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執念與骨灰

第4章 執念與骨灰

白僵以每小時一米的速度緩慢地移動着，時不時還因為刮過來的風後退兩步。

毛守正從他旁邊路過，好奇地歪頭看了白僵一眼，的确是低級僵屍無誤，不是人假扮的。

轉過身擋在了白僵面前，彎下腰，對着那家夥“嘿”了一聲。吓他到處亂竄，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頭還鑽進土裏，只留下了個屁股，像個鴕鳥一樣。

“這才是白僵該有的樣子，膽小虛弱怕活物。怎麽可能會去殺人，一定是那群家夥亂說！”

毛守正沒想到過了兩百年，人愛說謊話的毛病還是沒改。走到那白僵面前，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修道之人本不該對僵屍有憐憫之心。不過你遇到的是僵屍太太我，我晚點為你尋處好墓地，把你葬了吧！”

江兮雲出聲道:“必須拿走他的念，他才能安息！”

毛守正把所有的道具都拿出來放在地上，回頭看江兮雲:“阿兮，哪個可以幫到小紅？”

雖然當了兩百二十年道長（當然其中兩百年是僵屍），但毛守正回憶了一下師傅留下來的《除妖秘本》，裏面沒有記載這種叫念的東西。

江兮雲蹲下将所有法器道具放回小包中，“念是執念，他心中有放不下的事，因此即使被桃木劍傷了，也無法消散。”

毛守正:“那小紅的執念是什麽？”

“誰是小紅？”地陵緊趕慢趕終于追了過來，高人不愧是高人，走路都比自己快。

“是我給那白僵的名字，他衣服上有一朵小紅花。叫小花不适合，就叫他小紅吧！”

“毛道長，你還給僵屍取名字呀？”地陵覺得很奇怪，一般人只給活物取名字，從未聽說過有給僵屍取名字的。

“僵屍雖是三界六道衆生之外的存在，但也是由人變過來的，總歸要有個名字證明他們來過。否則僵屍被滅，人的痕跡随之消散，那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了。”

地陵震驚毛守正的說法，他從沒有想過這層，僵滅人滅，被人徹底遺忘的确是很可憐的事。

“而且小紅就是普通的白僵，完全不具備攻擊性，你看。”毛守正壞笑着又朝他吹了口氣，小紅把頭埋的更深了。

地陵也覺得奇怪，小紅看起來的确人畜無害，稍微大點聲，他都抖得不行。而且看他指甲，僵齡最多一個月。

“可那商人描述得有模有樣，說小紅突然就發了狂，殺死了護衛，連随同的道士都鎮不住他。”

江兮雲:“那商人沒有說謊，小紅的确殺了人，而且不止一個，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毛守正知道江兮雲沒騙人，于是問地陵，“那商人在哪？我要見他。”

地陵:“他在客棧，我現在去叫他過來。”

叫他過來？這麽low嗎？

“等等，你們不巅山宮不教紙鶴傳書咒嗎？”

“什麽是紙鶴傳書咒？”

毛守正做出了小飛鳥的動作說:“把話寫在紙上，折成小飛鶴，念一段咒，送出去。古書《咒咒咒》裏面有的呀！”

地陵知道自己為什麽沒聽說過了，因為《咒咒咒》這本書早就不見了。

“觀主說，兩百年前的毛一然道長與女鬼相戀，有違觀規，被逐出不巅山宮，他走前偷走了很多書，其中就包括《咒咒咒》。”

“呵呵呵呵……”

毛守正聽到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冷笑了起來。

師傅明明就是自己離開的，還有師娘雖然長得醜了一點，身材扁了一點，口音重了一點，性格暴了一點，但也稱不上女鬼吧，最多叫夜叉。（師娘:還不如女鬼呢，我謝謝你。）

但是師娘對他最好了，為他做好吃的，為他做小衣服，而且自己活的這麽正能量，能追到江兮雲，靠得都是師娘的《追夫寶典》。

毛守正拿出紙筆說:“那我來寫吧！那商人在何處，我給紙鶴指一個方向。”

地陵:“第六道長劍勾也在客棧，把紙鶴傳給他就行！”

折好紙鶴，毛守正将它放在手心，心中默念咒語，随後扔向空中，那紙鶴就揮動翅膀，朝主人告訴它的方向飛走了。

地陵覺得這一招太酷了，只要有了這個方法，就不愁聯系不到不巅山宮，“毛道長，你可以教教我這個嗎？”

毛守正看着地陵星星眼的模樣，突然就想起了僵五，他也總是一臉崇拜地看着自己，于是點頭道:“可以，但是！”

地陵剛想跳起來慶祝自己可以學到新道術，就被毛守正的但是給定住了。

“但是你不能告訴不巅山宮是我教你的，也不準告訴別人我的名字。”

地陵:“為什麽？”

毛守正擰着眉頭說:“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就當我孤僻、自卑、厭世吧！我只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不想參與到道家的事中。”

地陵舉手發誓，“我保證不把前輩供出去，就算被打死也不說，一定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

“別別別！”毛守正連忙擺擺手，心想這孩子真傻呀，“真到那個時候了，你就把我供出來吧。我去睡棺材，我熟！”

啊？

地陵一副呆傻聽不懂的表情，惹得毛守正忍不住上手捏他臉，這孩子和僵五真的好像，又傻又呆。

江兮雲耳朵微動，聽到了地面震動的聲音，拉過毛守正說:“來了！”

毛守正看向小路，果然出現了幾個人，騎着駿馬，向他們沖過來。

為首的是一個道人，應該就是地陵口中的第六道人劍勾了，聽說才二十五歲，可看起來有五十二，屬實長得着急了點。

“師兄！”地陵笑着朝劍勾打招呼，走過去同他摟在一起，不像師兄弟，更像父子。

劍勾:“我把人帶過來了！不過你小子啥時候學會這一招的，回頭教教我！”

地陵點頭連連答應，心裏卻想着先等我學會了再說。

“你要這廢物有啥用？他一直在哭，都尿了一路了。”劍勾突然發現毛守正兩人，就問地陵，“他們是誰？”

“這是鄭道長和他的弟弟。”說完朝毛守正做了個鬼臉，很上道地隐瞞了毛道長這個叫法。

劍勾:“你也是道長，也學茅山道術？我怎麽沒見過你？”

毛守正:“我師傅是青山道人，不太出名，道長你沒聽說過也正常。”

劍勾點頭，這學茅山道術的人的确很多，自己還是個孩子，認不全也正常。不過總覺得這人有點眼熟，長得也……太大衆臉了吧！

毛守正沒想到劍勾真的相信了，他突然覺得兩百年前的不巅山宮可能是真心覺得師傅在和女鬼談戀愛，所以才開除他的。

地陵:“鄭仙人，那商人已經來了，你有什麽想問他的嗎？”

毛守正走到商人面前問:“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白僵不會無故傷人，你們做了什麽事刺激到他？”

說起僵屍，商人立刻癱坐在地上，講起了那天恐怖的經歷。

商人結束了一天的展示後，和道長他們帶着白僵回到了義莊。

鎮上的人害怕僵屍，又對他很好奇，因此答應他們留下，但只能住在義莊裏。

商人沒辦法，誰讓他破産了呢。現在誰給錢誰是老大，義莊就義莊吧，反正有道長在，也不怕出什麽意外。

因此一行人擡着棺材就進了義莊，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大家在睡覺，白僵也被符鎮着，閉眼安靜站在一邊。

只有商人和一個叫龍二的守衛醒着的。

“我想起來了！”商人回憶起了一些細節，或許跟白僵發瘋有關，“龍二摸了那白江胸口一下。”

“咦～”劍勾和地陵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對僵屍有非分之想，“好變态哦！”（毛守正:Excuse me？）

毛守正:“小紅胸口有什麽嗎？”

商人:“龍二去摸僵屍的胸口時，我隐約有看到一個綠色的吊墜，看起來不太值。”

江兮雲:“是玉嗎？”

商人:“小兄弟，你這麽一說也有可能。仔細一想有點像一只玉蝴蝶。對，就是一只玉蝴蝶，那可是值錢的東西，怪不得龍二會去碰僵屍。”

毛守正:“阿兮，玉蝴蝶怎麽了？”

江兮雲:“還記得那時候挖出來的玉嗎？七個觀音一只蝶，那只蝴蝶被當做生辰禮物送出去了，老李！”

毛守正指着小紅，所以小紅是老李家的人，是金村出來的！

江兮雲:“很有可能！”

劍勾聽不懂僵屍夫夫之間的密語，也不明白什麽觀音什麽蝶。他只聽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叫小紅的白僵之所以會發狂，是因為他胸前的玉蝴蝶。

“既然如此，拿走那玉不就行了嗎？”劍勾走上前一把将小紅從土裏拔出，伸手就去拿他胸前的玉蝴蝶。

“不要啊——”毛守正沒想到這老頭年輕人如此沖動，傻孩子，也不拿個武器傍身。

擡頭看着劍勾從自己頭頂飛過，毛守正忍不住開口問江兮雲:“他死了嗎？”

江兮雲不太喜歡不巅山宮的人，嘆氣道:“很可惜沒死！”

小紅徹底發了狂，移動速度堪比動車，怒吼着朝他們跑來，要撕碎他們。

毛守正從袋子中掏出五枚桃木釘射向小紅，頭、雙手、雙腳各一枚，将他牢牢地釘在地面，雖不能殺死他，卻讓他暫時無法動彈。

江兮雲蹲下身，背對着劍勾他們用食指點住小紅的額頭，讓他靜了下來。

小紅胸前的确是玉蝴蝶，雖然一模一樣，但江兮雲知道這塊是假的，而且被人從中間割開，裏面藏了東西。

毛守正也發現了這個情況，“裏面有什麽東西？”

江兮雲伸手要去拿玉佩，但卻在快碰到時停下了手，轉過頭看毛守正征求他的意見。

這玉蝴蝶很可能就是小紅的念，如果将玉佩拿走，小紅就可能會灰飛煙滅。

劍勾急道：“你們怎麽還不動手拿走玉佩？這僵屍很快又要跳起來了。”

沒想到這年輕人看着孱弱，卻能用簡單的桃木釘将白僵釘住，看來道行頗深。

地陵:“師兄，他叫小紅！”

暴脾氣劍勾怒了，“我不管他是小紅還是小黑，我只知道他是殺了人的僵屍，我們必須除了他。這難道不是我們修習茅山道術的原因嗎？除惡僵，保人安。”

毛守正握緊拳頭，師傅說過僵屍不必盡除，但惡僵必殺，三界六道衆生之外的生物不能破壞三界六道之內的規矩，改變他們的命數。

“阿兮，他的念是什麽？”

江兮雲将玉蝴蝶握在手中一把捏碎，倒出裏面的東西，驚訝地的張大眼睛，“是骨灰！”

南梁有傳說，将親人的骨灰放在極品美玉中養着，那麽下輩子親人就會回到你身邊，再做一家人。

可惜這塊玉蝴蝶是假的，如果是之前的那一塊，說不定可以将傳說變為事實。

小紅的屍體開始慢慢消散了，江兮雲趕緊退開來。沒有了執念的支撐，小紅就是一具被桃木劍殺死的僵屍，很快就會變為灰燼，被風吹散。

毛守正:“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念？執念的力量有這麽大嗎？”

江兮雲:“執念的力量的确很大，但不會讓白僵變得這麽厲害。小紅身上有很強的怨氣和鬼氣，影響了死去不久的小紅，甚至讓他變成了僵屍。”

毛守正眯眼冷笑，指着商人對江兮雲說:“阿兮，抓住他！”

江兮雲提着商人的衣領，以絕對的身高優勢将他懸空拽住，送到了毛守正面前。

毛守正用劍戳着商人的下巴，兇神惡煞地說:“小紅是你從哪裏帶回來的？是不是金村？”

商人吓得渾身發抖，又忍不住尿褲子，“是是是……的，那那那……有很多白僵，至少二十多具！”

一旁的劍勾一聽有僵屍可以殺，瞬間來了勁，“這回我一定要殺個痛快，把所有的吸血僵屍都除光，讓他們再也無法傷害人。”

毛守正不喜歡劍勾，很不喜歡，甚至有點讨厭他！

毛守正把裝着除僵法器的小袋子背回身上，決定反擊:“你們不巅山宮那麽無知嗎？并非所有的僵屍都殺人吸血，毫無人性。”（僵屍先生将商人一把扔開，站在僵屍太太身後為他撐腰）

劍勾被問愣住了，“難不成還有不吸血的僵屍？”

毛守正:“旱魃和僵屍王就不用吸血！”（捧場王僵屍先生把頭仰的更高了，我和兒子們就不用吸血！）

劍勾聽後笑了起來:“旱魃已經幾千年沒有出現，而僵屍王也根本不存在，鄭道長你說得沒有任何參考意義。”（僵屍先生：把我兒子放出來吓死你）

毛守正拍着劍勾的肩膀，嘆了一口氣，學師傅那樣，故作高深道:“古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世界那麽大，有空去看看。而且除僵不能蠻幹，技巧永記心間。若問技巧是啥……”（僵屍先生眼睛發亮，一眨不眨盯着僵屍太太:吹牛裝B的僵屍太太好帥哦！）

劍勾将頭湊過去問:“是什麽？”

毛守正輕聲說:“除僵不能蠻幹！”

劍勾:“這不就是第一句話？”

毛守正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理解:“這是我師傅留給我的，說是奧秘就在其中。緣從何處起，孽便從何處滅。”

師父一輩子都在裝深沉，裝憂郁，死之前還留下這一句很像廢話的廢話，簡直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