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林清思将做好的芒果千層放在葉行的面前，但葉行就如沒看見一般，一直望着牆壁上的挂畫出神。

林清思也沒有催他，就在他身旁坐下了，幫他擋住了旁人看過來的視線。

他今天早上剛到思遠的附近的時候，就遠遠看見葉行穿着睡衣明顯就是從哪裏匆忙跑出來的樣子坐在思遠門前的臺階上，臉上挂着思索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把他帶進店裏後，他就一直是這幅模樣，好似周遭的事物都在他世界裏淡化了一樣。

直到離他們有四五個座位的女生們大笑起來的時候，葉行才忽然回過神，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林清思的時候，還吓了一跳，“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我過來已經很久了，”林清思淡淡地笑了笑，“只是你那時候忙着發呆沒有注意到而已。”

葉行梗了一下，“很，很明顯嗎？”

林清思點了點頭。

葉行低頭看了下自己還穿着睡衣，瞬間臉上臊得慌，覺得自己在外的總裁形象在此時毀于一旦。

他今早意識到他和蘇辰睡過之後，腦中靈臺如被人猛擊般嗡嗡作響，不甚清醒的情況下當下的反應就是跑。當即就拖着不太利索的身子跑出了門，可出了門他又不知道去哪，然後就渾渾噩噩地來到思遠。

直到現在他腦子還是一片混亂。畢竟他和蘇辰睡了這件事太過震撼，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阿思，你不去忙嗎？”葉行幹巴巴地問。

“你要是想自己靜靜地想想的話，我可以現在就去忙。”林清思說，“如果你要是想找人說說的話，店裏還有阿若在。”

阿若，就是思遠裏的店員，據說對林清思有好感，現在是在追他。

“我……”葉行卡了殼，他不知道怎麽開口才能顯得不那麽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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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思偏過頭，靜靜地看向了他。

不知怎地，在林清思眼睛看過來的那一刻，葉行心中的那些負擔瞬間放下，他道：“我把蘇辰睡了。”

林清思噎了一下，接收的信息有點大，腦子一時沒能繞過彎來，“你主動的？還是他主動的？”

葉行思索了一會兒，昨晚很多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能依稀記得，在暖黃的燈光的包裹下，他攥着蘇辰支撐在他耳邊的手臂，催促着他快點，磨着他說自己想要他。

他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然後又猛然放下手，昨晚蘇辰的唇有在這裏停留過許久，“好像是我主動的。”

林清思問：“所以，昨晚是你主動和他做的？”

葉行點了點頭。

“你是下面的那個？”

葉行低垂着眼，不消片刻，他便誠實地點了點頭。要是別人，他可能會抗拒，但面對蘇辰，他只想被蘇辰得到，并不是很想得到蘇辰。

林清思又問：“然後你早上醒來發現這個事實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并且實踐了？”

葉行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的。”

“沒有想過等他醒來？”

葉行搖頭。

“也沒有想過負責什麽的？”

葉行還是搖頭。

林清思看着他，認真地說道：“阿行，這樣顯得你好渣哦。”

“真的嗎？”葉行眼神有點慌亂。

“假的，”林清思把裝着芒果千層的盤子轉了轉，看到盤子的商标正對着前面時才舒心地松了口氣，“但也是屬于不是很好的行為。”

林清思将刀叉遞給葉行，“雖然憑你對蘇辰的描述，我覺得他會理解這件事，但是當他醒來之後發現你不在身邊還是會難過的。”

“可……可我的情況你是了解的，”葉行苦澀地笑了笑，“說不準某一天我就會像今天早上一樣不見了人影，然後……”

然後将他忘得一幹二淨，即使他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無法想起來。

“這樣對他是不是更殘忍一些？”

趁一切還未徹底開始，他還有時間将這段感情撕扯掉。

在昨晚之前，他有動過念頭要和蘇辰坦白自己的情感，但經歷昨晚一事，他清晰地意識到，蘇辰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快樂的。昨晚的事情并不是個例，他所處的地位太尴尬，環境也很肮髒，還有他如同定時炸彈般的記憶。

抛去自身因素，還有葉家那邊，葉世雄是不會答應他和蘇辰在一起的，洛秋秋也不會同意的。

或許剛開始倆人會很甜蜜，但蘇辰會在他一次次發病後，對他一次次失望，然後就是一次比一次激烈的争吵，他對自己的情感也會一點點消磨殆盡。

那這樣話，還不如從未開始過。這樣的話，他對自己的感情就會保持在最初的模樣，不會讨厭自己，在後來見面的時候，他倆也能心平氣和地跟對方說一聲“好久不見”。

要是可以的話，他也想和蘇辰在一起。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蘇辰，在他餘下不多的記憶裏，蘇辰帶給他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可是他如危樓般在風雨中搖搖晃晃，不值得把蘇辰把時間花在他身上。

“阿行，我還是那一句話，”林清思說，“你甘心嗎？”

葉行不語，盯着面前的芒果千層。

“甘心放下這段感情。”

“甘心放下他。”

“甘心把他讓給別人。”

“甘心他去愛別人。”

“甘心你只是他回憶裏的那一個人。”

“甘心你們從來沒有一個正式的開始。”

“我……”葉行終于崩不住了，臉上露出脆弱的表情，他搖着頭喃喃道：“我怎麽可能會甘心呢。”

“阿行，我知道有些事情對你來說跨出那一步很難。”林清思說，“但為什麽不能多給蘇辰多一點信任呢？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我不相信蘇辰嗎？”葉行問他，但更像是在問自己。

“準确來說，你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獲得幸福。”林清思将芒果千層拉到自己面前，溫溫和和地對他說道：“最近你可以先住在我這邊，慢慢地理清腦中的想法。其實你很好的，不是嗎？不然的話，我就不會安然無恙站在你面前了。”

“這三年裏你無時不刻地都在肯定我的存在，即使見過我那麽多狼狽的那一面，你也從未嫌棄過我。”林清思又接過他手中的刀叉，鄭重地說道，“所以阿行，無論如何請你務必要相信自己。”

林清思将芒果千層端起站起身，起勢就要走的樣子。

“怎麽了嗎，”葉行癟了癟嘴，語氣甚是委屈道，“我現在是不配吃芒果千層了嗎？”

“怎麽會呢，”林清思低聲笑了笑，“我看你好像對芒果千層沒什麽興趣，重新給你做一個。”

“那我想吃巧克力慕斯，上面滿滿一層巧克力的那種。”葉行像沒什麽事一樣起身，勾住他脖子，別別扭扭地跟着他去了後廚。

之前大笑的女生們回過神，半晌後才有人開口道：“所以說我們從一開始就站反了？”

“好像是這樣的沒有錯。”一個人悠悠地回應道。

“可是廚娘攻和炸毛受也很好磕不是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倆并不是一對……”

“這是不存在！”其他人伴做兇狠看向她。

“我有私心的，我想讓老板做我嫂子……”

說話的人真是阿若的妹妹，她哥最近在追這家店的老板，追了許久也沒有追到。一般人早就放棄了，可奈何她哥死心眼認定了這家店的老板。所以才想着帶自己集美來幫她哥出出招，沒想到的時候，這家店老板好像和那個什麽葉總更配一些，讓她們一下子就倒了個戈。

“怪不得啊，你會找我們過來。”

“話說，要是有一個甜品店的老板當嫂子很酷的，好叭，老板人長得又那麽好看。”

“所以你們幫我哥出出招吧，再找不到嫂子回家，我哥就要被趕出家門了。”

女生們立馬開起了一大波讨論，坐在角落裏的人聽着女生們的高談論闊，漸漸地黑了臉。

當天晚上，葉行躺在床上看着與蘇辰聊天界面發呆，最近的一條還是蘇辰問他今天想吃什麽。他現在腦子還是很亂，一方面他不甘心将蘇辰拱手讓人，另一個方面又害怕各種情況。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想要關掉的界面的時候，蘇辰發來一條消息——

【哥哥(蘇辰)】：晚安。

葉行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就打了個晚安，在點發送的時候，腦子回過神來，心髒瘋狂地跳動着，他在害怕，在害怕如果發出去之後蘇辰會質問他為什麽會跑走，但又害怕不發出去蘇辰會生他的氣，雖然這種概率很低，但依舊害怕着。

思索了片刻後，他顫着指尖按下删除鍵，明明只是一倆秒的事情，但他覺得似乎過去了千千月月的時光。

在删除完之後，蘇辰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哥哥(蘇辰)】：你也早點睡，記得每天要喝水，我會檢查的。

第二天葉行起晚了，醒的時候林清思已經去思遠了，洗漱完後他坐在餐桌前吃林清思給他留得早餐。

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盯着自己，環顧了一周後沒發現什麽，只有沙發上的毛絨小貓比較突出。但林清思向來喜歡這種毛絨玩具，光他房間裏就有好幾個，客廳裏出現毛絨玩具也不足為奇。

應該是他想多了吧。

他吃過早餐就跑去林清思房間，一進林清思的卧室，葉行就渾身不自在，就好像有個人在盯着自己。他壓下心中的不适，從第二個櫃子裏拿出他自己的衣服換上，然後就去了思遠。

一到思遠，林清思就遞給他一杯熱牛奶還有一朵玫瑰花。

“蘇辰給的，他讓我跟你說，玫瑰花他是會送的，水也是會檢查的，請葉行小朋友配合一下。”

葉行驀然聽到葉行小朋友這個稱號，面上微微泛紅，“他哪時候過來的？”

“不知道，我今早一過來就看見他在門口了，得知你不在後，就拜托我把花轉交給你。”林清思說，“他還囑托我看着你吃飯，好好吃飯之後才能給你甜品吃。”

葉行将除卻刺的玫瑰拿在手裏反複查看，心裏似有一道暖流經過。

林清思似感慨般地說：“你說這樣的好男人最後會便宜誰呢。”

葉行下意識就想接個“我”，而後反應過來，将要沖出的口的話吞回了肚子裏。

林清思将他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笑了笑沒有說話便走了。

晚上八點，葉行發了段自己喝水的視頻和空了的水杯給蘇辰，蘇辰很快就回了消息。

【哥哥(蘇辰)】：葉行小朋友真棒！

【哥哥(蘇辰)】：獎勵一個抱抱。

下面是倆個小人抱着對方的表情包，一看就是劉洵發給蘇辰的。

但葉行還是紅了臉。

接下來的幾天，蘇辰會在固定的時間裏把玫瑰花遞給林清思，讓他幫忙轉讓給葉行，而葉行也很聽話地喝水。

葉行數了數玫瑰花，他現在一共收到了三十三多玫瑰，而他還會收到六十六朵，或者更多。

蘇辰知道最近葉行在躲着自己，在那天醒來發現他不見了就知道了。他的葉子又把自己縮進了自己的小殼子裏，不肯再探出頭來。

那天晚上，他在那個小公園的長椅上看到了葉行，他身上還穿着他給他套上的睡衣。

之後幾天裏他都能在同個地方看到葉行，有時候在發呆，有時候在自己的畫紙上畫着什麽，有時候是在喂貓喂狗，但更多是在發呆。

他發呆的時候，蘇辰總是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悲傷和孤獨，他就像荒漠裏的玫瑰，周遭很安靜，偌大的環境只有一個人，獨自地開着，獨自地搖搖欲墜。有時候他身上的脆弱感讓蘇辰以為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他去思遠的很多的片刻，很明顯地感覺到葉行就在不遠處看他，甚至有幾次還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但葉行從來沒有一次在他面前出現過。

其實蘇辰明白葉行在害怕什麽，他害怕得到，更害怕失去。

他的玫瑰在荒漠裏呆太久了，久到習慣用尖刺僞裝自己，久到僅僅是一點晨光就讓他惶惶不已，戰戰兢兢。

葉行和蘇辰就這樣一個躲着卻時不時會露出個頭看看外面，一個等着另一個完全露出頭的狀态度過了一個多星期。

直到葉行在思遠門口遇到了顧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