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從此蕭郎是路人

轉眼到了八月初一,謝墨薰和何雲晨大婚之日。昨兒晚上,陸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知道下半夜才睡去。這回兒,一大早上,還不到寅時三刻,便被一堆仆婦、丫鬟從床上挖起來,又是沐浴,又是上妝,又是更衣,前前後後折騰了兩個時辰,陸沉心下煩躁,又經過這番折騰,一直扯着嘴角笑的僵硬。何夫人等念叨了許多遍,陸沉也沒真心笑的高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不過一場交易一場騙局罷了,何況還是成為謝墨染的長嫂,她即便平日裏再如何裝模作樣,今日也想放縱一下自己的情緒。

收拾齊整,謝府的迎親隊伍已經等候多時,陸沉任由周圍的喜娘帶着,渾渾噩噩地走完流程,然後坐上了花轎。透過大紅的頭紗,看着外面喧嚣吵鬧的場景,陸沉有一種感覺,好像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整個人都放空了一般。她摩挲着手中的一顆碧綠色的玉珠,這是昨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靜,她悄悄潛入了謝墨染的住所,從他一直佩戴在脖頸上的玉墜上取下的一顆珠飾。她現在,一直冒着一個念頭,放下這一切,然後告訴謝墨染他的心思,不管他回應與否,帶着母親與宴兒遠離這一切,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生活。這樣,何時是個頭呢,她此時不禁想起母親的話。是啊,沒有盡頭,只能一直循環往複,自從被粟王就下那刻起,她的生命軌跡就注定了。她感激粟王,感激他給予的一切,但心下還是有着渴望的。渴望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選擇,而不是現在這樣,身不由己。

沖動卻只能是沖動,她身上背負着宴兒他們的命運,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枉顧他們的性命和前途。陸沉苦笑一聲,人人都有束縛,哪裏有那麽多能夠随心所欲的人呢?有幾個能像博淵那般灑脫自在?正想着,轎子停了下來,已經到了謝府正門,門簾撩開,外面伸進來一只瑩白如玉、指節修長的手,不只是激動還是怎樣,竟微微有些顫抖。這雙手的主人就是自己以後要相伴白頭的人了吧,從此咫尺天涯,蕭郎不成路人反成小叔。

陸沉深深吐納了一口氣,然後緩緩伸出手去,搭在那只手上,那手輕輕一顫,複緊緊握住她的手。

過朱馬鞍,步紅氈,行廟見禮,三上香,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繁瑣的拜堂禮節之後,又是繁缛的坐床、拜見禮、待筵、親割禮等,等諸事已畢,已是夜深人靜。好在沒什麽人鬧洞房,親戚朋友,哪個不知道謝墨薰是個笑面狐貍,惹惱了他以後肯定沒好處。況且他又是一族之長,威儀甚重,那些族中小輩,借他們幾個幾副膽子也不敢。謝墨染若在,那些玩心重的小輩倒還有些底氣,但正在為自家親哥不等陸沉反而娶了什麽何尚書之女而不高興,吃了個酒席就沒影沒蹤了,連拜見禮都不曾露面,鬧洞房就更沒他人影了。因此,陸沉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氣,這比她長途跋涉奔波幾天幾夜還受累,實在是繁瑣的不行。

陸沉早起沒什麽胃口,又一直忙亂,這回兒洗漱沐浴完了,拿掉了壓在頭上一天的珠釵玉飾,換下裏三層外三層的嫁衣,穿上了一身便宜些的紅色寝衣,才得空坐下來用些吃食。她将侍女都打發了出去,這會兒聽見腳步聲過來,便知道是謝墨薰。不一會兒,房門被打開,謝墨薰一身刺眼的鮮紅色,更襯得膚如凝脂、眸若點漆,真正的天人一般的風姿。

陸沉此時背對着房門,聽見開門的聲音,只擡了下眼皮,便繼續用飯。謝墨薰滿心歡喜,見狀也只是微微一笑,合上房門走到了陸沉身邊:“今日禮節繁瑣,委屈你了。”

“沒有。”陸沉停了下來,低垂着眼睑,原諒她實在不會表現出所謂的羞澀,只能微垂着頭,低聲細語地回答。

謝墨薰拿起一只描金繪五福瓷碗,盛了一碗桂圓紅棗燕窩粥,放到了陸沉跟前:“這回兒天晚了,吃那些不消化,容易積食。”

“多謝。”

“你我今日,便是夫妻,何須客氣?”謝墨薰伸出手來,握住陸沉的手,陸沉眸中閃過一絲不耐,最終還是按捺下來,泰然處之。謝墨薰輕輕撫着她的雙手,眉眼含笑,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沉兒,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

“…”陸沉淡然自若地看着謝墨薰,感覺陌生無比。在她看來,謝墨薰和她是一類人,談笑宴宴之間取人性命,心機深沉、敏感多疑的,而非這樣赤誠坦然的模樣。或許,這是迷惑人心的最高境界?

陸沉不說話,謝墨薰也不勉強,只坐在一邊看着她慢騰騰地吃飯,仿佛要吃到地老天荒。等飯菜涼了,陸沉也實在無法拖延下去了。喚來侍女撤下殘羹冷炙,謝墨薰就沐浴、洗漱去了。陸沉将服侍她就寝的侍女打發了出去,依舊坐在桌邊。

等謝墨薰收拾完畢,回來就看見陸沉還安安靜靜坐在那裏。他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心裏雖然有些苦澀,臉上卻依舊溫柔地笑着:“忙亂了一天,早些就寝吧。”說着,自顧走到一邊碧紗櫥櫃,取出一床嶄新的喜被,放到了床的外面,“你睡在裏面。”

陸沉見他并沒有要共枕的意思,心下松了一口氣。和謝墨薰交集也算是比較多,好歹也算得上朋友,如果兩人這回兒發生一些什麽,陸沉還真覺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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