌頓住腳。
此刻已經快要走進電影院了,還沒進去,就已經能聽見裏面嘈雜的聲音。《探案達人》系列很火,第二部 的結尾更是神來之筆,期待這部作品的人數不勝數。
“你在這裏等着,我十分鐘後回來。”彌彌松開乙骨憂太的袖口,轉頭就往街上跑。
這裏距離那所公園不遠。
如果她足夠快的話……
如果她足夠快的話,說不準五分鐘就能趕到那裏。
不知什麽時候起,陰沉沉的天空下起了雨。這個季節很少有暴雨,都是些蒙蒙的細雨,淋在身上一點也不疼,卻很冷。
等她趕到那所公園附近。
正巧看到公園路标旁,跟老師站在一起的那個粉色公主裙小女孩。
老師今天沒有蒙繃帶,而是戴了方框墨鏡,頭發沒像蒙繃帶時那樣豎起來,而是亂蓬蓬的松散垂着。
他一手插兜,一手舉在女孩頭頂,用無下限替她擋雨。
女孩不停抹着眼淚。
光着的那只腳的腳趾蜷縮,哭得很賣力。
老師的六眼很快就發現了站在路邊的她,側頭朝她看來時,臉上揚起笑意,插在兜裏的那只手也拿出來,沖她揮了揮:
“彌彌。”
彌彌站在路邊,衣服淋濕了不少,眼睫上也沾着晶瑩,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五條悟嘴角的笑容頓一下,正想問她怎麽不打傘,感冒不是剛好嗎。
卻不想彌彌直接朝他懷裏撲來。
他雖然微愣住,但還是下意識地解除無下限。緊接着,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被人用力摟住,少女濕漉漉卻又溫熱的身體緊緊貼着他,大喊:
“老師是我一個人的!”
他徹底僵住,能感覺到有熱熱的什麽,滾落進他的衣領。
那分明是眼淚。
……
等女孩的家長趕來後,女孩哭着撲進媽媽的懷裏,颠三倒四地說着什麽“有怪物,七只手”的話。
女孩的家長十分尴尬地沖他們笑笑,說:“辛苦你們照看這孩子了。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用這把傘吧。”
彌彌垂着頭,悶悶不樂地踢腳邊的石頭。
五條悟則毫不客氣地将傘接過來,打開,幾乎全部打在彌彌頭頂,然後沖那對夫妻擺手:“沒什麽的哦。”
那對夫婦帶着孩子離開後。
五條悟側頭,看着将腳邊石頭一顆顆全部踢進下水道的彌彌,嘴角上揚,不容拒絕地推着彌彌後背往前走:
“接下來應該沒任務吧,那就陪老師去吃甜品吧!”
甜品店內。
彌彌看都沒看甜品單一眼,咬着下唇垂頭,藏在桌子下面的雙手攪在一起。
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沖表情有些為難的服務員小姐笑着說:“一份蛋奶芝士蛋糕,一份抹茶瑞士卷,兩杯草莓巴菲,謝謝~”
服務員小姐頓時對眼前這位有着高顏值的先生産生了好感,面露感激:“好的。”
沒多久。
甜品就都上來了。
五條悟将抹茶瑞士卷推到彌彌面前:“彌彌有試過這家的瑞士卷嗎?超——好吃的哦!是老師昨天晚上餓得受不了時意外發現的。雖然裝修看起來不怎麽樣,客人也很少,一副賺不到太多錢、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倒閉的樣子,但甜品意外的很不錯呢。”
遠處的店主:“……”
遠處的剛才還覺得這位先生很不錯的服務員小姐:“……”
彌彌挖了一口,塞嘴裏。
甜度是她覺得剛剛好的程度。
坐在對面的老師,原本嚴嚴實實遮住眼睛的方框墨鏡往下滑了滑,半露出那雙湛藍的精致眸子,雙手捧臉滿是期待地望着她,“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呀~”
彌彌看了一眼,就重新垂下視線。
悶聲:“嗯。”
老師立馬情緒高昂起來,豎起一根手指,語調輕盈的如同春日裏的飛花,“老師的品味是不是超~好的!不管推薦什麽,都跟彌彌的口味非常合得來~!”
彌彌繼續悶悶:“嗯。”
她心不在焉地挖着抹茶瑞士卷,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
對面——
五條老師還在持續不斷地說着什麽:
“彌彌還記得那所公園嗎?以前我可是經常帶你去玩的,那件事那件事你還記得嗎?就是那件事!”
“那時候彌彌完全不想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就獨自待在角落裏堆沙子。不管老師說什麽,你都不搭理。旁邊有別的小朋友好奇我臉上的墨鏡,就來找我說話,最後她說她七歲了,我就誇了她,說她很棒。”
像是回憶起有趣的事情,他笑起來,笑聲惬意:“然後你忽然就站起來,沖我超大聲音的喊:我九歲了!”
“彌彌那個時候就超可愛的哦。”
“還有還有,你還記得自己錯把白酒當白開水喝的事情嗎?超可愛的!喝了一口就倒了,硝子都吓了一跳,以為你是有什麽暗疾。以及最後,當當當當——!”
他忽然拿出來一個貓咪茶杯,粉色耳朵,白色杯身,黃色尾巴。
彌彌身形僵住,表情呆滞。
老師像貓貓推東西般,将貓咪茶杯從桌子的那邊,一點點推到她手邊的抹茶瑞士卷旁邊。
他霜染的眼睫微眯笑着,跟邀功似的:
“老師可是跑了很多地方,才買到的。”
“……”
彌彌眼睫微顫地盯着那個完好無損的貓咪茶杯,只覺心髒像是煙花炸裂後靜止在空中,酸澀、鈍痛,又帶着難以言喻的觸動。
那邊,老師還在做作地學着JK的動作,雙手交疊在臉側:“一模一樣,怎麽樣,厲不厲害?要知道很多年前的款式,真的很難買诶。而老師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就找到啦!”
雖然是半天。
但那是用了瞬移。
彌彌這一刻,忽然覺得,老師真是卑鄙。
她鼻尖發酸,強行忍住在眼眶裏不斷打轉的眼淚。突兀站起身,單手撐桌地探身過去,另一只手摟住坐在對面的老師的脖頸,朝他唇上親去。
她能明顯感覺到老師的肩背微僵,随着她越發靠近他的嘴角,而一點點繃緊,但他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将無下限打開。
她的唇瓣成功貼在他的嘴角。
涼涼的。
帶着芝士蛋糕的甜味。
她用力啃了口。
老師沒有躲,依舊保持舉着甜品勺子的動作。
她又啃了一口,又一口……
直到老師的唇被她啃得亂七八糟,她的嘴裏滿是血腥味,才一點點回過神來。她頓住,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後,立馬松開老師的脖頸,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被身後的沙發絆住,跌坐回去。
桌子對面。
老師的眼睛被墨鏡遮住,看不出什麽神情。他一向高高揚起的嘴角此刻也拉平着,唇上,血肉模糊。
“我……”
彌彌張張嘴,想解釋。
卻發現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抿緊唇,用力垂下頭,轉身就想朝甜品店外跑。很快,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身後,傳來老師的聲音:
“之前說你的感情輕率、沖動這件事,抱歉。”他停頓一下,聲音放輕,“彌彌已經是個大人了,能夠分辨清楚自己的感情。”
彌彌眼睛微睜,瞳孔輕顫,從看到貓咪茶杯那刻起就一直在強忍的眼淚,在此刻再也忍不住,一顆接着一顆往下滾落。
這一刻。
她感到自己一直以來無法釋然的委屈,總算得到了回應。
“我不知道在此刻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回應,才能得到滿分。”老師說出口的話,沒了平日吊兒郎當的輕佻感,成熟,穩重,又帶一點幾乎與老師完全不符合的不确定,“但我一向堅持,有些感情并不是要留在身邊才能維系更久,很多時候,放手反倒是最優解。所以彌彌,盡情去做你想做的事,追逐我也好,放棄也好,老師最喜歡的永遠是那個張揚肆意随心所欲的彌彌。”
“……”彌彌顫抖的雙肩逐漸緊繃,死死咬住牙齒。
片刻後,一把将老師抓她手腕的手甩開,轉身,擡頭,用那雙被淚水模糊住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師,“什麽最喜歡。”
老師神情微微愣住。
“什麽最喜歡!”彌彌聲量加大,雙手緊握成拳,淚如雨下,“全都是騙我的!既然老師最喜歡我,那又為什麽不接受我!既然是「最喜歡」,那又為什麽要說放手反倒是最優解。如果是可以放手的感情,那才不是最喜歡!!老師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喜歡是根本不可能放棄的,是真正的「最喜歡」不是嗎?!”
“……”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老師被她拍開的那只手,還停頓在半空。他的臉上,也看不出過多的情緒。彌彌始終堅持着盯他的眼睛看,即使他的眼睛藏在方框墨鏡後面,根本看不到。
“……”半分鐘後,老師像是在這場無聲的對峙中敗下了陣,他開了口,聲音很輕,“放手是最優解的意思是,人不會因為離開誰就活不了。”
但很快就又被反駁。
“會!!”
在被反駁的瞬間,五條就伸手進口袋,掏出一顆糖在剝了。
聽着耳邊那道明明很清脆好聽的聲音,卻在咬着牙齒說出一些陰暗極端的話,“我沒有老師就會死。”
糖剝好了。
等彌彌話音落下,就塞她嘴裏。然後将因為低頭剝糖而下滑一些的墨鏡往上推推,用稍顯嚴肅的語氣說:“打斷老師說話,扣10分。”
見彌彌滿是眼淚的臉上氣鼓鼓的,他嘆息着一笑,像是有些無奈,這還是彌彌第一次在老師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他不着痕跡地用手背幫她蹭掉眼角的淚水:“既然彌彌說離開我就會死,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會對你的一切想法都表示尊重和理解,答應我未來會強到沒有我時時保護也能活下去,那我就也不放手好了。”
“诶诶诶等等,”他忽然支着下巴開始一臉凝重地沉思,“這麽說,總有一種我是吊在驢前面的胡蘿蔔既視感?怪怪的……”
他看着彌彌晃動的瞳孔,和搖搖欲墜的眼淚,一邊再次無奈且頭疼地嘆息一聲,一邊伸手去想要幫她擦掉,“欸欸欸,老師可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
下一刻。
彌彌就一把撲進了他的懷裏,緊緊摟住他的腰。
即使是睡覺也會開無下限的老師,自從跟她在公園碰面起,好似就沒将關掉的無下限打開過。這次也是輕而易舉,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只要她伸手觸碰,就能真正觸碰到老師的身體。
他的體溫是微涼的,帶着雨水的濕意。
她摟得很緊,很緊。
像用盡了生命似的去摟他。
而老師,就那樣略微僵硬着身體站在原地,但很快,應該一秒的時間都不到,他便渾身放松下去。随即,她的腦袋被人用力揉了揉,頭頂傳來老師低笑幾聲的嗓音,他又恢複了那副不着調的樣子:
“哇哇哇抱的好緊——彌彌力氣變大了欸?看來最近的訓練課有在認認真真上喔。”
“以及彌彌現在不還只是一級嗎?”
“一級,難道就是彌彌的極限了嗎?不會吧不會吧~”
眼淚模糊住視線,彌彌松開他的腰,用力擦了把眼睛,超大聲:“才不會!”
五條悟嘴角微揚:“好哦。”
但很快,他就“嘶”了一聲,摸了下嘴唇,用一副委屈巴巴控訴的語氣說:“彌彌剛才是抱着得不到老師,就咬死我的決心下口的嗎?”
彌彌臉色漲得通紅:“才……才不是!!”
五條悟将帶血的指尖在彌彌面前晃了晃,手指移開,露出他微微一笑的臉:“吶,證據。”
彌彌更加氣鼓鼓的了,盯着老師。
同時,耳邊聽到一些閑言碎語,櫃臺附近的幾名服務員小姐正在議論他們:
“師生戀嗎?”
“好像是的,她喊他老師。”
“真是個糟糕的大人,連自己的學生都不放過。”
老師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
彌彌此刻又正好缺一個發洩的口,轉身就想過去,卻被老師摁住腦袋,他舉起手,引起那邊服務員的注意後,指了指她,說:
“這孩子已經是個大人了。”
那邊的幾名服務員頓時尴尬地埋下腦袋,不再關注這邊的事情。
老師放下舉起的手,揣進兜裏,然而壓在彌彌腦袋上的胳膊肘卻沒移開。他說:“那就以彌彌高專畢業為期限吧。”
彌彌擡起頭。
能看到老師揚起的嘴角,十分惬意。
她緩慢擡起手,壓在自己的心口處。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嗯。”
她咬字很清晰、很緩慢地回複:“會相信老師會尊重和表示理解我的一切想法,我會努力變強,成為特級,站在老師身邊。”
老師嘴角的笑容加大,“只要到時候彌彌不嫌棄老師是個糟老頭子就好啦~!”
“才不會!”
“嗯嗯,老師相信你。”
*
外面的雨漸小。
老師有無下限,所以不需要打傘。但彌彌卻堅持要将雨傘也頂到他頭上,所以就出現了彌彌努力踮腳走路,五條悟拼命彎腰的畫面。
但盡管如此,依舊阻擋不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啊彌彌,《探案達人3》上映了诶,要不要去看?不過聽說電影票要提前預定,但東京這邊在預熱的時候,我那時候好像在海外出差,哭唧唧~”
彌彌腳步忽然一頓。
五條悟也跟着停下來,歪頭:“怎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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