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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第 8 章

夜色下的馬路空曠,四下無人,偶有亮着車燈的汽車開過,小雨淅淅瀝瀝,空氣中飄着濕泥的土腥味。

何景新曲腿坐在馬路牙子邊,弓背垂頭,胳膊抱着膝蓋,像一只在細雨中蜷縮的蝸牛,孤零零的。

他這樣坐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起先腦海中空蕩蕩的,後來漸漸醒神,明白他終于離開那個他早想遠離的家了。

可他眼下能去哪兒呢?

他十六歲就被迫辍學了,和從前學校裏的朋友同學早沒了聯系。

他在咖啡店打工多年,認識的都是店裏的員工,雖然也有如小悅那般和他交好的,可關系始終沒有好到可以打個電話開口投奔,何況這裏面多是學生,能力有限,就算是小悅,人家也是獨居的女孩子,根本不方便也沒辦法收留他。

何景新有努力在想他接下來該去哪裏、能去哪裏,想來想去,原來這個城市他根本找不到人幫他。

他淋着雨埋頭在胳膊裏,有瞬間既覺得無力,又很彷徨。

後來他把手機從口袋裏摸出來,抱着自己、下巴墊着膝蓋,蜷縮在雨中的路邊看手機,手機屏幕的光映着他沉默安靜的面孔。

他看到半個小時內“網友”接連發來的幾條消息,是先前的聊天突然中斷後,詢問他怎麽不回消息了。

何景新看着,默默出神。

他其實根本沒想過在眼前這個情況下找手機那頭的“網友”尋求幫助。

他心裏掂量得清的,知道連小悅那兒他都不方便開口,何況是網絡那端從未見過面的網友?

他當然不會開這個口。

何景新只是看着聊天頁面,想要在這時候尋一點一毫的慰藉,也是本能的在“求生”,不想就這樣被糟糕的生活打倒。

就這樣看着屏幕不知多久,聊天界面那頭突然又跳出來一條新消息:【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簡短的八個字,何景新突然眼眶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低頭埋首,眼睛壓在胳膊上,才沒讓自己真的哭出來,可他肩膀輕顫了多下,是在委屈中極力隐忍克制。

再擡頭,何景新突然有一種沖動,他點擊回複框,指尖在跳出的鍵盤上戳着:【我現在沒有地方去。】

【撤銷】

何景新發完就撤銷了,他很清醒,知道不該給對面發,不想平白無故地給別人添麻煩。

他按滅手機,垂下捏着手機的手,人埋頭,又在胳膊上趴了會兒。

不久後,他冷靜地想明白了:他已經出來了,那個倒黴“家”他是絕對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今晚沒地方去,可以先去住旅館,以後的一切從長計議。

但此刻,他得先回那個“家”一趟,他還有如身份證這樣重要的個人物品落在那裏,他得去拿。

何景新想明白便起身,在雨中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跡,形容狼狽,但眼神中有堅定,朝着來的方向回往走……

滿地狼藉,沒看夠熱鬧的鄰居們隔着大門站在外面指指點點、議論聲窸窸窣窣,王聰回來,覺得臉都丢盡了。

讓何景新滾蛋後,關上門,王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劉芳婷只顧着沒命地哭,王攘一個勁兒地抽煙,兩人誰都不開口,王聰頭大不已。

“到底怎麽了?!”

“你們說啊!”

“說不說啊。”

“媽!”

“行了,好了,別哭了。”

“爸!”

王聰無奈死了。

就在王聰準備擺爛不管的時候,家門被人從外面用鑰匙打開了。

王聰看過去,驚訝地發現是去而複返的何景新。

“你他媽……”

王聰剛開口三個字,就見有人越過何景新率先走了進來,是一身制服裝扮的派出所民警,個子高,面色沉穩,手裏還拿着本本子,一進來先四周看看,然後站在玄關,嚴肅道:“有人報警說你家鬧家暴還打砸擾民。”

王聰愣了,劉芳婷還坐在地上哭,抽煙的王攘則舉着煙詫異地起身看過來。

“怎麽回事?”

民警示意家裏,問。

“沒,沒什麽啊。”

王聰下意識道。

民警有眼睛,看得清楚,自然不信:“這還沒什麽?”

這時跟着走進一個阿姨,是居委會的,王聰認識,阿姨也認識這家人,尤其是劉芳婷。

“怎麽了呀這是?”

居委會阿姨可不管那麽多,見家裏打砸成這樣,劉芳婷還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哭,徑直便進來了,去扶劉芳婷,嘴裏還道:“你們夫妻吵架歸吵架,怎麽還動手了啊?這砸得,家不要了?”

門外看熱鬧的鄰居們指指點點。

何景新便趁着警察和居委會的阿姨登門調解,王攘一家三口都顧不上他,悄無聲息地進去,回北卧,半秒的猶豫都沒有,拉抽屜開櫃子拿東西,又把他需要的東西都放進那老式的棕色行李箱,再撈起地上七零八碎的父母的遺物,抓緊時間收拾行李。

期間王聰也進來,先是質問他警察和居委會的人是不是他招來的,見何景新頭也不回一聲不吭、只自顧往箱子裏放東西,王聰上前,伸手就要拽男生的胳膊,卻被何景新一下躲開,接着,王聰對上了男生轉頭看過來的面無表情的神色和目光。

王聰一愣,他以前從來沒在何景新臉上看過這種堪稱冷漠的表情。

何景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繼續收拾。

“你!”

王聰頓了頓,重新看了下何景新在幹什麽,反應過來,驚訝,“你要走?”

何景新不理,繼續收拾自己的。

王聰原本要說什麽,忽然聽見外面廳裏劉芳婷大聲嘶吼的聲音,顧不上這頭,忙轉身出去了。

何景新便再次趁着無人搭理他的這個時機,走出北卧,帶着行李穿過一團亂的客廳,越過看熱鬧的鄰居,走出門,快步下樓,期間半點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

而就在何景新濕着一身衣服、冒着雨,準備打個車找家旅館的時候,小區門口不遠處,他手機忽然響了,不是電話鈴聲,而是微信的語音來電。

他停下,褲兜裏摸出手機,低頭一看,發現來電是誰,愣了。

頓了頓,默了幾秒,他接起來。

他沒有說話,手機附耳,就聽到網絡那頭傳來一個低沉悅耳的陌生男音,一上來就開門見山且十分果決沉穩地說道:“沒地方去是嗎?”

“我在外地出差,沒辦法現在來接你,你給我一個定位,我讓我的助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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