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北苑墓園。
蘇辰将手中其中一束桔梗花放在了宋修竹的墓前,在宋修竹墓前靜默了片刻之後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在蘇寒的墓前停下,将另一束的桔梗花放下然後擺正。
照片裏的蘇寒雖然正對着鏡頭,可視線卻若有若無地偏向另一邊,似乎是在看什麽人,正好與隔了好幾個墓碑的宋修竹遙遙對應。
蘇寒說過這張照片他最喜歡的一張,也是他笑得最開心的一張。
蘇辰盯着那張照片一言不發,,一時四起的思緒堵得他心口發慌。在看了許久之後他慢慢地蹲下了身,視線逐漸向上擡,跟小時候那般仰望着他哥,仿佛蘇寒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而不是墓碑上一張冷冰冰的照片。
他輕輕喊了句:“哥……”
一時語塞,他有許多話挂在嘴邊,卻不知道講什麽,從何講,他有太多話想和蘇寒說了——
他想跟蘇寒說,他和簡臨分手了,就算過去了那麽多個星期,但是他還是覺得好難過。
他想問問蘇寒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所以簡臨才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他,又究竟是什麽樣的感受,才會讓一向溫良的簡臨在決定出國的那一天歇斯底裏地對他喊出:“我早就不愛你了!”
他是不是真的很差勁,自顧自地與簡臨糾纏拉扯了八年多,自以為的滿腔喜歡卻讓對方痛苦不堪,直到最後絕望地說出“你能不能放過我”這句話。
可一向要強的他卻怎麽都開不了這個口,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到最後他也只是強壓下鼻間的酸意,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說:“哥,我……我們最近都挺好的,沒生大病,也沒出什麽事,就是我分手了。”
最後一句他說得雲淡風輕的,可是眼眶卻不争氣地紅了。
他自小時候就不喜歡流眼淚,即使眼淚在眼眶裏不停地打着轉,可他寧願憋紅了眼睛也不肯讓眼淚掉下了半顆。
往往這個時候,蘇寒就會蹲下身,揉揉他的腦袋,笑着對他說:“小辰,想哭就哭呗,有哥罩着,看誰會笑話你?啊,乖啊,哥在呢。”
就算他成年了,身量比蘇寒高了,蘇寒也會像對待孩子那般揉揉他的腦袋,對他說“想哭就哭,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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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現在沒有旁人,蘇辰也還是裝做打了個哈欠,不經意地将眼中的淚拭去,他苦笑了聲:“真的,都挺好的。我雖然跟他分手了,但我也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了,不至于為了個分手就尋死覓活的,我現在就是有點點難過而已。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很快就會緩過來的。蘇墨那邊你不用擔心,他那邊很好,話比以前多了很多,也學會表達情緒了,許之恺把他照顧得很好。你和宋來師在那邊就不用擔心了,我們……都過得挺好的。”
蘇辰摸了摸脖子下的素鏈,神色暗了暗,不就是分了個手嗎,不就是和簡臨分手了嗎,這沒什麽大不了,他只是需要時間而已,僅僅是時間的問題。
之後他就這麽靜靜地看着蘇寒的照片,這時候微風吹起桔梗花散落在墓階上一片花瓣,風停花落,正好落在了他的頭上,又是一陣風起,那片花瓣從他額前滑落至手心。蘇辰看着手心裏白色的桔梗花,滾燙的眼淚從眼眶中湧出,忍不住哽咽着問出了聲:“哥,是不是只要是蘇辰,就不值得被喜歡啊?”
他的出生給這個本來就貌合神離的家庭添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他的存在就像個警鐘般提醒着他父母——你們曾經犯了錯,得為了這個錯繼續糾纏下去,哪怕你們都不愛對方也要繼續下去,因為這是你們共同犯下的錯,而這份錯誤的糾纏最後以他母親去世而告終。
說實話,蘇辰知道他母親走之前被病痛折磨得很痛苦,但在真正走的那一刻,她是歡愉的,因為她終于擺脫了一切束縛,有尊嚴地走向了那個自由的國度。她在那一天死了,卻也在那一天真正活了。
初中的時候又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與衆不同,一度以為自己是個怪胎,是個變态,也幸好當時有蘇寒在,才不至于讓自己在自我否定中走向絕望。
後來好不容易喜歡了一個人,可這份喜歡卻太過于沉重,無時無刻都讓對方覺得窒息,每一秒都在想着逃離。
簡臨走了,走得幹幹淨淨,卻把痕跡留了個徹底,他能在生活每一個細節上看到簡臨留下的痕跡,能在每個人身上找到屬于簡臨的影子。
他用工作和酒精瘋狂地麻痹自己,可是在空暇清醒之餘他還是很容易想起曾經讓自己瘋狂動心的簡臨。
他手緊握住那片桔梗花瓣,将臉埋進了臂彎處,肩膀微微聳動着,任意淚水肆意流淌着。
這時候,風吹了起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就好像是當初那個臉上總帶着肆意嚣張的神情的蘇寒在安慰着他——哭吧,有哥在,沒人敢笑你。
直到太陽爬上西頭,雲被染成了紅色,蘇辰才收哈好情緒離開了北苑墓園。
在經過他家附近便利店的時候,他又被便利店的小哥叫住了。
便利店小哥一臉酸意地将貨架上的花遞給他,并好奇地問他:“追你那人都連續送花倆個星期了,你真對人家沒有感覺?”
也沒等蘇辰回答,那小哥又繼續嘟囔道:“不過我覺得他能追到才奇怪了,哪有人送人花送白色的,怪不吉利的。”
蘇辰聞言笑了聲,沒有說話,這花是葉行送的,依舊是八朵白玫瑰中間一朵聖誕薔薇,從倆個星期之前葉行就開始送他花了。
因為是從外省送來的,而且他家那個地方太過于偏僻,物流到不了,所以便将花送到了附近的便利店裏。
葉行應該比較習慣用相對熟悉的事物,因為看這紮花的手藝和包花所用的紙和他在南城收到的花大概率是出自同一家。
“需要多少錢?”蘇辰問。
“哎呀,不用了,”小哥擺了擺手說,“你那小對象聽說将東西寄在這裏需要交寄存費之後就直接交了一年的,也不知道你們情調在那裏,明明倆個人都在同一個地方,他直接交給你不好嗎,非得寄在這兒讓你來拿,真當狗糧有那麽好吃啊。”
“他不是我對象。” 蘇辰語氣雖然溫柔,但态度還是比較強硬。
“诶诶,不是對象不是對象,是追你的人。”聽到蘇辰的強調,便利店小哥怵了一下,而後小聲嘟囔道:“這年頭一個男人都被其他男人這麽明目張膽地追了,就不嫌丢臉嗎?還要在這裏強調你倆不是對象。”
蘇辰對他的最後一句置若罔聞,對他說了聲謝謝後就抱着花走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葉行在想些什麽,一方面葉行說要追自己,另一方面他卻跑到外面玩得不亦樂乎,并且常常半夜才會回來。
明明他倆現在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可他送花卻借別人的手,并不直接送,還有他那杯每晚都會泡的蜂蜜水和囑咐他喝完的消息,以及他每天都會發的早安和晚安,看似倆人十分熟稔,但在現實中倆人的對話卻不會超過十句。
葉行這個人身上處處都透着奇怪和矛盾。
蘇辰回到家的時候,卻意外發現葉行今天居然早回來了,但他臉色看起來并不是很好,癱在沙發上單手扶着額,眼底也有一片的烏青,看起來就像是“操勞”過度的樣子。
見他回來了,葉行一掃眼底的疲憊,立馬直起了身子對他說:“哥哥,你回來了。”
蘇辰應了聲“嗯”,然後将手中的花放在了客廳之前堆放花的地方,這時候葉行湊到他身邊說:“哥哥,花不是這麽養的,雖然裏面有營養液,但它們還是需要土的,你看這幾株都快死了。而且就算不土養,也是需要要水養的。但是我太推薦水養,因為很容易養死。并且白玫瑰和聖誕薔薇要分開養,它倆需要的水分和光照都不大相同,混在一起養是養不了多久的。”
“你喜歡養花?”蘇辰問。
“我不啊,”葉行重新坐在沙發上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只能養養花草來陪一下自己喽。”
蘇辰整理花的動作頓了下,眼眸垂了垂,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騙你的,”葉行笑了笑,“之前我好像闖了個禍,那時候為了讓洛小姐消氣就送了束花給她,但沒想的是她花粉過敏,當晚就進了醫院。我爸罵了我一頓之後,就把我連人帶花踢出了家門。後來我秉承着不浪費的原則,就養起花來了,久而久之就知道了點怎麽養花的知識。”
蘇辰聞言想到的卻是葉行被踢出家門的場景,那個單薄瘦小失落的身影漸漸地和他小時候重合在一起,偌大的天地間就剩下了自己,那種無助感讓他心驀地一疼。
而葉行的唇角卻慢慢地勾了起來,他用眼神肆無忌憚地一寸又一寸觀賞着為自己遭遇心疼的美人,而美人卻無察覺。但他沒想到美人的眼尾居然紅了,微紅的眼尾襯得那顆小痣更為勾人,可他此時心裏卻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只覺得心慌,那裏似乎缺了道口子在細細地流着什麽。
就單單那一句話,就算是心疼也不至于紅了眼眶,而且蘇辰和他還沒有到心疼到哭的那個地步。除非蘇辰曾經也有過相同的經歷,他紅了眼眶只是因為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葉行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輕飄飄一句話可能是蘇辰永遠不想回憶的事,他用手指戳了戳蘇辰的手肘說:“哥哥。”
“嗯?”蘇辰回過了神,才發覺眼睛酸脹地厲害,鼻間也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酸意。
葉行湊到他跟前,看着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說:“哥哥,你願不願意跟我去個地方?”
……
音樂聲如同巨浪般轟炸着蘇辰的耳朵,燈光在不停的變換閃爍,晃得他眼睛生疼,明明現在時間還未到晚上,可這裏卻給了他一種午夜狂歡的既視感。
蘇辰看着舞池中跳動的人群對旁邊的葉行說:“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酒吧?”
“嗯哼。”葉行的頭跟着音樂在不停地律動着,這裏狂歡的氛圍好似讓他體內的基因蘇醒了,露出了肆意張揚又很放松的笑容,旁人要是露出這樣的笑容估計會讓人覺得不适,可他生得好看,臉上出現這種神情反倒給他增添了一抹不羁的韻味,宛若初夏剛冒出頭的太陽,桀骜卻很舒适。
這時候燈光換成了銀灰色,正巧從他的左眼穿過鼻翼滑落至右耳頰裏,而其他的部分則隐沒在黑暗裏,這一下子讓葉行從初夏的太陽變成了寒冬夜裏皎月。
他眼前是躍動的人群,而他靜坐在卡座上的時候就猶如天上的谪仙遙遙不可及,并且與這裏格格不入。
蘇辰很難想到一個人的氣質能有這麽大的一個反差,他跟着音樂律動時則是初夏的太陽張揚且不羁,很好地融入到人群裏,而他靜下來是則是寒冬夜的明月清冷且孤傲,在那天邊冷冷地看着熱鬧的人群。
蘇辰壓下心中的感慨,環顧了下四周,到發現這裏與記憶裏也沒大差別,他着實沒想到葉行說去的地方居然是這裏:“沒想到啊這裏居然還跟以前一樣。”
這裏是皇後酒吧,坎城唯一的酒吧,也是他哥蘇寒以前當打手的地方。
他小時候跟蘇寒來過這裏幾次,但蘇寒帶他來過幾次之後就不帶了,因為這裏實在太亂了,幾乎每天都會有暴力事件發生,雖然後來管制嚴了,流血事件發生少了,但蘇寒還是明令禁止他和蘇墨來這裏。
也不知道葉行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皇後酒吧地理位置十分得天獨厚,是幾條岔路口的交叉點,要是不熟悉這裏的人很難找到以及走出去。
當時之所以有那麽多的社會青年喜歡來這兒,也是因為這裏的位置,鬧起事情來不僅沒人管跑的時候也方便,不容易被抓住。而且這裏的老板之前是混道上的,要是真鬧起來他也能鎮得住。
“啊?”這裏的音樂聲太大,葉行沒聽清蘇辰講了什麽,于是提高了音量:“哥哥,你說什麽?”
“我說,”這裏音樂實在太大了,直接将蘇辰的聲音蓋了過去,于是迫不得已也提高了音量:“你是怎麽想到來這個地方了?”
“想來就來了呗。”葉行覺得扯着聲音在那兒講着實有些累,于是直接湊到了他身旁說:“再說了,我當時也問哥哥願不願意了,哥哥自己答應了的。”
“我……”蘇辰沒話可講,這的确是他自己親口答應的,當時他也是鬼迷心竅就答應了葉行的請求,他回想起葉行問他時那雙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身影并且閃着光的眼睛,他想就算沒鬼迷心竅也很難拒絕葉行。
“而且啊,”葉行又湊近了幾分,雙手幾乎就撐在了蘇辰的大腿上,整個人也好像是撲在了蘇辰的懷裏:“想要了解一個城市,就要從它的酒吧開始。”
蘇辰不着痕跡挪開了點,讓倆人的距離不至于那麽近,笑着說:“這是誰說的理?”
“我說的啊。”葉行像是沒有看到蘇辰的躲避似的,用手指指着自己,嘴角上揚得恰到好處,明媚而燦爛,在酒吧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動人。
蘇辰心口猛地一緊,葉行身上似乎有什麽魔力在催促着他靠近,他一點點靠近葉行,但在倆人即将貼上時候他停住了。
葉行較為得意的唇角一時怔了神,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蘇辰把剛剛的作為歸結于酒吧的音樂太過于嘈雜,是變換的燈光惹得他一時的失态。
葉行原本以為蘇辰會繼續下去,在這情意迷亂的酒吧裏來個放肆的吻,但沒想到蘇辰停下了,他眼裏閃過一絲失落,但也太在意。他拉起蘇辰的手就要起身,蘇辰一個沒注意就被他拉着往舞池中央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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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