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為妃(二合一)

第082章 為妃(二合一)

王家要送兩個女兒入宮為妃的事不胫而走, 很快轟動朝野。

當年曹操為了控制漢獻帝,送了自己的女兒入宮做皇後。如今琅琊王氏官無可加,封無可封, 王戢馳騁沙場, 郎靈寂随駕樞臣,将魔爪伸到後宮,怕是也想奉天子以令諸侯。

自古以來, 威脅皇帝最嚴重的三個因素:權臣、外戚、宦官,琅琊王氏一家就獨獨占了兩者。

功勞之高, 權勢之強, 號召力之大, 爵位之蟬聯,讓人不得不望而生畏。

司馬淮知道琅琊王氏對自己進行了反制,那日的封賞,郎靈寂或許察覺到了什麽, 才會冷不丁送兩個王家女入宮。

張貴妃因為此事哭哭啼啼了好幾日,哀毀骨立, 埋怨今後沒活路了。

其實何止張貴妃, 司馬淮亦頭疼如裂,愁眉蹙額,憂心忡忡,頭發也白了一根, 苦思冥想應對之法。

誰料王家這般卑鄙無恥, 直接給他塞女人, 還打着為皇室開枝散葉的幌子?

王戢是個習武的粗人, 斷不會如此心思缜密,定然又是那位帝師的手筆。

司馬淮眸子猩紅, 骨節嘎嘎捏得作響,對郎靈寂的恨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千不該萬不該,他那日單獨給王姮姬送那份封賞!

他總存着試探的心思,僥幸以為王姮姬能與他聯系,暗中偷天換日。

實則王姮姬的環境水深火熱,根本不知他給她送了封賞,被纏裹窠臼中,浮雲蔽日,身不由己。

王家二女入宮之後,定會憑其高貴的地位橫掃後宮、執掌中饋,成為王氏永不停休的眼線,監控他這皇帝的一舉一動,哪怕夜晚睡覺時。

王氏俨然上蒙天子,下幹朝政,送妃子入宮就是門閥為壓制皇權耍的一個小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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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司馬淮當然要拒絕。

但他做不了主。

朝中文臣凋零殆盡,武将岑道風遠遠駐守在廣州,遠水解不了近渴,司馬淮手中并無硬手腕堪與琅琊王氏抗衡。

滿朝門閥出身的官員皆是王氏擁趸,王氏的決定對于貴族官員來說勝于聖旨,無條件贊同。

琅琊王氏送女入宮的理由充分,他後位空懸,膝下無子,後宮寥寥沒幾位嫔妃,正是納娶新妃時,為了皇嗣延綿大多數文官持贊成态度。

司馬淮本人的精神有些恍惚,陷入一種慚愧又上瘾的奇怪狀态中。

自從那夜首次做了那場夢後,司馬淮仿佛開了葷,這幾日一發不可收拾與她交纏,夜夜相會,他經常夜半無聲深喘,渾身發麻,大汗淋漓,然後叫水……

後宮,司馬淮逐漸減少了翻牌次數,心裏只惦記着夢中的人。

他很恥于這樣的行徑,偷偷摸摸,但內心的欲望被壓抑得極其痛苦,越是戰戰兢兢,越男意昏昏,喉間吞咽燥意。

說實話他很心疼王姮姬,她丈夫對她并不好,也不珍惜她,夫妻淡漠如冰,她被綁在一段泥濘的婚姻中苦苦掙紮。

從前文硯之在時,王姮姬費了很大的勁兒解蠱,最大願望就是和郎靈寂退婚,兜兜轉轉,她還是嫁給了郎靈寂。

司馬淮回想從前在清談會的時光,他,文硯之,鄭蘅,多麽潇灑快意。

如今文硯之死了,王姮姬嫁了,他在搖搖欲墜的皇位上如同孤家寡人。

司馬淮無奈頹廢着。

他雖穿着龍袍,卻不上那一身黑衣的權臣更有權力,能獲得豪門的支持。

門閥幹政自古無之,偏偏降臨在他主政的時候,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他有些後悔,沾染那個春..夢。

他不能坐受廢辱。

唯有死死捏着的文硯之留下的解藥藥方,關鍵時刻作為最後的殺手锏。

……

王宅,王姮姬在妝鏡前梳妝打扮,一縷一縷攏着烏黑油亮似瀑的頭發。

銅黃的妝鏡映出她的面孔,茜紅色的口脂和點翠妝,顯得有幾分妖冶。

随後,她穿上厚重的命婦吉服,頭戴鳳冠,群襦加蔽膝,儀态又變得莊嚴肅穆。雍容好貴,死氣沉沉。

郎靈寂微微躬身,凝視鏡中的她,輕輕道:“記住,辦完了事就回來,不要和任何人說話,也不要在皇宮逗留。”

王姮姬疲倦,反感,“你既然放心不下,随便找個人就是了,何必讓我親自送她們入宮,還條條框框這麽多規矩。”

他一個略顯冰冷的笑,斯斯文文地剮了下她的鬓,“因為你是家主啊,有些場面不得不家主出面,我又沒囚禁你。”

王姮姬深深阖上了眼,奚诮,“我是家主嗎,有我這麽窩囊的家主?沒囚禁,你什麽時候放過我自由,我就是你玩弄朝政的一只玩偶,你從不在意我的感受。”

尤其此刻這般對鏡梳頭,她光鮮亮麗的發髻任他撫弄着,搓撚揉圓,塑造成他想要的樣子。她因為情蠱的牽制必須言聽計從,白日黑夜都在他的手掌心中。

“姮姮,你才是雇主,”他柔聲,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向她表達忠誠,“王太尉的遺訓是讓我好好輔佐你們兄妹倆,揚名顯親,光耀門楣,所以你要盡量相信我,配合我,不要被旁人的蠅頭小利迷惑。”

即便逼不得已暫時限制她都自由,那也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龍椅上那位深不可測的帝王蠢蠢欲動,誰知道藏着什麽龌龊的把戲,上演君奪臣妻的戲碼。

除了他,當世再無第二人如此掏心掏肺地對待琅琊王氏,嘔心瀝血謀劃,堅定不移地幫她振興家族,護着她。

王姮姬似乎嗅到了什麽,跟皇帝有關,仰頭問:“後宮發生變故了嗎?”

他隐晦道:“感覺。但不确定。”

王姮姬心裏略有惶然,他對政治的感觸精準而細膩,每每他察覺到的苗頭,都不會空穴來風——皇帝要對王氏下手了。

或者對她。

她一時無話,不知怎麽評價這件事。

慵懶靠在他懷中,任由寒山月夜的香氣将她浸透,“配合可以,但你偏要這麽殘忍,讓我親手把姊妹送到宮裏去。”

郎靈寂道,“宮裏又不是火坑。”

她眉心一蹙,“可七姐已有了心上人,彼此相愛。”

他理所當然道:“我不是許她未婚夫錦繡前程了嗎?這補償足夠了。”

王姮姬暗奚,錦繡前程哪裏等同于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似的只顧利益,全無人情味。

她和文硯之當初便是被他硬生生拆散的。文硯之飲下一杯毒酒,七竅流血,死時滿含淚水,被他活活逼死了。

“你怕是看不得別人幸福,心理陰暗,卑鄙無恥,拆散別人有瘾。”

或許提起舊事,她諷刺的話分外留情,“別人有了心上人,你就……”

郎靈寂冷淡地截斷,“夠了。”

王姮姬被嗆了下,唇珠一顫。

後知後覺她越界了,前世每每不耐煩時,他就是這種蔑視的口氣。

她內心這麽想可以,怎能明目張膽說出來呢?他們遠遠沒熟到那個地步。

王姮姬觑了眼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說漏了,略略後悔,自顧自說了些話打圓場。半晌,兩人依舊是一片死寂。

道歉是難以啓齒的,頓了頓,她也沒找到什麽更好的話語打破沉默。

眼下依偎的姿勢過于親密了,他一直有潔癖。王姮姬聳了聳肩,不自在地拉開距離,帶着尴尬,脫離他的懷抱。

郎靈寂卻敏感地察覺到,比她更快地倏然圈緊了她,幾乎出于下意識。

王姮姬被他勒住,脫離的動作驟然停止,頓感一陣窒息,難受地呃了聲。

她想怒而質問他,被他溫涼的懷抱密不透風圍住,忍不住溢出一絲吟。

“你的心上人曾經是,”郎靈寂深吸了口氣,将她牢牢圈在懷中,晦黯的聲線糅雜幾分不明情感,“我……”

音量低得模糊難辨,情緒洶湧壓抑。

說到一半,他停止了。

他不是很喜歡談及什麽心上人不心上人的,或許因為他不是她的心上人,感同身受,他分外厭惡這些情情愛愛的。

郎靈寂頓了頓, 清咳了兩聲,揭過此節,繼續方才那個話頭:“好了,別說沒意義的廢話了,給你三個時辰進宮。”

王姮姬莫名其妙。

到底誰在說無意義的廢話?

盤算着時光,去皇宮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一個時辰,剩下時間還要拜谒皇帝、行妃位的冊封禮,實在促狹。

“你沒權力框死我的時間,我才是王家家主,”她亦不提方才的事,用公事的口吻道,“……如果我回不來怎麽辦?”

他不會荒謬地疑心她借此機會跑了吧,明知道,她不可能離家出走。

別的可以割舍,她蠱瘾已深,情蠱時時刻刻操控她的精神,讓她像個病人。

郎靈寂面容溫淡,“那你二哥會去皇宮救你,是皇帝蓄意扣留了你。”

王姮姬凜然:“司馬淮不敢,除非他瘋了,公然與琅琊王氏為敵。”

郎靈寂條理清晰地反駁:“任何時候都不要被別人的外表迷惑,誰知道廟堂之上那群衣冠楚楚的人內心藏着什麽龌龊。”

他話似乎另有所指。

忽然送兩個王家女進宮,絕不僅僅監視皇帝、争寵後宮那麽簡單。他在皇宮有無數眼線,何必畫蛇添足地送王芬姬和王清姬過去?

唯一的可能,是為了釣出……

又是一場隐秘的合謀。

王姮姬默契地沉默下來,她不願助纣為虐,但別無選擇。

她和他暗中配合了數次,恰如那次殺了許昭容一樣,他的決定她會幫他,她的決定他也會無條件幫她。

“嗯——”

她起身,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準備去完成他的任務,“那我走了。”

郎靈寂尚沉浸在情緒中。

王姮姬平靜中透着一股壓抑,明明很渴望外界,裝得矜持自守。

好像勞役的犯人終于有機會放風,即便片刻能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好的。

她格外珍惜三個時辰的外出,分分刻刻稀罕着,話裏話外想早些出門。

三個時辰很長,香燃了一把了。

郎靈寂從她的神色中看穿想法,道:“姮姮,這次是讓你送別人的。”

王姮姬扭頭,似不解其意。

他道,“不是讓你葬送自己的。”

王姮姬肅然質問,“什麽意思?”

他那雙洞悉世故的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現在是他的奴隸,在情蠱的效用下幫他做事。

他既敢放她單獨入宮去見司馬淮,那麽便做好了萬全準備,應對她所有可能的背叛。

王姮姬掙紮片刻,心照不宣,諾道:“你放心。”

……

王姮姬打扮完畢,拖着沉甸甸的裙擺,和郎靈寂一道到外廳去。

盛裝打扮好的王芬姬和王清姬已經準備就緒了,王清姬面帶淚痕,王芬姬則已徹麻木了,神思不屬地呆滞着。

一夜之間錦繡人生被無情碾壓為齑粉,換了誰誰都得怨恨。

王戢見了王姮姬,囑咐道:“九妹,你作為王氏家主,送你兩位姐姐到皇宮去觐見陛下,向陛下陳述我王氏為皇家子嗣延綿的一片苦心,二哥會在宮門外等你。”

王姮姬清隽道:“二哥,我知道。”

她指根戴着燦然的家主戒指,轉頭看向兩個姊妹,欲開口搭話。

王芬姬眼角一斜,滿懷怨毒地瞪她,雙唇死死抿成了直線。王清姬亦垂着頭,俨然一副不配合的模樣。

王姮姬啞然,淡淡扯了扯唇。

她算是徹底把這兩個姐妹得罪了。

但無所謂,用不着責怨誰,誰的人生都這麽充滿了悲劇性。若跟她交換一下人生,王芬姬恐怕會更加怨恨。

是啊,宮裏又不是火坑,比這死氣沉悶的大宅好多了,逃離家族的桎梏。

三位王家貴女先後上了三頂轎。

王姮姬的家主轎子自然是最奢華最靠前的,前後随行的仆人也最多,其餘兩頂則并列在後,分別為天子貴妃。

皇宮壯麗巍峨,朱紅色的建築傲然屹立,富麗堂皇,晨曦太陽的萬丈金光像煙花一樣爆開,把樹梢都點亮。

寬廣雄渾的禦道,厚重的地磚,無處不昭示着皇家氣象,這座衣冠南渡後在此已風雨屹立了幾十年的帝王宮闕。

王姮姬曾來過這裏幾次,每次皆有郎靈寂在旁陪。今日單獨一人,驟然間脫了束縛,仿佛能憑己自由自在地選擇。

可她心情很沉重,恣意不起來。

禮部負責迎接的官員第一次見到王姮姬,倒吸了口氣——王氏家主果然如外界傳聞那般,是個美麗柔弱的年輕姑娘。

官員深知她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地位尊貴,肅然起敬,一路領着她從前朝男性官員上朝的官道直抵太極殿,觐見陛下。

太極殿卻房門緊閉。

好巧不巧,陛下本已穿好了朝服準備召見王氏家主,因昨夜洗涼水澡犯了胃寒的毛病,疼痛難忍,太醫正在為其緊急醫治。

涼水澡。

……秋色寒涼,這個天氣洗涼水澡本身就很詭異。

介于陛下的私癖,王姮姬身為臣婦不便多問,只點點頭。

傳旨的內侍生怕怠慢了王氏家主,道:“側殿備好了瓜果和茶水,家主可暫時移步休息,陛下龍體好一些立即便來!”

王姮姬倒是沒什麽,等等就等等,王芬姬和王清姬二人卻是難堪。

今日是王芬姬和王清姬第一次進宮,相當于新婚之日。陛下稱病未曾相迎,擺明了不滿琅琊王氏,不滿她們這兩個妃子,羞辱人的意味十分明顯。

偏偏陛下龍體抱恙,說不得什麽。

王芬姬面色鐵青,王清姬亦黯然。沒有人想被輕辱和怠慢,她們是琅琊王氏貴女,平日裏衆星拱月的角色。

她們願不願意入宮是一回事,皇帝禮不禮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內侍察言觀色,聞此連忙道:“陛下近日來睡眠恍惚,常常夜半夢魇,龍體一時不适也是有的,還請家主多體諒。”

王姮姬想那司馬淮不過是個弱冠的少年,情窦初開知慕少艾之時,和後宮妃子亂來情有可原。但半夜洗冷水澡的詭異舉動,會不會與郎靈寂此番目的有關……

她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入宮不單單是為了送王芬姬和王清姬,更要以自己為餌,幫郎靈寂釣出一些東西的。

“無妨,臣婦和二位貴妃娘娘等等就是。”

內侍猶嫌理虧,王家勢大萬萬得罪不得,怕陛下的缺席令王氏心生嫌隙,殷勤提議帶着王姮姬等人在宮中四處轉轉,今後二位貴妃娘娘要生活在宮中,提早熟悉熟悉也好。

左右閑着無事,王姮姬答應下來。

王芬姬和王清姬臉色依舊陰郁,同樣是入宮,王姮姬和她們的身份天差地別。

王姮姬是榮耀無比的家主,掌控旁人命運,送旁人入宮,她們是入宮的籠鳥。王姮姬可以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她們卻是籠中人。

王姮姬知她們二人有怨言,內心亦有苦衷,王家家主的身份像沉重繩索一樣鎖着她,家主就是責任。

後花園秋高氣爽,蔚藍的天極其深邃,一行行大雁在天空飛過。

恰好,禦花園張貴妃正在游園。

張貴妃這幾日心情本就糟糕,見一行陌生女子在後花園中招搖,便惱怒派人問是哪宮的嫔妃,見了貴妃竟熟視無睹。

宮裏的女人,即便仗着聖寵優渥,也沒見過這麽嚣張的狐媚子。

“放肆!你是哪宮的嫔妃,什麽位份,見到貴妃娘娘,為何不行禮問安?”

王姮姬緩緩疑惑地回過頭來。

王芬姬和王清姬巋然不動。

空氣忽然安靜。

內侍汗流浃背,更加尴尬,引薦道:“貴妃娘娘,這位不是妃嫔,是王家家主九小姐,中書監之妻,大将軍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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