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地久天長(四)

第65章 地久天長(四)

每天照常雷打不動,郭發自顧自地對她床上的人說着話:“我前幾天學了一首歌,可好聽了。”

他慢慢地唱起來:

“還沒好好的感受

雪花綻放的氣候

我們一起顫抖會更明白

什麽是溫柔

還沒跟你牽着手……”

郭發的嗓音很粗犷,唱起這首悠緩的歌,竟然別有一番味道,他緊緊抓住她的手,粗糙殘損的手掌捂熱那兩枚冰涼的金戒指,就像歌詞裏那樣,他要選擇抓住不放手,她一定會醒來的,盛大的夜晚,只剩兩個人,他們會一起坐在月亮上,看透風景,細水長流。

隔着門上一方窄窄的毛玻璃,龔大夫默默地在病房外看着,這個年輕人像個常客一樣駐紮在這裏,上次,送走了母親,這次又要送走愛人,和肚子裏的孩子。

幾位醫師都說,這個女孩活不過幾天了,可卻又活了一周,一周,又是一周,是求生的意志在支撐她孱弱的病軀。

這一次,或許希望會主宰一切。春天,轉眼便到了。

\\

“你瞅瞅,多好啊,這小兩口。”

柳山亭來了,他遞來一網兜水果,手裏捧着一束百合花。

郭發詫異地擡起頭:“什麽風把柳老板給吹來了?”

“我咋不能來看?小齊是我們解放書局的模範,”柳山亭放下慰問品,又從上衣兜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再說,大上個月工資我還沒給小齊開呢。”

郭發一笑:“柳老板你這人能處啊,以後八卦站加點勁兒,給我們玉露多發揚點光榮事跡。”

“那是必須的,都是自己員工,”柳山亭一望那床上的人,瘦了一圈,顴骨突出,蒼白得令人陌生,眼角不禁閃爍淚光,“那啥,你沒事兒給小齊放點兒音樂聽,她上班的時候沒事兒就用我那匣子聽歌兒。”

“嗯呢,我不單給她放歌,我自己還給她唱呢。”

柳山亭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身邊,深望齊玉露一眼:“我老伴要走那陣兒,我也是這麽照顧她,胡子都不記着刮,忙前忙後的,飯有時候都沒吃。”

郭發忽然想起這位書店老板倒是始終獨來獨往:“她肯定能醒,我等着。”

“我年輕的時候不樂意說話,嘴緊,那些好話都沒來得及和最親的人說,她癱了,都不記得我了,我才想着和她多說點話,想想那時候,真是後悔。”

“現在能說話了,都成太平第一大嘴了。”郭發哈哈大笑。

柳山亭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小齊是個命硬的孩子,我會看相,你也是個重情義的情種,老天不會辜負你們這一代的。”

“謝謝柳叔。”郭發心頭一熱。

“孩子,我這幾天把我那書店兌出去了,開春我就跟我兒子去省城住了,小齊醒過來的時候跟她說一聲。”柳山亭說足了心裏話,輕輕地離去。

郭發打開信封,裏面是厚厚一沓,将近半年的工資。

\\

齊玉露陷入了一個很長的夢境,仿佛漫無邊際的原野,一片純白之境,,哪裏都看不到盡頭,踏破了雙腳,刺傷的腳板,血淋淋的痕跡迤逦千裏。

她承受萬頃的孤獨,因為周遭不見其他的生靈,只有土地鋪展開,紅汪汪的土地,仿佛油血淚澆灌。

天際,裂開一條縫隙,忽然了有了色與影,她看見含笑的父親垂首吹着口琴;看見母親在竈臺邊揮着長柄鐵勺熬着香濃馥郁的糖稀,看見郭發打着赤膊,眨着烏溜溜的眼睛流淚;看見沒有出世的孩子——那是一個穿棗紅色棉襖的女孩,紮着羊角辮,有酷似她的疏淡外貌,卻又有郭發身上的虎氣,她雀躍着,手裏抽着一顆碩大的冰尕:“媽媽!你快來呀!”

齊玉露的手心熱乎乎的,刺癢癢的,是來自世外的體溫,她的嘴唇,正被親吻,如同有淚,是酸苦的,那人輕輕地、執着地啄,像是水晶棺材裏,王子在試圖吻醒公主,她想,現實裏會是多麽荒誕可笑,她的病體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郭發堅硬的胡茬紮痛她的皮膚,身上還穿着一身洗不去汽油漬的工服。

“你要是一輛車就好了,我想盡一切辦法修好你……”她能聽見他癡妄的低語,尾音顫抖,拖出老長的哭腔。

真好,沒有恨,只有留戀,一腔不打折扣的愛。醬油和醋的難題就那樣落幕了,多麽令人開心。

齊玉露開始一切浪漫的幻想,她感到那麽輕松,因為一切都已經走向終結。

她的感官一點一點複蘇,極度的寒冷中生出熾熱來,魂魄勉力地浮上冰面——條子的犬齒深深嵌入她的皮肉裏,郭發緊緊擁抱住自己,給她不容呼吸、劈頭蓋臉的親吻,來自十多年前的往事變成一把飛刃,正過她的耳邊,留下火辣辣的擦傷,她心頭一陣轟然的抽搐,像是慢慢在破冰。

“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跟我走嗎?”齊玉露伸出手,像是召喚。

郭發笑了,眼睫凝然,不加片刻猶豫走上前去,語調平靜而篤定,把她的手穩穩地貼在自己的頰邊,輕輕地為她呵着氣的,唇邊徐徐呼出乳白色的冷霧:“會,就算是一艘像泰坦尼克號那樣必然會沉的船,我也會陪你上,一直到生命最後。”

他那說話的方式越來越來越像自己了,齊玉露很欣慰,她走進了他的身體裏、靈魂中,即便最後不能活着,也可以躲在他心房的最深處,那是最好的葬身之地,不是嗎?

這樣凜冽但不失可愛的冬日,她會永遠懷念,他和她披着一身風雪,說說笑笑,咧開大牙,也不怕冷風侵襲,身後的事,都抛之于雲霄之外。

“齊玉露,今天晚上吃點啥?”

“豆角吧,豆角不炖太熟。”

“你可真壞啊,你想毒死我!”

“反正你做飯,我喜歡吃硬豆角,火候你把握呗,別把咱倆都送走就行。”

瑣碎的家常像雪片一樣飄然而落,紛紛揚揚,齊玉露伸出手接住,全融化在手心裏,

“齊玉露,我想你了,你快醒過來。”

齊玉露睜開眼睛,看見滿室的春光,郭發就枕在她的手心裏,濡濕着眼睫,眼淚都流向自己:“我也是。”她的手不大聽使喚,艱難觸了觸他眉頭上的刀疤。

郭發眨了眨眼,掐掐自己,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夢。他就知道,有關她的希望,總不會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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