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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寶兒來過之後, 蘇小只的心情好了很多,人也振作了起來。他照舊在上鎮的日子帶着編織的雞籠籃子去賣, 人來人往中打聽前線的消息。
晃眼間又過去了一年, 這年菜花鎮的油菜花開得比往年都要多,很多城裏的小公子都慕名前來觀看, 一時間菜花鎮熱鬧不已。
而此時邊疆上卻還是大雪飛揚, 綿延了三年的戰争終于進入了尾聲。胡楊樹下戰袍随風長揚:“你真的不同我回京嗎?”
被問的女子伸手彈落肩頭的雪花,聲音夾雜着惆悵:“想必現在菜花村已經花開滿地了。”
“高官厚祿還比不上一個菜花村?”
“将軍, 我自小漂泊颠沛流離,當年重回菜花村, 我以為就此安定了, 沒想到卻來了這邊疆, 三年了,刀光劍影的日子讓我更想那平平淡淡的日子。”
“既然你心意已決,本将軍也不再多做勉強, 但是你跟着本将軍三年,救我無數次, 也替本将軍上陣殺過敵,沒有你,也沒有本将軍今天, 本将軍準備了些心意,你務必收下,別再推拒了。”
“謝将軍厚愛!”女子單膝跪地,揚起地上一片輕雪。
……………
“蘇小只, 又上鎮啊?上來吧,搭你一程。”
蘇小只背着一背簍的雞籠籃子,在路上碰見了趕着牛車上鎮的李春秋,現在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房子又翻修了一道,日子過得十分紅潤。
他背着東西走了半個時辰了,背心已經被汗水打濕,但是面對李春秋的邀請,他還是拒絕了:“不用了,你牛車上裝了那麽多豬肉,已經很重了,待會兒我上去怕牛拉不動。”
李春秋大笑了一聲:“咋可能,你多重點兒,就算上來兩個也沒問題,快上來吧,今天太陽熱,走去鎮上多累啊。”
蘇小只還是固執的不肯上去,他習慣和任何女人保持距離。
李春秋也是鐵了心要拉他,硬生生把牛車停在他前頭,人不上來就不趕車,蘇小只過不去路,急道:“你這是幹什麽?人家不坐你還非要強迫人不成。”
“我說蘇小只,你瞧瞧你現在,看看你那破布衣裳,打了多少補丁了,好幾年沒買過新衣了吧?”李春秋瞧着二郎腿坐在牛車上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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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只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自己陳舊的衣服,确實還是當初傅萱在的時候買的,他過日子都困難,如何還想着添置新衣,他斂了斂眸子:“關你什麽事,我就喜歡穿這個怎麽了?”
“嗨喲,你也別氣,我就是心疼你,你說你樣貌又好,雖然成過親,但是沒有孩子啊,改嫁絕對能找一戶好人家,你何必熬着苦了自己呢,這傅萱都走了多少年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
李春秋句句話都說在了蘇小只的心坎上,多少人明面上都不提傅萱,現在她的每一句話都刺在他的心口上。
“回不回來又關你什麽事,管好你自己就成。”他罵了一句,然後硬擠過牛車走到了前頭去。
李春秋趕着牛車追上去:“我說你氣什麽勁兒,我今天就給你個準話,當初你原本是要嫁給我的,是,是我對不起你,讓我娘把你的親事給退了,讓你嫁給了傅萱,現在遭這寡夫的苦,算是我的過錯行吧,現在我還要你,就當對你的補償。還是那句話,你過來做小,李家的日子比以前還好。”
“誰要嫁你,神經病!”
李春秋看着跑得越來越遠的人,啐了一口,罵道:“臭小子,給你臉還不要臉,我李春秋想要的人還不信成不了的。”
蘇小只從鎮上回來時,村裏忽然炸開了鍋,大家都在議論,看見他時忽然又禁了聲,他覺得有些奇怪,上前去問,他們又什麽都不肯說,只是悻悻笑着。
“你好福氣啊,蘇小只。”
“就是,就是,以後進了李家日子就好了。”
他從這恭賀聲和獻媚聲中聽出了不對勁,連忙罵道:“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進李家的門了。”
“诶,又不是什麽壞事兒,誰會有你那麽好的福氣,還能改嫁到李家,要是我們早就偷着樂了。”
蘇小只急的眼睛發紅:“你們別亂說,再說我要罵人了。”
“哎呀,你還不好意思呢,人家李春秋都跟大家說了,讓大家初八去吃喜酒呢!”
他心裏一窒,初八,今天初五了,還有三天,李春秋這是在幹什麽,他撇開看熱鬧的村民,匆匆忙忙往李家跑去。
到李家大院兒外,他喘了兩口氣,正準備進屋去找李春秋理論,卻聽見屋裏的吵鬧聲。
“你個沒良心的,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記着那個狐貍精,我告訴你,有我一天在,你就休想娶他過門!”
“段非非,這個家是我做主,你說你有那點用處,要不是我娘三番四次勸我別跟你動氣,否則老娘早就把你休了,正好,日子不想過了是吧!不過就跟我滾!”
他聽得出來是李春秋和段非非在争吵,他也不怕,直接進了門,面無表情直截了當:“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李春秋你實在太卑鄙了,竟然到處宣揚我答應了要嫁給你。”
看着走進來的蘇小只,段非非冷笑了一聲:“這就卑鄙了,她做過卑鄙的事情還多着呢!我現在也不怕告訴你,當初鬧饑荒的時候,你們家的米就是她偷的,傅萱會被抓,還是因為…………”
段非非的話還沒說完,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巴掌,李春秋雙目赤紅:“賤人,你張着破嘴亂說些什麽!”
段非非踉踉跄跄的站穩腳跟,捂着被扇了的臉,冷目對着李春秋:“怎麽着,敢做不敢說啊,你不敢說我敢啊!你攔着幹什麽!”
蘇小只眼睛通紅,包了一眼眶的淚珠,他拉住段非非:“你說啊,妻主為什麽會被抓的!”
“哼,當初為了躲避被抓去打仗,李春秋用刀砍傷了自己的腿,又跟官兵的說了咱們村傅萱身強體壯,讓官兵把你抓起來逼她自投羅網。當年饑荒投靠傅家,不過是李春秋為了掩人耳目,免得傅萱發現了米是她偷的。這才是卑鄙吧!哈哈哈哈!現在你還要嫁給她嗎?哈哈哈哈,可是她害傅萱的啊!”
蘇小只往後退了兩步,他知道李春秋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沒想到竟然已經壞到了這般田地。
“瘋了瘋了,段非非是瘋了,小只,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就是不滿意我娶你才編的胡話。”李春秋急忙上前去拉住蘇小只。
蘇小只一把甩開李春秋:“你別碰我。你這個畜生!”
“畜生?”李春秋偏頭看着蘇小只,忽然笑了起來,也不裝老實的樣子,陰聲陰氣道:“我告訴你,蘇小只,我管你信不信,反正三天後你就要嫁到李家來!現在菜花村就是我的天下,你覺得你鬥得過我?我勸你高高興興嫁過來,免得到時候我去傅家連那破堂子也給一把火燒了。”
“你敢!”
“三天後,你看我敢不敢啊?”李春秋大笑起來,背着手進了裏屋,向來李家打雜的人說了一聲:“送客。”
蘇小只不知道是怎麽走回家裏的,天已經黑了,整個堂子都靜悄悄的,他沒有哭,他怕打破了堂子的靜谧。他在屋裏坐了很久後,忽然起身把堂子的每個角落都走了一個遍,摸過曾今傅萱在時用過的碗筷,閉着眼睛那張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模糊了,他也算不清是什麽時候,或許是她走的第一年,也或許是某一天夢見她戰死沙場的晚上,也可能是前線回來那三個人到村裏那天。
這些年來,他從來不肯相信傅萱不會回來了,但是不知為何,在今晚,其實和昔日沒有什麽太大區別的今晚,他覺得她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從屋裏找來了白绫。
若是妻主還活着,那她回來見到自己被迫嫁給了李春秋,豈不是會恨死自己………
若是她不在了,那自己還苦熬着有什麽意思呢…………
他踢開凳子閉上眼睛那一刻,看見大門口,那張在記憶裏有些模糊的臉好像清晰了,她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在說些什麽呢?脖子上的窒息感讓他聽不清了,他閉上了眼睛。
“小只,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就生一個孩子,我們可以在春天的時候看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那妻主,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當然是在菜花開的時候,就像當年我在菜花地看見你的時候一樣,你會在菜花開的時候見到我…………”
………………………
人死了以後還會有感覺嗎?不會有。
那為什麽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很疼,想要:“水,我想喝水。”
“水,這裏是水。小只,小只。”
他聽着沙啞的聲音有些陌生,可是期間透露出的熟悉感已經超過了陌生,他費力的睜開眼睛,一張帶着傷疤的臉映入眼簾,他哽咽着:“妻主………是你嗎,我是在做夢嗎?”
“沒有,小只,你沒有做夢,我回來了,妻主回來了。”傅萱抓住床上虛弱人兒的手,将他覆在自己的臉上:“我真的回來了。”
蘇小只感受着真實的觸感,指腹滑過傅萱顴骨上的傷疤,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他不知是哭還是笑:“妻主,你曬黑了。”
“嗯,你也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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