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回光返照(二)

第56章 回光返照(二)

2001年1月4日  晴

那天白康宏告訴我潘崇明被人亂棍打死在下灣村,被村民集體棄屍在糞坑裏,我沒什麽感覺,單純感到想笑,他是該為郭發的母親陪葬的。小武該知道這事,該像我一樣體會信念的幻滅。可是他身在何處,始終是一個謎。我忽然發現,到了這樣的關頭,我什麽都不在乎了,我在乎的只有一樣,就是郭發。

昨天我夢見郭發在城郊的玻璃河子裏游泳,他撈起溺水的我,在冰冷的水裏為我渡氣,他的睫毛濕透了,眼睛裏有粼粼水光:“別死,把我一半的命給你,咱倆就能在一起一輩子了。”

記得父親年輕時非常喜歡游泳,他和徐叔都是工廠裏游泳的健将,母親送給父親的第一件禮物,就是一件梅花牌泳衣。我害怕水,所以一直都不會游泳,我想,假如我死的話,會在水裏。

水非常溫柔,包容一切,沖刷一切,但又是非常有原則的東西,到了零度以下,就定要結冰。所以所謂的冬泳,一定要趕上初冬時節,晚了就游不成了。

我還對很多事情不解,譬如,廣場中央的百貨大樓裏,到底有多少種貨物?為什麽冰凍的河面以下,還有活的魚,如果我進到裏面,是不是就像白雪公主進了水晶棺材一樣,永垂不朽?記得有個外國的女作家自殺,是沉在池塘裏的,衣服裏裝滿了石子,不讓自己掙紮,一味沉淪,這實在是一個美麗的死法。

綿長的隧道裏,白霧缭繞,濃得令人睜不開眼,齊玉露踮起腳尖往前看,卻被郭發高大的身影擋住視線,他眨着眼睛,神色幽微:“你是不是有個弟弟?”

齊玉露嗫嚅着,咽了一下口水,不置可否。

郭發始終那麽望着她,終于微笑,張開手臂:“來我懷裏。”

齊玉露無法拒絕來自他的溫存,小心翼翼地把頭埋在他的肩上:“怎麽了?”

郭發狠狠縛住她的腰身:“你有秘密,你一直在騙我,你根本不是蘭棱人,潘崇明死的時候,你就在邊上,報警的人就是你……捅我媽的人,就是你爸……”

齊玉露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一緊,急迫地想逃脫,他卻越來越不留情,漆黑的瞳孔收縮,似要把她引入其中,抵達永無出口的黑洞。她拼命地掙揣,可他的手那麽有力,死命地鉗住她的脖頸,使她雙腳離地,瀕臨窒息之前,她聲嘶力竭地呼吼道:“放開我!”

她醒過來,魚缸裏的魚都卧着睡覺,沒什麽風吹草動;房間裏漂浮着樟腦丸的味道;耳邊,有老挂鐘的滴答聲。身邊,郭發靜靜地躺在她身邊,沉睡的身體被她的叫聲驚醒,他睫毛震顫,雙目惺忪地坐了起來,慵懶地揉着眼皮問:“你咋的了?”

齊玉露還是不确定眼前的虛實,默默不言,只是細細看着他,他光着膀子,脖子上戴着那條玫瑰十字架。

“做夢了?”郭發從背後抱住她,把她重新拉回溫暖的被窩裏,用自己的大手給她擦去額發上的汗水,“不是啥好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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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夢見你要殺我,”齊玉露輕咬他的手臂,屁股拱拱他的肚子,暖烘烘的,很安适,“壞人。”

郭發噗嗤一笑,故意彈她胸罩的肩帶:“夢都是反的,是你狗日的要殺我吧。”

齊玉露打他的手,每一掌都響出聲:“好啊,我殺你,咱倆一起死呗。”

“行啊,反正活着也沒啥太大意思。”他不覺得疼,貼在她的頸後,呼吸着來自全世界清晨的第一口新鮮空氣。

齊玉露轉過身來,埋在他的胸口,指頭擺弄着那十字架:“你戴這個有點色。”

“色?”郭發不明白,随着她的目光,低頭去看,只看見深邃幽黑的被窩,和她光裸的兩腿,他壓住她,褪掉她的胸罩、內褲、棉襪,坐起來,雙手鎖住她的腳踝,“是這個意思嗎?”

“輕一點兒……”齊玉露把冰涼的腳板抵在他的下腹。

郭發沒有搭腔,他的呼吸很重,敏感的下身已經劍拔弩張,屋子裏的暖氣有些冷,他把被子披在背上,齊玉露的視野頃刻間變得晦暗,外面,太陽爬上來,屋裏,夜晚卻又來了……

“好想你……”進來的那一刻,她眼角有淚,身體左搖右擺,每個毛孔都潮熱難耐,“郭發……”

老舊的鐵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冬夜的拂曉天色昏暗,他低着頭,唇緊閉,長久不語,只顧着呼吸,夏日曬得幽黑的皮膚養得麥黃,胴體上,布滿細密的汗珠,瘢痕遍布的側頸上暴起跳動的青筋,銀閃的條鏈綴在他胸口中央,十字架吊墜搖撼如鐘擺,像在倒數着她的命。

他皺着眉,兩臂緊抓她的乳,口中低呼着好緊,像個悲傷的信徒,整整一個小時的沖撞後,他還是沒有射,面上泛紅,很為難:“玉露,給我點根煙。”

齊玉露把自己的煙給他,推他出去,桀骜地收回兩腿:“你心裏有事,不行就收攤吧。”

“不要,”郭發很抱歉,緩緩吐出煙氣,跌躺回床上,“你坐上來行不行?”

齊玉露卻轉過身,倒騎着他,所有的豔态,都折射在桌上的魚缸裏:“這樣喜歡嗎?”

郭發指間掐着煙,火焰快燒到手了,灰燼都落在枕邊,他躺着看她起伏的粉背,血氧都被她攝走,急促的呼吸瀕死一般,完全抽不上一口煙,徹徹底底失去了主動,骨與肉都随她的晃動而晃動。

他像是個溺水的人,劇烈地大口呼吸,死死抓住她的胸,想說些動情的話卻沒有頭緒,春潮般的快感把一切掀翻,腰身向上一挺,什麽都沒有了:“要死了……”

她癯瘦的身體一陣戰栗,每個棱角都要被震碎,山崩地裂,她轉過來坐在他的肚子上,撈過他顫抖的手,探摸自己的小腹:“你摸,都滿了。”

“讓我好好親親你……”他踢開被子,猛地站起來,把她捧在懷中,腰卻虛虛的,打不直,他吻遍她的臉,含住她的唇,她像是廉價清涼飲料裏的甜蜜素,本身并沒有糖分,每吮一口,卻能嘗出沁人心脾的甜。

“燒起來了……”齊玉露挂在他的身上,指着煙霧缭繞的被褥。

“操,煙頭忘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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