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釣魚

第二十章 釣魚

餘保國這裏回憶着這段“騷不拉幾”的往事，周立柱已經喝得有些醉意了，紅着眼圈看餘保國。

餘保國發現周立柱在看自己，有些尴尬，拿起酒杯，喝口酒，沖周立柱笑一笑：“小秋這事兒就夠我受的了，找啥對象呀，咱不去撿那個心事。”

“小秋還沒回來嗎？”

“在找呢。”餘保國的精神又開始恍惚。

“我聽說，這些年小秋不怎麽搭理你？”

“還不是因為他媽？”餘保國嘆口氣道，“小秋他媽死的時候，他才兩歲多點兒，不懂事兒，慢慢大了，就怨恨我，說是我把他媽給害死的。”

“這個你得理解……”周立柱一頓，忽然拍了拍大腿，“讓他舅舅開導他呀！”

“那沒用。”餘保國猶豫片刻，開口道，“立柱哥，今兒你來，我還真有事兒跟你說……不是黃斌那事兒，是我小舅子的事兒。”

“他咋了？”

餘保國剛要開口，突然頓住：“呃，也沒啥……”

周立柱不滿地瞪一眼餘保國：“有事兒你就說嘛。”

忽然想起那尊金佛不見了一事，餘保國的心驀地一堵：“他……算了，那麽大個人了，回得來。”

周立柱若有所思地盯着餘保國的臉：“保國，我提醒你一句啊。趕緊把小唐找回來，否則他就是最大的殺人嫌疑犯。”

餘保國哼一聲，心想，可不，那還真是個殺人犯呢，在幫我找對象這事兒上，沒讓他給折騰死。

那天晚上回家之後，唐明清把自己的QQ號注冊成了餘保國的，聲稱“為了結束姐夫的單身生活，凡是有利于再婚的資料，全改成當今女子喜歡的類型。抓住機遇，該吹牛時就吹牛，該許願時就許願，該裝憨時就裝憨，嚴肅與活潑相結合，團結緊張，一張一弛，看準餃子下漏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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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保國的酒勁上來了，“嗯嗯嗯嗯”睡着了。夢中，餘保國看見唐桂英站在河沿上，河面疾風漫卷，白霧彌漫。

第二天醒來，唐明清打開QQ，讓餘保國看。餘保國直呼，他小舅，你是個詩人。

QQ資料上，原先“午夜游民”的昵稱變成了“玉樹臨風”，真實姓名由“當代唐伯虎”變成了“風流倜傥餘則成”。說明欄裏标注着：1976年中國制造，長186cm，淨重78kg。采用人工智能合成，各部分零件齊全，運轉穩定，經多年運行，屬消費者信得過産品。該産品手續齊全，無限期包退包換。因發展需要，誠招志同道合者（僅限女性）共同研發第二代産品，有意者請聯系本QQ。簽名欄裏洋洋灑灑地寫道：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俺家沒有。後來餘保國才知道，上一條是唐明清抄襲別人的。不過，餘保國對這個資料很是滿意，在唐明清的敦促下，每天看QQ幾乎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項主要內容。

守着電腦等了幾天，唐明清發現“釣魚”這種辦法理論上行得通，實踐上有些困難——魚兒們很少看見餘保國的鈎。

那就主動出擊吧！唐明清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遍尋網上的征婚帖子，只要感覺合适的就幫餘保國加為QQ好友。

你還別說，這招兒挺管用。第二天一早，唐明清打開電腦，看到QQ上亂花閃爍，全是各色各樣的女人頭像。唐明清抱着電腦跑去餘保國的洗車鋪，拽着餘保國讓他看，看得餘保國頭皮發麻，咳嗽連連。“這是個伊甸園！”唐明清說，“伊甸園的黃金屋裏住着很多‘顏如玉’，姐夫你徜徉其間，終将大勝而返。”

餘保國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可是唐明清堅信電腦裏會掉，而且想吃什麽餡兒的它就給餘保國掉什麽餡兒的。

為了讓整天無精打采的餘保國振作起來，唐明清忙完自己的，就上QQ，細細地研究這些女人的資料，不符合條件的一律删除，條件相當的留下，預備晚上甩釣鈎用。晚上，唐明清專挑那些跟餘保國年齡相仿的女人搭讪，他認為這個年齡段的女人都比較急切，說話直接，唐明清想幫姐夫速戰速決。

每次跟電腦那頭那個不知眉目的女人交鋒，唐明清都懷着極大的熱情，并且希望盡快将事情落到“實處”。可是幾輪下來，希望就像細雨中的火苗，一點一點地熄滅。原來，這個年齡段的女子大都很實惠，開口就是你有車嗎，你有房嗎？月收入多少？身邊有沒有孩子？能否發張照片看看？搞得唐明清十分不爽。那天，好不容易盼來一個不關心這些事情的女人，正聊得起勁，人家話鋒一轉，讓“風流倜傥餘則成”花七千塊錢從她那兒買一套“安利金鍋”，說要考驗他對她的真心。唐明清問她為什麽要用這麽貴的鍋？她說她對國産鍋沒有感覺，嫁過來以後要用美國鍋。唐明清打上一句“你要個美國雞巴最合适”，當場删除了她。

還有一位大嬸更絕，在唐明清吹噓自己是個中了福彩大獎的超級大款時，她竟然直接要求唐明清給她買一輛轎車。

唐明清失望了，敢情這些老女人非餘保國的族類，血盆大口張開，都能看見闌尾。

看來這個年齡段的女人不能碰，幹脆朝三十歲左右的發動攻勢。

聊過幾個小餘保國七八歲的，大同小異，都是先問房車後要照片，搞得唐明清感覺餘保國就像擺在案板上的豬肉。

也許是疲沓了，有時唐明清會心不在焉地随便拖一個在線的女人胡吹海聊，借以寫完小說“溜溜腦子”。

當對方要求的條件過于苛刻時，唐明清會先發制人，不等對方發問，先要照片，但是失望總是大于希望，唐明清想幫姐夫找個範冰冰，映入眼簾的卻是羅玉鳳，讓他禁不住寒噤連連。有一次，一位要求條件不是跟高的女子與“風流倜傥餘則成”聊得春意闌珊，唐明清趁機發動“秋季攻勢”，要求視頻，對方慨然應允，打開視頻，調亮燈光，然後，這位水果罐頭瓶子體型的巨頭徐娘啓動“秋波”，對唐明清發春，動情處，接連換了八套衣服，大秀身材。最後估計是沒得換了，問唐明清她穿哪套衣服更窈窕一些？唐明清說，你不穿衣服最好，一把關了視頻。其實人家的長相還算不錯，除了腦袋大了點，很有風韻猶存的意味。

唐明清歷來不把女人的長相看得很重，倒是十分在意女人的身材。唐明清認為，女人的身材是吸引男人的終極t武器。

長得好看固然可以讓人心動，但是到了某種時刻，就算你貌如天仙，也得龇牙咧嘴翻白眼，吓傻八旬老漢。

當然，太醜了也不行，把人吓出後遺症，贻害無窮。

所以，從那以後，只要看到形如上述女子的美人兒，唐明清都會打上倆字：抱歉。然後屏聲靜氣，繞道而行，他不想讓姐夫失望。

那天晚上，唐明清跟餘保國喝酒，聊起這件事情。餘保國說，看女人，不要去看她的長相，要看人品端不端正。唐明清不以為然，說，老母豬符合條件，給你當老婆，你樂意啊？說着，唐明清就聊起了他以前上班的單位的一個叫王春花的姑娘。他說，王春花的體型就有些靠近水果罐頭瓶子，但人家會打扮，一年四季都是一身寬松的長裙，冷不丁一看，還以為他們單位是外資企業，沙特阿拉伯的。王春花的性格很活潑，無論熟悉不熟悉，見面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笑，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流了鼻涕或者臉上趴着一只蒼蠅。那天他倆走廊相遇，她沖唐明清笑，唐明清一時心癢，趁她不備，策動色膽，一把摟過了她。

王春花不氣不惱，偎在唐明清的懷裏仰着臉看唐明清，鼻尖香汗微沁，目光似有期待。

唐明清受到鼓勵，将嘴唇嘬成槍樣，剛要戳她的臉，鼻孔突然被嗆——香水味濃得發臭！情緒大傷，松手，轉身，倉皇逃竄。

王春花躺在地上厲聲贊揚唐明清是個色狼，固執地認定自己被強奸了。

說到這裏，唐明清感慨地說：“女人們啊，千萬注意男人們的嗅覺，香味固然不錯，但您要懂得适量啊，太鋪張了不好。”

餘保國哼道：“是你不對，有聊得好的女人，應該跟人見一面的，不然還是一個虛拟。”

唐明清順水推舟，當場就從QQ裏幫餘保國選了一位昵稱“出水芙蓉”，照片上身材苗條，言語中溫柔可人的适齡女郎來跟餘保國見面。

想想這二十幾年單身生活的不易，餘保國咬咬牙，揣了五百塊錢，準備去見她，看好了就帶她去一個稍微好點的飯店暢談一番。

路上，餘保國去花店買了幾枝鮮紅鮮紅帶着翠綠葉子的玫瑰，預謀跟她來點兒浪漫。餘保國一直認為，盡管二手男女屬于“滞銷産品”，但在尋找配偶的過程中，還是要有點兒浪漫精神的。見面儀式餘保國都想好了，将鮮花別到背後，趁她到處找他的時候，冷不丁跳到她的跟前，前腿虛，後腿實，上身昂立，腦袋微偏，拿捏好造型，然後慢慢亮出鮮花，含情脈脈地盯着她那雙驚喜的眼睛，挑動眉毛，一言不發，讓她直接癱進他的懷裏，幸福死拉倒。

到了見面地點，餘保國甩甩頭發，挺胸收腹，盡量讓自己跟“玉樹臨風”這個名字靠近一些。

拿捏好“範兒”，餘保國将身子斜倚在一棵樹上，仔細打量過往的苗條女子。

饒是餘保國瞪破眼珠也沒發現一個像是來找人的，她們全都對餘保國視而不見，扭腰擺胯匆匆飄過，拉着煙兒的飛機一樣。

就在餘保國準備給她打個電話的時候，迎面來了一位橫崗級相撲運動員。只見她手長及膝，嘴大過腮，雙睛如漆，面如鍋底，整個人體積滂沱，氣勢巍峨，一條玉腿至少也有六十三斤，夠十只京巴啃倆月的。餘保國暗暗祈禱，天可憐見，千萬別是這個女人啊……“請問先生您是玉樹臨風嗎？”一聲鳥啼讓餘保國一下子矮了半截。餘保國默念一聲，悟空，快來救我！當場丢了鮮花，攥緊五百元大鈔，學前輩豪傑土行孫，鑽地遁去。

回家後，餘保國把這事兒告訴唐明清。唐明清搖頭晃腦地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小車不倒只管推！”

餘保國撂下一句“要推你自己一個人推吧”，走到唐桂英的遺像前，點上三炷香，鼻子一酸，竟然流了眼淚。