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番外四

坐在去岐市的動車上，冼非與看着車窗外黑漆漆的夜，他的心早已飛到那個女人的身邊。他在想，見了面，他該怎麽求她呢？

到現在他還記得她離開時那決絕的樣子。可是他更記得在他冷冰冰的一生裏，她給他帶來的溫暖。

回憶像潮水般湧了出來，原來他未曾忘記過任何一個細節，只是一直在壓抑自己不去想她而已。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并不記得，那是後來他們在一起時，他聽她說起，才知道的。

那是在他們小的時候。

有一年，在金宇集團的年度招待酒會上，冼立言和方萱芸帶着12歲的冼非與來出席，而餘謹和妻子帶着8歲的餘芳菲來出席。

那年才12歲的冼非與，看起來居然已經隐隐有着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了。這個時候，冼立言和方萱芸已經都有了自己的真愛，而他們這個家庭此時只剩下了表面上的和諧。

冼非與什麽都知道，子不言父過，對于父母之間的事，他不能說誰對誰錯，但是他祈禱一切向着好的方向發展。不過他覺得那大概是種奢望。于是他開始逼着自己成熟，因為他還有個弟弟。一旦自己的家庭破碎了，不管父母怎麽安排，至少他還可以照顧弟弟。

在那場酒會上，8歲的餘芳菲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小大人似的哥哥。他好好看哦！可是為什麽他不笑呢？她好想跑到他面前，扯動他的嘴角，讓他笑起來。他笑起來一定會更好看的。

而她也真的這麽去做了。

被父母慣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餘芳菲，趁着父母不注意就跑到了冼非與的面前，她看着他笑了笑，大方地跟他說：“小哥哥，我叫菲兒！你笑一笑呗！我想看你笑的樣子。”

冼非與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她單純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裏。在這個時候，她的幸福就像耀眼的光一樣，有些刺痛了他的眼。

他沒有理她，酷酷地想要離開。

餘芳菲見他要走，突然向前一步，跨到他的近前，踮起了雙腳，伸出雙手，夠到他的嘴角兩邊，輕扯了扯。

冼非與被她突然的行為，吓了一跳，接着他皺着眉，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到了一邊，然後轉頭就走掉了。

冼非與早就忘記了這件事，那時的他滿腦子都是父母的事，哪裏會去記住這樣一個小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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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芳菲卻沒有忘記，從那一日起她便記住了這個不愛笑的小哥哥。随着她慢慢的長大，她總是能在財經新聞和一些訪談節目中看到他的身影，不自不覺中她就暗戀上了他。

後來，她無意中偷聽自己父母聊天，知道了自己叔叔和他媽媽的事。她很難過，為自己的叔叔和他的媽媽難過，也為他難過，更為自己不可能有結果的暗戀難過。

冼非與沒有想到自己母親，在自己十三歲那年，能以那種慘烈的方式來結束她的生命。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知道她不是一個好妻子，但是她絕對是個好母親。她是那樣的愛他和他的弟弟。

冼非與固執地認為，他媽媽一定是被餘湛硬拉着殉情的。他覺得他媽媽絕不會抛下他和弟弟去自殺的。于是他開始恨餘家，他發誓等到他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打垮餘家，讓整個餘家為他母親的死負責。

後來，冼非與看着身體漸漸變差的父親，還有對冼氏集團虎視眈眈的各家企業，他覺得自己必須盡快強大起來，接過父親手中的班，不能讓冼家在他們這兩輩人手裏衰落了。于是，他便開始了苦行僧一般的學習和生活。

二十歲，對于普通的大學生，正是享受愉快的大學生活的年紀，而對于冼非與，則是他接掌冼氏企業的年紀。

那一年，他一邊讀着大學，一邊跟着父親熟悉這冼氏企業的一切工作。不到二十二歲他便能夠完全掌控冼氏企業了。

別人看到這麽年輕又有能力的冼非與，都會跟冼立言豎大拇指，說他虎父無犬子。但是只有冼立言知道，自己兒子為此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又犧牲了多少同齡人的快樂。

就在那一年，冼非與開始打擊餘氏企業。他直逼得餘氏企業近乎無法經營。

餘謹多次來求冼非與，他都不為所動。餘謹又想去求冼立言，可是被冼非與警告，如果他敢去找他的父親，他就不僅僅是只打擊餘氏企業，他還會讓整個餘家都在阡市待不下去。

當餘謹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裏後，餘芳菲在偷聽父母的對話時，知道了冼非與的做法，她氣憤極了。此時，不管之前她是怎樣的暗戀他，現在她對他只剩下了憤怒。

背着父母，餘芳菲去了冼氏集團，她想去找冼非與理論。本來她以為自己很難見到他本人，但是意外的他見了她。

冼非與像看一只困獸一樣看着餘芳菲。他為什麽會見她，因為他想看看餘家人到底有什麽魔力，能把他的母親給誘惑了。據說這個餘芳菲跟她的叔叔長得很像。

果然很漂亮！十八歲剛剛上大學的餘芳菲，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樣。她氣鼓鼓的樣子，就像是那年母親給他買的那只倉鼠嘴裏塞滿了食物的樣子。他看着她，居然有些想笑。

看到這樣的餘芳菲，冼非與突然改了主意。既然她的叔叔帶走了他的母親，而打擊餘氏企業，讓他完全沒有報複後的快感，那麽就讓她來替她叔叔還債吧！

當餘芳菲質問冼非與為何不分黑白的打擊餘氏企業時，他問她知不知道她叔叔的事。

聽到他提這件事，瞬間她就沒了氣勢，因為她知道那件事看起來就是他叔叔的錯，畢竟那天是他叔叔開的車。

看着滅了火的餘芳菲，冼非與提了一個條件，讓她做他十年的情人。這十年裏，她必須住在他的房子裏，一切都聽他的。十年後，他就放她自由，而冼、餘兩家的債一筆勾銷。

餘芳菲聽了他的要求，愣住了。她愣在那裏想了足足有二十分鐘，而他就那樣看了她二十分鐘。

最後她點了頭。但是她提出要求，他不能阻止她讀完大學。

冼非與同意了，但是他不允許她住校，她必須每天都回到他的住處，盡職盡責地做好他的情人。

兩個人達成了共識，于是這段長達十年的共同生活便開始了。

在這段日子裏，冼非與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以為自己就是在從她的身上為自己母親讨回公道，但他卻不知道，從他提出這個要求那日，他便陷了進去。

冼非與在餘芳菲搬到他別墅的那天，就要了她。看着她在他身下哭，不知為何他居然會有心疼的感覺，可是他卻刻意去忽略了這些。

這種同居的日子，其實對兩個人都是一種煎熬，既有說不出的快樂，又有源于內心的痛苦。

冼非與禁锢着餘芳菲的所有行動，只允許她去讀書。當她大學畢業，他便讓她做了一只金絲雀。期間冼非吾勸過他很多次，他告訴他，當年他們的媽媽就是這樣一只金絲雀，最後才會有那樣的悲劇，現在他怎麽能又這樣去對待另一個無辜的女孩。

冼非與知道弟弟說的對，可是他就是不想放開餘芳菲，他對她的控制欲已經到達了一個無法自持的地步。他除了讓她定期回餘家看父母，幾乎不讓她走出他的別墅。

很多年後，他才知道那其實是因為他早已愛上了她，之所以不肯放開她，就是怕她一去不回。可是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越走越錯。

餘芳菲的心中也是無盡的痛苦。她很早就暗戀着他，如果他們是正常的交往，那她一定會高興瘋的。可是在這種契約式的交往形式下，她在他的身邊，雖然自己對他的愛一點都沒有減少，但是她知道他不愛她，他只是在報複。

而他對她的禁锢更讓她難過，她不但要小心翼翼的想各種理由不讓父母知道她的處境，以免他們擔心，更傷心于自己被一日日地困在這間大房子裏，像坐牢一般。

終于十年之約到了。那一日，餘芳菲鼓起勇氣跟冼非與提了離開。

冼非與眼睛瞪得滾圓，他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最後他的驕傲讓他點了頭。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冼、餘兩家的債清了。

餘芳菲在他點下頭的那一刻，迅速地離開了他的別墅，除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和當年她父母留給她的一點錢，她什麽都沒有帶走。

在這十年間，餘氏企業因餘謹經營失誤，還是倒閉了。這期間餘芳菲求過冼非與幫忙，但是冼非與并沒有出手相幫。他對她說，這與仇恨無關，而是餘氏企業已經沒有可幫的意義了。

在餘氏企業倒閉後，餘謹與妻子因郁郁寡歡而相繼病逝。所以當餘芳菲離開冼非與時，她已經是孤家寡人了。

也是因為這件事，她對他不再存任何的绮念，她覺得他就是個冷血至極的人。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的餘氏企業真的沒有任何可幫的意義了，本來就是夕陽産業，又經歷重大的經營失誤，多少錢都救不起它了。而在餘氏企業倒閉後，冼非與其實一直在暗中資助着餘謹夫婦，甚至在他們生病期間也是他一直在給他們安排醫院，找醫生。最後，連他們的墓地都是他去買的。

在做這些的時候，冼非與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做，他就是覺得不想看着她哭。可是他的驕傲讓他不肯告訴她，他曾為她做過什麽。

餘芳菲走出冼非與的別墅後，她害怕他會反悔放了她，就直接去了機場。她沒有什麽想去的目的地，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阡市，于是買了最近一個航班的機票。直到坐上了飛機，她才知道這是飛往岐市的航班。

下了飛機後，她剛走到機場大廳，就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接着她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才知道自己被一對許氏夫婦給救了。而她會暈倒的原因，是因為她懷孕了，又一天沒吃飯，導致低血糖了。

懷孕這件事既讓她震驚，又讓她欣喜。原本經歷這麽多，她覺得自己不可能再去愛任何一個人了，她以為未來她就會一個人孤獨的生活下去，但是現在老天卻給了她一個小生命，還是她和他的孩子。她太開心了，她心中默默地發誓，自己一定會堅強起來，照顧好這個孩子。從此以後這個孩子就是她的全部了。

也許命運還是眷顧她的，讓她遇到了許氏夫婦這對熱心人。他們看出了她的難處，沒有問她的遭遇，又給了她一個自食其力的機會。就這樣她在岐市生下了一個小姑娘，并帶着這個小姑娘堅強地生活了下去。

因為生孩子那天是個特別好的大晴天，餘芳菲就給孩子起了了名字叫餘晴晴。以至于後來讓某位自作多情的人，以為她還餘情未了。

冼非與在放走餘芳菲的當天就後悔了。在餘芳菲離開他別墅的一個小時後，他就發了瘋似的出去找她。可是他一直找了她一個星期都沒找到她。

那段時間他一直在看社會新聞，他就怕她在外邊出什麽事。他放下了所有的工作，自己開着車一條街道挨着一條街道的搜索着，結果還是找不到她。

最後，看不下去的冼非吾押着他回了冼家大宅，在他的房間裏看了他整整十天。

十天後，冼立言坐到他的床前，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既然放手了就不該後悔，餘家姑娘不是個軟弱的人，既然她能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給他，那麽她一定是安全的。現在他必須振作起來，只有振作起來，才有再找到她的可能。

冼非與聽進了自己父親的話，從此後他就成了那個冷血的冼大。

回憶漸漸散去，動車已經停在了岐市的車站裏。冼非與拿着手提箱，走出了火車站，很快就找到了霍宸竣為他準備的車。

幾個小時後，太陽都已經升得很高了，車終于進入了岐寒山地界。不一會，他們就到了岐門山莊的大門口。

冼非與謝過載他過來的司機，拿着手提箱，一步一步地走向山莊大廳，他的步伐越來越快，他等不及要再次見到他的菲兒了。

當餘芳菲看到從山莊酒店大門走進來的那個男人時，她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轉身就跑。

冼非與看到轉身就跑的餘芳菲，扔下手中的手提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她，再一使勁直接把她摟了個滿懷。

“菲兒，別跑！你以為我還會給你第二次跑開的機會？”冼非與直到摟住了餘芳菲才感覺自己這輩子又活了過來，之前的那八年他一直過得如行屍走肉一般。

餘芳菲掙紮着對他說：“你答應過放我走的，當年我們定的就是十年之約，現在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後悔了！我該定一輩子之約的。我當時是答應了放你走，可是我沒說過不會來找你。菲兒，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我好想你，好想你！我錯了！你回到我身邊吧！”冼非與緊緊摟着她，在她耳邊低喃着。

餘芳菲仍在不住的掙紮着，她氣不過地狠狠咬住了他肩頭，接着便淚如雨下。原來她從未忘記過他，原來她一直都還愛着他，原來她真的沒有勇氣再跑一次。先愛上的那個人，注定是要吃虧的。

“菲兒，謝謝你！謝謝你，為我生下了晴晴。我會用我後半輩子去彌補你，回到我身邊，嫁給我好嗎？我愛你！從你十八歲那年踏入我辦公室的那天起，就愛上了。可是我是個傻子，我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就只想把你藏在我的窩裏，覺得只有那樣才不會弄丢你。結果，我還是弄丢了你！菲兒，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一定不會再那麽傻了，好嗎？”

冼非與任她咬着他，繼續在她耳邊低喃着，他憋了八年的話，現在終于可以親口告訴她了。

整個山莊的人都愣在那，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這突發的一幕，所有人都震驚了，大多數人都在電視上看到過冼非與，所以他們很快就認出了他。他們心裏都在想，原來他們經理孩子的爸爸居然是冼氏集團的總裁。天啊！這又是上演的哪出豪門狗血劇啊！

餘芳菲跟他生活過十年，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自己根本是跑不掉的。當年之所以她要迅速的坐飛機離開阡市，就是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去找她的。但是逃了那一次，就不會有第二次了。冼非與從不會在一件事上犯兩次錯誤。

不過，她不跑，不代表她就原諒他了。所以她不跑，但是她也不走。她知道冼氏集團一刻都離不開他，她估計他在岐寒山根本就待不了很久，而她是說什麽都不會跟他走的。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她好像估計錯了。

時間就這麽過去了一個月。

冼非與根本不着急走。他包下了整個山莊，這樣這裏就沒了其他的客人，餘芳菲便開始天天無所事事了。此時，冼非與就像個膏藥一樣，天天黏在她身上。每到周末他還會跟她一起去接晴晴上山來玩。

開始的時候，她不允許他告訴晴晴，他是她爸爸。他也聽了她的。可是，很快她就發現，血脈親情是割不斷的。晴晴居然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叔叔，甚至根本就不黏她了，每次回來都只找這個叔叔玩。她還發現，晴晴背着她問他，可不可以偷偷地叫他幾聲爸爸。而他則是激動地點頭，高興地聽她叫他爸爸。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知道，一直在她面前表現無所謂的女兒，其實內心深處是多麽渴望一個爸爸。

到第二個月的時候，她開始松動了。而他則是無恥地擠進了她的房間。雖然兩個人并沒有做什麽，可是晚上他火熱的身體總是緊緊地摟着她睡，仿佛生怕她會跑了。

到第三個月的時候，餘芳菲基本上已經适應了身邊一直有個他的存在。餘晴晴更是開始不自覺地經常直接就叫他爸爸，雖然她還不知道他就是她的親生爸爸，但是她好希望他來做她的爸爸。

終于有一天她抗不住了。夜裏，在他又一次吻遍她全身後，她對他說：“冼非與，我知道你在改變自己。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過不去。就是我父母！他們的死，真的讓我無法再坦然地接受你。所以你回去吧！好嗎？我就在這裏，永遠都不會跑了。當你想看晴晴時，就過來看看她。這樣可以嗎？”

冼非與摟緊她，對她說：“以前，我總覺得有些事做了，只要不愧對良心，便不需要說出來。後來我才知道，這麽想就tmd是個傻子！那些誤會全是因為這麽産生的。我從來就沒有對不起過你和你父母。現在我就告訴你當年我做過什麽。我……”

冼非與毫無保留地把當年的事告訴了餘芳菲。

當餘芳菲聽完冼非與的話，她結合着自己的記憶，串出了當年那些事的完整經過。此時，她看着冼非與哽咽了。原來她一直都誤會他了。她不但不該恨他，還應該好好謝謝他。要是沒有他去找那些名醫，自己父母可能會去世的更早。

冼非與看着眼中水汽漸起的餘芳菲，一把把她的頭扣進了自己的懷裏，讓她哭個夠。

至此，餘芳菲終于完全接受了冼非與。很快，冼非與便認回了自己女兒，又與餘芳菲辦理了結婚登記。直到做完這些他才松了口氣。

冼非與在岐門山莊舉辦了他們兩個人的婚禮。婚禮上當他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心中激動地想，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女人和女兒，這一生他都會珍惜她們，從此再不會讓她們受到任何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