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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花村被抓走的年輕女人不少于十名, 其中包括傅萱。

蘇小只以淚洗面過了數十日後,慢慢的才振作起來, 夜裏他總是睡的極晚, 生怕傅萱深夜歸來會沒人開門,早上天蒙蒙亮就開了門, 盡管每天噤若寒蟬, 但是過了大半年,去了前線的人就像石頭落入海裏一樣, 沒有一絲消息傳回來。

期間又有官兵來過村裏搜人,蘇小只家裏已經沒了女人, 他倒是一點也不怕那些官兵了, 林筱帶着宋結跑了, 蘇小只默默為他們祈禱祝福,雖然颠沛流離,至少兩人是在一起的。

他日子過得苦悶, 日複一日一個人過,上鎮的日子必定會走路上鎮去問前線的消息, 可是偏遠的小鎮知道消息的人太少了,不過他偶爾還是能夠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但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無非是皇朝的軍隊敗退。得了這樣的消息,他又得好幾天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一定要找個日子走遠路上寺廟裏去燒香。

傅萱走後的一年裏,他除了擔憂自己的妻主之外, 生活還是沒有問題,可是過了一年,傅萱在的時候買的米糧吃光了,家裏又沒有進項,日子就開始過得凄苦了。沒有肉吃是常事,他起初也是不習慣,但是畢竟當年在代玉蘭家吃慣了苦,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許有意在傅萱走的時候,隔三差五會來家裏,後來知道他沒有米糧了,自己來送過兩次米,後來他執意不要,又讓阿香送過來,雖然每次給的不多,但是次數多了他實在是不好意思要。

村長家日子本就不寬裕,阿香也一天天長大,當初得了傅萱的教導,現在讀書寫字樣樣精通,村長為了把她送進鎮上的學堂花了不少銀子,而且阿香将來要娶夫郎又是一大筆銀子,他們家也過得拮據,再怎麽是親戚,他也知臉,如何你能夠再受村長家的恩惠。

他也找不到地方上工,主要是招人的地方都是做體力活兒,他一個男人人家是不要的,家裏的地又少,更別指望着可以種地過日子。生活的困苦分了他的心,他倒是沒有那麽想傅萱了,畢竟日子要過。

他開始繡手絹兒,編雞籠籃子上鎮去賣,收入雖然不多點,但是好在能夠掙到幾文錢,買點鹽,多存些時候買點米還是夠的。

日複一日,春過了冬又來,大家都開始模糊了村裏的女人到底去了多久了,忽然有了前線的消息,當初離開了村的女人回來了!

蘇小只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大雪皚皚,院子裏蓋着厚厚的雪,他坐在堂屋裏編雞籠,倏忽間聽見院子外有人大聲吆喝打仗的人回來了,他腦子一片空白,唰的站了起來,雞籠掉在腳邊,他推開門便沖出了屋子,連門都沒有關便往村口跑去。

大路上結冰,他不管不顧,跑在很多人的前頭,跌了兩個跟頭,跑到村口時頭發上都是雪。

兩年了!足足兩年了!

他看着昔日村裏熟悉的面孔,現在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了,這次回來的人總共三個,見到老鄉,三個在前線見慣了刀光血影,滿臉滄桑的女人都流出了眼淚來。

蘇小只在三個人身上反複游走目光,在一片敘舊和噓寒問暖聲中,他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就只有你們三個回來了嗎?”

其中一個女人用左手抹了抹眼淚,蘇小只記得,他的母親曾今摔到了腿,傅萱還去出診過,看着和她有過關聯的人,他心裏都湧起了一股熱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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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的只有我們,前線戰事未斷,我們之所以能夠得到還鄉,是因為我們不能再打仗了。”說着,三個人紛紛挽衣袖的挽衣袖,卷褲腳的卷褲腳。

回來的三個人,不是斷了胳膊就是缺了腿。蘇小只心一沉:“怎麽會這樣!”

“戰場上刀劍無眼,能活着已經是恩賜了,當初和我們一同前去的鄉親,很多已經倒在戰場上,和那成堆的死屍長留邊疆了。”

蘇小只咬着牙關,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他顫顫巍巍的問:“那,那你們可有我妻主傅萱的消息?”

三人皆搖了搖頭:“我們雖然一起去了戰場,邊關山高水遠,有些人受不了長途跋涉還未到戰場就死在了路上,但是到了邊疆時,我曾見過傅大夫一次,不知道她被安排在哪知軍隊,但是那時候她還是活着的,但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再往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衆人嘆息戰争的殘酷,在一片撫慰聲中,慢慢散了去,蘇小只不知是怎麽走回家的,雪在午時化了許多,他的布鞋泡得一片濕,刺骨的冰水他不覺得冷,只覺得心很冷,比這寒冬臘月的雪水要冷得多,也比夜裏孤單的床鋪要冷很多………

“她說過要等她回來的,我能等。”蘇小只木楞的像個布偶,但是嘴裏的話卻很認真倔強。

許有意嘆了口氣,他知道來和蘇小只說親不道德,自己身為傅萱的幹爹竟然勸她的夫郎改嫁,可是正是因為自己是她的幹爹,所以他才腆着臉來說啊!三個月前回來了那三個人後,蘇小只整日不說話,人瘦的吓人,再這麽下去,身子怎麽吃得消,他也想傅萱能夠回來,不說趕緊回來,只要是活着就行。

為此,他特意去了從前線回來的鄉親家裏去詢問情況,三人的說法大同小異,無疑就是說沒希望了,去的鄉親幾乎都戰死了,她們兩年裏沒有聽說過傅萱的消息,其他的鄉親偶爾還能碰上,而很久沒有碰上一般都是不再了,傅萱活着的幾率幾乎沒有,蘇小只能改嫁最好便改嫁吧。

他不敢把這些話給蘇小只說,他只想勸着些看蘇小只能不能想開,想必傅萱也想他好好活着,肯定不想看見他整日這幅模樣。

“小只,如果你不願意,那就打起精神來,有個人的樣子!要是倒是傅萱回來,看見你的樣子該多心疼。”

蘇小只捂着臉嗚咽的哭起來:“幹爹,你別勸我改嫁,我要等妻主回來,她會回來的。”

許有意心裏也痛啊,當初這孩子沒了爹娘,在代玉蘭家受苦,好不容易嫁給傅萱,本以為好日子到了,誰知道會發生這些事情,只怪世事無常。

他抱着蘇小只,輕輕拍打着他的背:“好,幹爹不勸你,那你得好好活着啊!”

“嗯,我答應你,我聽你的。”

許有意走後,蘇小只整理心情站起來,跟他這麽一說,心裏好像好受了許多,沒怎麽進食的肚子也感覺到餓了。

他看時候也不早了,于是準備去做晚飯,到竈房才發現,這幾個月光顧着傷心去了,煮完這一頓家裏已經沒有米了,他嘆了口氣,看來要餓幾天肚子了。剛把米下鍋,他便聽見院子裏有人喊。

聽着稚氣的聲音,他覺得頗為熟悉,出門一瞧,竟然是嫁了人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的代寶兒。

他看着院子裏帶着笑,穿戴整齊,收拾幹淨的男子,一瞬間覺得陌生,三年間他着實改變了不少,看來是成親的好處。

“蘇小只,好久不見。”

代寶兒還是懷着稚氣,但是比昔年要好上很多了,他提着一袋五斤的米和一籃雞蛋半邊肥雞,遞給有些瘦脫相了的蘇小只:“拿,拿着,沒帶些什麽。”

蘇小只哽咽了一下,少年時兩人吵鬧的不可開交,那些過去似乎随着這些年的時光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吸了吸鼻子。接過東西:“來就來,怎麽還帶東西,快,屋裏坐。”

開春的天有些倒春寒,代寶兒一路上走的有些熱了,但是在院子裏多站了會兒風吹着就覺得冷,他縮了縮脖子,和蘇小只一起鑽進了有火的竈房。

蘇小只借花獻佛,把他帶來的雞宰了炖上,兩人圍着竈房,說說笑笑,蘇小只好久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氛圍了。

“大姨呢?現在是住家裏,還是住你那兒呢?”

蘇小只随意的一句話,沒想到卻把代寶兒問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代寶兒才笑着說:“去,去了。喝醉了酒,掉河裏,沒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

“去年了。”代寶兒的笑容沒有減,但是蘇小只在他的眼眸子裏還是看見了傷感,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的親人去了怎麽能不傷感呢,挨過了饑荒,躲過了兵役,最後卻栽在了酒壇子上,他很是嘆惋,記得最後一次見她還是那年和傅萱一起上鎮的時候碰見的,沒想到那一面竟然是永別。

生死掌握在老天爺手上,誰又改變得了呢?

“這樣也好,解脫了,省得,省得妻主和爹娘吵鬧。”

蘇小只走過去抱住代寶兒,兩人沉默了良久,像是互相安慰的兩個人,現在兩人已經成為了彼此最後的親人。

過了好一會兒,代寶兒輕聲道了一句:“蘇小只,傅大夫一定會回來的。”

蘇小只靜默的留下眼淚,他知道,所有人都覺得傅萱不會回來了,包括許有意,但是如今卻還有人堅定的對自己說出這句話,他心裏很是欣慰也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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